跨过了荒无人烟的荒原,跃过高低不一的山包。等翻过最后一座山下到山脚时,众人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哟”徐四扶着腰苦叫连连。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想要继续赶路。奈何双脚抬了半天也抬不起来,只觉得小腿上灌了铅,再也挪不动半步。
几番尝试未果过后,徐四气馁的将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哎哟,走不动了,我……我不行了……”
“徐老四你不行啊,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虞小娘子,脸不红气不喘的,比你能扛!”
“你行?你行你坐在地上做甚?你行你起来接着走啊!”
虞薇念一拍脑门,无奈的摇摇头。她就不明白,这几个大男人怎么就天天都拌嘴,比那些个老娘们的事都多。
一想到这两日一直忙着赶都不曾好好休息。正好此地空旷无人,虞薇念便挥了手让大家伙儿原地休息。
“哎哟,终于能歇一歇了!”王二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小腿。
李氏找了块干净的地,从包袱里翻出破褥子铺上,才招呼虞薇念过来坐。
虞薇念摆摆手,晃了晃手中的小木桶,示意自己要去打水。
“我与你一道去。”刚坐下的李氏又爬了起来。
“娘,您歇着,我自己去就成!”
一旁的虞乔北像是变魔术般的从怀里掏出两颗山楂,用巾子擦了擦,递给李氏:“干娘,您歇着,我陪阿姐去!”
红透了的山楂在沾了泥污的小手中尤为显眼,瞧得李氏红了眼眶。
这果子,还是前日谢惟安他们从山里摘的,统共就一小布兜子,只够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两个。
没成想就这么两个果子,小北自个儿没舍得吃,硬是留到了今天省给了她吃。
李氏将伸过来的手挡了回去:“干娘怕酸,小北自己吃!”
虞乔北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不懂长辈口中的不喜欢是谦让,是心疼。李氏说的话,虞乔北都当了真,只当是干娘与阿姐一样,吃不得酸。
将山楂又塞回到怀里,从腰上取下小陶罐向虞薇念跑去。一边跑着,还不忘回头朝着李氏喊:“干娘您歇着,我与阿姐去就行。”
离休整地不远处,有条长河,河面宽广,河水清澈。
虞薇念打算在河边漱洗一番,便打发了弟弟去上游提水,自己也去下游。
待她提着小桶到下游时,河边早已聚集了几位妇人,其中就有田桂花。
见着虞薇念来,妇人们纷纷打着招呼。
“嫂子们倒是快!”虞薇念将桶放在一边,然后从袄子的荷包里摸出一根皂角,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将皂角砸碎。
“啧啧啧,这大户人家出身的,就是不一样。都沦落成逃难要饭的臭叫花子了,还不忘打扮。也不知道是要勾引谁!”田桂花说完还不忘冷哼一声。
吴娘子刚将衣服湿了水,正用力的搓着,一听田桂花这话,停下来手中的动作,怒道:“当初要不是虞小娘子心善,留着你跟苏老三,你们早不知道饿死在哪个旮旯了。如今到好,吃了两天饱饭就开始乱嚼蛆。”
虞薇念给小木桶里舀上水,又将捣碎的皂角跑进木桶里,轻声轻气的劝道:“吴娘子可莫要与这等人置气,若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虞小娘子就是脾气太好了,田桂花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骑到你头上。若换作是我,就她这般乱嚼蛆,我早就撕烂了她的嘴!”另一位妇人也为虞薇念抱不平。
虞薇念笑了笑:“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我品行如何,是黑是白,大家心中有数。岂是别儿个三言两语就能污蔑的?家父在世时,常说与人为善,于己为善,与人有路,于己有退。”
“小娘子,这……这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除了虞薇念,剩下的妇人别说读书,就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虞薇念的这一段话叫她们听了,只觉得文绉绉的,却听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虞薇念掩嘴轻笑,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与他人和睦相处,对自己也有好处。给别人留条路,也相当于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这世事,皆有因果。种的什么因,就得什么果。如今我们还在逃荒路上,不好生事端,我给她一条退路,她若不珍惜,到时候嫂子们可莫要怪我心狠。”
听了虞薇念的讲解,妇人们纷纷点头,觉得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做事有章法,讲话有道理。
“虞小娘子说的对!咱不跟田桂花那个恶妇一般见识!”
