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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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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冰封,山色空蒙。连绵的雾气从山脚升起,竟渐渐把一地的雪色都拢了去。人们称此地为巫山,便是因这雾色太浓,总叫人寻不见去路。然而如今,这升腾的雾气却被一众莽汉打乱了。

彼时他们刚从一庙中逃出,狼狈不堪,并未察觉雾气渐升,只一个劲沿着山路逃窜。倒也不怪他们大意。他们在此地土生土长,自幼便在其中摸爬滚打,知这巫山常在春夏秋起雾,冬日反得见真颜,自然不当回事。

只是今日邪门,不仅张家见鬼,他们也见鬼了——这山中何时竟多了一座寺庙?

起初大家俱不敢进,心里都把张家混蛋骂上了青天。那懂行的却拦住他们,说什么进了鬼新郎的领地,大家就是送轿的,轿子送一半,才是真正惹了那鬼新郎,害了自己。

众人无法,只好按张家要求办事。事情一完,便一窝蜂的散了。

如此惊惶,自然也难察雾起。

一众人连滚带爬地逃至半山腰,竟见着一道黑影掠空而来。那鸟似是比他们还要狼狈,半空中翅膀啪啪作响,黑色羽绒轻缓飘落。

“是乌鸦!”

众人大惊失色,只觉得天要亡我,当即加快了脚步。然而紧接着,却从几分雾气中见着一人影。

那人一席黑衣,眉目宛然。身形修长似柳,颇有韧劲。然而不知为何,这群汉子对上他,却觉得他眼神阴郁,似有几分鬼气。

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当即停住,后面的人不知所以,相互推攘间,竟滚做一团。

那人便不作声,只缓缓靠近,凑至他们面前无辜道:“各位大哥,虽不知你们在担心什么,不过我应该不会害你们。”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笑容滑稽。“小兄弟,你……”

“你们快起来吧,毕竟你们现在必死无疑,还是尽快洗净脸面,干净上路的好。”

为首的人一听这话,脸色刷地黑了:“小兄弟,这话可不兴乱说啊。兄弟我们不过上山一趟,沿着山路下去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会说死就死?”

那人面色不改,只无辜叹道,“皕某只是希望各位能走的体面些……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诸位的命可要自己收好。”

几个汉子见一个小混蛋如此咒自己,当即来了劲儿,所幸其他几人还算清醒,拦住他们,殷切嘱咐道:“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赶快下山!”

“下山虽徒劳无功,却也算未虚度光阴,皕某敬各位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之志。”

那人神色真诚,几个膘肥体健的大汉却深觉讽刺,终是忍不住要揍他一顿。

然而他们甫一出手,四肢却不知为何扭作一团。

“喂,你手拦我前面干嘛?!”

“你才是,腿为什么绊我?!”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深觉恐怖,只一双眸子惶恐不安,眼白一片。

“悲哉。吾辈以真心相待,却得如此下场,真是寒心。”他自作多情般的叹着,眼见着那鸟一路飞进庙中,才收了心思。

他倒不是玩闹,只是所言均半真半假,万没有多少情意。此刻瞧他们一片混乱,烦躁思绪不见好转,反生更多,便扔了只乌鸦窥他们死状,径自向庙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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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居然有人在。”

清浅黏腻的语调,末尾挑出尖厉。来人出离阴影,凝着易浅的眸子也恰如其分的尖刻,却偏生一副温文尔雅的乖巧样,教人无端生出几分警惕。

易浅收了手,不敢再动,只一双眼盯死了他,如凶兽伺机捕食猎物。

他不知此人是谁,又因何杀了乌鸦。只知当时乌鸦离此人极远,未见着有暗器接近,那鸟却突然炸作血水。此事过于古怪,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只是此人害了乌鸦,他不可能不恨,一时间面上阴郁之色几乎藏不住,空气中杀意凝滞。那人却似恍若未觉,毫无防备地凑近易浅,捉着他断废的手,亲切问道:

“你可认得那鸟?”

此番问话甚是诡异,反倒像是他隐瞒了什么。易浅心念翻转,便有意不作回应。

但伤筋动骨怎能任人牵拉?少年咬紧牙关,到底没说什么。

“咦?你的手……怎这副模样?”他像是一惊,适才发觉易浅异常,立刻变了脸色。“我帮你接上。”

来人确如他所说般帮易浅接上了四肢。只是他手法生疏,不得要领。易浅在他手底下受尽苦头,不得不出声指导,却依然无济于事。等四肢接好,人也疼晕了。

见少年晕厥,来人才收了笑容,凝着一地的血水,若有所思。

恰巧一阵穿堂风灌入殿中,一只乌鸦自庭外飞入,冲着易浅直奔而来。那人神色间漏出几分阴郁,伸手去捉,那鸟便再次炸开,溅得两人身上尽是血色黑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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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浅再次醒来时,那人已在殿中寻得一避风处,生了火。火光映亮那人的脸,倒有几分媚色。少年细细观察他片刻,只觉此人生得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又天生眼尾带笑,想来必不是良物。

