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全身都充斥着威严气息的男人。
男人很高,细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头还有那线条优美的下颚线,无一不在召显男人与众不同的优越外貌。他一身随意的修道服,这种衣服在修者之间很常见,一般多为要长时间修习而设计,相当舒适还能屏蔽一部分外界的术法干扰。
他将手背在身后,款步向苏温询走来。
苏温询也和其余的人一般,冲着男人行了个礼。
“你……可是苏温询?”
他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自他上方响起,里面蕴藏着来自上位者的坚定与不容否定。
“是,宗主好。”苏温询这才抬起了头,看向了段存修。
他这才发现,段语念与面前这个男人长得起码有七分相似,只是前者的面盘还略带稚嫩与独属于青年人的傲气。
段存修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如今的他外表看来就如刚三十出头的人那般年轻。他道:“好孩子,长这般大了,几年前见你,你还是我腰那般高,躲在许可钦身后,怯生生的。”
苏温询不好意思的笑笑,点点头。
段存修望着天,感慨了一句,“时间可真是过得快啊!”
苏温询依旧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一直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他一直都知道是段存修收养了他,实际上他还算得上是段存修名义上的养子,但多年来段存修却一直对他不闻不问。于是他忘了,段存修也忘了,整个合欢宗都忘了。
虽然都是他的孩子,但一个锦衣玉食、住着合欢宗最好的房屋,有最好的老师教他学习仙术,只待大道有成。而另一个却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干着粗活,过着合欢宗里最下等人的生活。
也许从他无法修习仙法开始,这一切就注定了。
段存修见苏温询不说话,于是他问道:“温询啊,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
苏温询忽的有些不知该如何回他的话,平日里他也虽一直期望能修习仙法,但也决不会以现在干着些粗活为耻,但今日站在段存修的跟前,站在他另一个天资聪慧的亲生儿子的屋外,他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将自己手里的草药与吃食捏得更紧了些,将他们藏在了身后,小声道:“随意做着些砍柴、帮工的活,哪儿叫我了,我便去哪。”
段存修闻言,只是笑笑,拍了拍苏温询的肩膀,道:“好啊,也为宗里献上一份力。待你再长大了些后,要是不愿意在宗里待了,与我说便是,到时你想去哪都不成问题。”
苏温询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但他也不是完全没希望不是么?大师兄已经替他找到了能够修习的办法,只要待到时机成熟便可。
苏温询将东西藏在身后,那点手段自然是防不过段存修的双眼,他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来这是来找念儿的?”
苏温询见东西被发现,便也不再掩藏,将它们拿到了段存修跟前,道:“是留香草与一些吃食,特来送与少宗主的。”
段存修心下对这个孩子的印象又好了几分,道:“想不到你还与念儿交好,不错、不错啊!”
苏温询心想,也未曾交好,只是为了免些烦恼他单方面的讨好罢了。
段存修叹了口气道:“难为你有着份心,留香草可不好采。只是念儿他…….”
段存修在提到段语念时明显语气低沉了下去,他皱着眉头,一副无奈的模样,“合欢宗千年基业,如今就看他了,他还这般,唉……”
就看他了?这是何意?
苏温询不懂,于是也不敢随意搭话。
但段存修似乎也不打算多说,说完这一句后,便恢复了之前那般威严的模样,又问了苏温询些日常的琐事,便道事务繁忙,飞远离去了。
两个杂役见段存修离去了,又凑了上来,只是态度比之前要恭敬了不少,其中一个道:“没想到你还与宗主认识,看着宗主待你倒是不错。”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宗主可不是什么喜欢与我们这些下人闲聊的。”
苏温询只是好奇刚听到的话,他问:“宗主方才说,千年基业就看少宗主了,这是何意?”