“就是,咱不搭理田桂花,免得脏了咱们的眼,污了咱们的嘴。呸呸呸!”
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全然不顾她们口中的恶妇田桂花就在旁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再说田桂花,听了虞薇念的一番话后,差点没被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她虞薇念当初可是当了众人的面,扇了她两个大嘴巴子的。下的还是死手,直接把她给扇懵了,怎么到了这会儿,她虞薇念就变成了一副盛世白莲花的样儿,与世无争了?
“小贱人,惯会演戏!”田桂花恨咬牙切齿,却不敢大声谩骂。
也不知这小寡妇用的什么法子,勾得谢家兄弟跟徐四帮她跑前忙后,竟还哄得一群群婆子媳妇们都护着她,帮她说话。她不过是阴阳怪气了那小寡妇一句,这群娘们都帮着她出头。
田桂花这人虽然嘴欠刻薄,但还认怂的时候,怂的倒是快。就比如现在,眼见着在虞薇念跟前讨不着好,便不敢再在河边逗留。她是生怕嘴欠又说错了话,成了众矢之的。索性衣裳也不洗了,站起身就要往营地走。
临走前,又似有不甘的看向虞薇念,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偷偷骂着:“姓虞的,有本事你就一直演下去,千万莫叫我挑了错处。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哼!”
田桂花的事,只是个小插曲,她的离去众人并不在意。
皂荚在木桶里泡出细微的泡沫,虞薇念散了发,湿了水,再碰些皂角水揉搓着头发。
张娘子见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虞小娘子,那个皂角水,能不能留些与我?”
一路走了好几日,又在山里逗留了两天,期间还出了汗。本来这些对流民们而言做不得什么,可看见虞薇念拿皂荚洗头,她突然觉得头发发痒,身上也黏糊糊的,也想漱洗一番。
张娘子开了口,其他几人也有意无意的瞟着那只小木桶。
虞薇念见了好笑,又从荷包里摸出一小截皂荚递过去:“嫂子们将这皂荚先捶碎了泡上,一会儿好洗头。”
“哎!谢,谢谢小娘子!”离得最近的妇人喜出望外,伸手接过皂荚,大声道谢。
说起皂荚,这还是路过一个村子时,虞薇念跟主家讨的。
皂角树结果多,但这东西剥不出几粒米,所以在庄户人家,这东西并不稀罕。不值钱的玩意儿,有人讨要,主家也乐得给。
就这么滴,虞薇念得到了一大袋子的皂荚。
妇人还记得要皂荚的那日,她们没少在背后笑话。说什么虞薇念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都成了逃难的叫花子了,还穷讲究。
皂荚这东西当不得吃当不得喝的,也不知道她讨要来做甚,难道就为了洗澡洗头?
但这会儿一想,觉得虞薇念此举实在是明智。刚讨得皂角那会儿,虞小娘子特地多锤了些皂角,泡了满满的两大桶的皂荚水,分给了大家伙儿用。
她们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用皂荚洗头洗澡,可比直接用清水洗干净多了,洗完后整个人清爽无比。
“回头再路过村庄时,我看能不能再讨些皂荚来。”张娘子捧了一捧皂荚水,泼到脸上,用力的搓着脸道。
经过不停的揉搓,头发上逐渐起了少许的泡沫。虞薇念直接低下头,将头发都浸到了水里,清洗干净过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挤着发梢的水道:“也是说天要黑了,来不及煮皂荚。不然将皂荚熬煮上一个时辰,再泡上一个时辰,那个皂角水,洗头才叫一个干净!”
“那等咱到了东北,再煮了皂角水来洗!”
“哎~对了,虞小娘子,咱这还要走多久才能到东北呀?”
虞薇念又没去过,她哪里知道?不过按照推算,怎么还得再走上个半年。
听到还要再走上半年,妇人们并没有觉得失落。半年而已,咬咬牙熬一熬便过去了。
毕竟这条逃荒路,她们已经走了整整一年。若是能个遮风避雨的安生之所,就算再走上个一年半载的又何妨?
吴娘子将搓完的衣服,铺到河水里摆了几摆,来回反复几次,再将其拧干,对着其他的妇人道:“别聊了,都快着点洗,日头都偏西了,该回去生火做饭了!”
妇人们这才抬头看,原来太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偏了西,天边也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