这人是杀鸟仇人,需得好生报复。如此想着,易浅就对上了那双挑人的眼睛。他根本不躲,那人便盯着他笑起来。

“盯着我作甚?可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易浅面不改色地应着,若是平时,甚至可能有心同他玩闹,但他此时心情极差,便只敷衍道,“世事无常,美人难觅。飘然而去,我复何求?只得细细描摹于心。”

“呵。”那人轻笑了声,似是觉他好玩。然而易浅绝无嬉笑心思,只是撵着问道: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又何处能寻?不日必将答谢救命之恩。”

“我名为皕乌,在阳城……有一家酒馆。”那人弯起眼角,面上笑容春风如沐。“你一人无家可归,我本就打算携你同去。”

“不、不必挂心。恩公救我于水火,怎可再添麻烦。”

他哪里敢受他半分好意?自蔡闵一事后,他便知这世间恩怨绝无还清的道理,断不敢再与人纠缠不清。

更何况阳城离棋城相距甚远,他一酒馆老板,来这边做甚?

易浅脑中思绪万千,生怕被看出端倪。然而他刚低头阻绝视线,却察觉自己一身婚嫁衣裳早已褪去,被剪裁后铺在地上。发间一众饰品也被取了去,制成各式用品。

比如,他那精巧的细簪,就被皕乌拿去当做绣花针缝着,竟一会儿就用庙中挡帘裁出件外套披在身上……虽不伦不类,倒也保暖。

再比如,他那翡翠步摇,则被架在火上烤肉……他哪来的肉?

“那边贡品。”那人似是知他心思,如此应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既答公子所疑,公子可也愿为我解惑?”

“知无不言。”

“甚好。”皕乌凑至他身边,拾起带子,一圈一圈细心缠在他手上。“你为何会在这里?可是受了委屈?”

易浅察言观色片刻,终究是神色漠然地睨他。这时他倒像是个正人君子了。然而那带子早已裁好许久,此人偏等他醒才给他缠上,心思不可谓不迂回曲折。

“我名为易浅,冬日求医途中被捉了去,醒来便是这幅样子,困在那轿中。”

“那个洞是你撞的?”

皕乌瞧着他,面上掠过惊异。他早已查看过那鬼轿,只觉人心险恶,竟造出这般物什。此物不宜久留,恐招灾祸,便拆了生火。

如今听闻易浅这般解释,再细想他们初见光景,他便猜到了什么。

“你可知,他们捉你做甚?”

“本城张家儿子被划做鬼新娘,要我来替他受罪。”易浅故作高深地叹道,“只是我毁了鬼轿不说,还偷吃贡品,怕是把那鬼得罪透了。”

“听你这话,倒像是不怕。本想安慰你几句,现在看来竟是我看轻你了?”

“哪有。自是怕的。”易浅挑着舌尖,“恩公实力过人,又不远万里从阳城来此,必是身有要务——可与那鬼新郎有关?”

“我既得恩公做陪,想必虽不至性命无忧,也能苟活片刻。”

皕乌怔愣,适才发觉此人眸中颇有些活泼劲儿,只一瞬便显出画龙点睛般的盎然。他心思千回百转,终是压低声调:

“那毕竟是鬼物,我自身难保,又如何保你平安?”

“那便是易浅命贱,恩公不必挂怀。”

话音未落,皕乌忽的变了脸色。他近乎漠然地瞧了他一眼,收手而立。

他自上而下睨他,言辞过激好似在对易浅下发裁决:

“何为命贱?天下苦主,无怪乎此。我本欲杀你,却敬你求生甚苦,硬是陪你玩这般久,当真是浪费时间。”

易浅怔然,只觉此话格外刺耳,荒谬无理。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该从何辩驳,只像是茫然地凝着他。

渐渐的,他也撕裂了伪装,显出杀意。

“阁下当真是大言不惭。我虽自认命苦,却也无非平和论之,怎就叫你生敬复嫌。”他眸中似有鬼影曈曈,“杀人自是容易,是非评判只会更甚。君今以我一言而决,后必以一决而悔。既要杀我,易浅旦死何妨?”

此番诅咒,不可谓不恶毒。然而那受骂的人却凑近他,一手搭着他的肩,专欺负残废动弹不得,在他耳边道:

“好一个平和论之。”他笑起来,“那我们便来论一论,你同那乌鸦是什么关系,值得你如此这般恨我?”

易浅牙关紧咬,侧头拉开距离。他自觉小心掩饰;更何况要人以命抵鸟,过于异乎寻常,不该轻易猜到才是。

他知此恨大逆不道。但人常害他,只那乌鸦念他好,他为它离经叛道,又何妨呢?

“天下乌鸦一般黑,那鸟也无非一不祥物。你在意他作甚?且不论其奇丑无比,若是两只乌鸦在你眼前,你分得清哪只是它么?”

皕乌眸中似有阴郁神色一闪而过,只是面上依旧笑着,两面三刀极了,总叫人觉得下一刻他便要抽刀捅来。

易浅杀意暴露,又猜不透此人诡谲心思,便合了眼,只道:

“君子旦行所欲,小人无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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