两个杂役或许是在替少宗主做事,于是知道的便比旁人多不少,他俩盯着苏温询手里端的吃食,摸摸肚子,道:“我们也想同你说,只是这打扫了半天,难免腹中饥饿,你看这……”
苏温询看着他们一副馋得不行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糕点,想着这么多,少两个也发现不了,于是从里边挑了两个给他二人送了去。
他二人拿了吃食自是喜笑颜开,吃完后还舔了舔手,意犹未尽的模样。
“你年纪小,不知道也正常,怕是没听说过岭南四大修仙门派吧?我们合欢宗便是这其中之一。这四大门派除了合欢宗外,还有仙药谷、御魔教和均和山。四家本是源于一家,几千年前因为些不得而知的事情,分了家,后各自发展,修习的功法手段方式也随着发展而大不相同。四家虽分了家,但关系也还算好——少宗主那只灵宠便是他生辰之时,仙药谷谷主斐云箫所送。他们呀,常互相来往,自然也就暗地里比较。”
那人说到此处便不继续说了,非要吊着苏温询的胃口,惹他催促,“然后呢?这与少宗主有何关系?”
另一人将他推开,道:“吃了人家的东西还逗人家,真是没点良心!你不爱说我便来说。虽然宗主不提,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们合欢宗已经有近千年未有得道成仙之人,别的三家虽然也少,但零零散散也还看得过去。这让宗主如何不急,这都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啊!”
“是啊,”另一人附和着,“祖宗的基业,毁在谁手里都不能毁在我们宗主手里。宗主现今虽然也是威震一方,但想成仙呐,难。而少宗主,作为宗主的儿子,却是近千年来最有望成仙的人选之一。”
“可我记得你们说许师兄……”苏温询问。
那人笑了,道:“许师兄确实天资聪慧,但毕竟不是宗主的亲生儿子。若是自己的儿子有望,又何必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明明段语念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宗主依旧如此施压。苏温询点了点头。
故事听完了,宗主也离去了,苏温询还有自己的正事要做。
里边砸东西的声音消停后,他便请其中一个杂役帮他去给段语念说一声,苏温询给他送了留香草与吃食来,还请赏脸见个面。
那杂役吃了东西,又喜欢小美人对他客客气气的态度,自然是不假思索的同意了。
片刻后,杂役从里边推门而出,走到了苏温询的身边。
“怎么样?他让我进去么?”苏温询抱着手里的东西期待的问。
杂役摇了摇头,道:“少宗主说,让你将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苏温询有些失望,不过好歹他接受了自己的东西,大约也没那么生气了。
“还有,少宗主让我带话。”杂役继续道。
苏温询又燃起了希望。
“你做的食物味道很一般,我可不喜欢——少宗主这么说。”
苏温询闻言,希望又再次破灭了,看来他是真的嫌弃自己做的吃食,下次便也不必再做了。
正当他将留香草交给了杂役,而吃食打算自己带回去享用时。那杂役却伸着手,看着他,迟迟不愿离去。
“怎么了吗?”苏温询歪着头看他。
杂役用眼神示意他——别忘了那些吃的,也一并给我。
苏温询疑惑道:“少宗主不是说他不喜欢……”
另一个杂役笑开了,将苏温询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交到了对方手里,打趣道:“有些人嘴上说着不喜欢,实际上就是拉不下那个脸面呢!”
苏温询看着杂役进去的背影,对另一个笑眯眯的杂役说道:“实际上,他并不讨厌我做的那些吃的,对吗?”
笑眯眯的杂役听了,笑着摇了摇头,“少宗主何许人也,要是他不愿意,何须给旁人面子?扔你的东西还需要跟你解释?”
说完,他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似乎在笑话他的思绪不清。
那上次在小院里,他嘴上说着很一般,却全都吃完了,也是如此么?
真是个纠结的人。苏温询这么想。怎么会有人明明喜欢,却装作不感兴趣呢?
苏温询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打算转身回去。只是他还刚未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发出厚重的声响。他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果然是段语念。他依旧是那副高傲的表情,一身华贵的衣裳,今天学员休沐,他倒是没有穿惯常穿的弟子服,而是一身常服打扮。但吸引苏温询的,不是今日他的打扮,而是他的右手有一根绳索,那绳索的一头被段语念握在手中,而另一头则拴在一只狗的脖子上。
“你怎么还在此处未走?”段语念眼神略有飘忽,语气不善道。
苏温询就是想走也没有这么快,这边他才刚将东西交了过去,段语念便立马出来了。但既然都被段语念这般叫住了,只能上前去给他行礼问好。于是他又走了回去,到段语念的面前行了个礼,道:“少宗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