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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56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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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掌柜在棋城边缘开了一家茶馆。

虽说是茶馆,却也不止做茶水生意。歇脚、喂马、吃食……乃至暂宿,皆为其营。这地方离棋城近,又是附近唯一的落脚地,因而外人来了,总免不了在此稍作歇息。

“这周围邪祟侵扰,掌柜的为何不走啊?”总有人这样问。

他便笑笑,末了化作一声叹息:“想家啊。”

“这地方过去多繁华,说没落可就成这样了……真是物是人非。”

是了。棋城过去也算是这一带除巫山外最繁华的城镇,一朝没落,便成了一座孤寂的空城。

每天伴着楼上蔡老头的悲鸣,教人分不清疯的究竟是人,亦或疯的是世界:

我有长子,闵闵愁思;其何愁之,闵百姓苦;

我有次子,谟谟筹谋;其何筹之,谟策有术。

闵闵长子,我之愁思;我何愁之,闵我子苦;

谟谟次子,我之筹谋;我何筹之,救子水火。

“这是在唱什么?”路人问起。

“没什么。”掌柜便给楼上的疯房间送些玩意,那悲戚的腔调也随之安静下来。

但回忆却仍被勾起。

自年节起,不知从何而来的邪祟潜伏在棋城的阴影内,无声无息地吞噬着活人。棋城人很快察觉到异常,求助于巫山张家。张家人给棋城挨家挨户贴上镇符,确让棋城人过上了些许安稳日子。

然而张家阻止了邪祟入户,却没能阻止邪祟潜伏在人的影子内。

那人不是别人,就是楼上这蔡疯子的长子——神医蔡闵。据说蔡疯子就是眼睁睁看着长子的影子吞噬了他的两个儿子才疯的。

那影子连张家人都镇不住,而那些符纸更是在一月前全然失灵,成了废品。逃走的棋城人数不胜数,余下的棋城人也被吞得吞,吃的吃,连渣都不剩。

“我何筹之,救子水火!!!”往日好哄的疯子不知为何又唱开了,其声竟比旁日更盛,音调凄厉,引得楼下客人面露不虞。何掌柜一面陪笑,一面反回二楼。

也不知道这疯子又着了什么魔,竟唱得那般悲戚。何掌柜不耐烦地推开门,那疯子正拼命地扒着窗框挤出框外,试图爬上窗旁的合欢树。

何掌柜顾不得烦躁,冲上去拦住他:“你这疯子,又搞什么?!”

“我儿!还我儿子!!”疯子叫嚷着。

“你儿子早就死了!”

“他们没死!”疯子挣脱开,指着合欢树尖叫,“他们就在那边!他们没死!!”

何掌柜顺着疯子的指向瞧过去,只见合欢树的另一头,立着一只乌鸦。那乌鸦口中衔着一枚玉佩,唯有仔细辨认,才能勉强分辨出一个“蔡”字。

何掌柜恍然如梦——那是蔡家的家传玉佩?不知是长子还是幺子?

他不由得松了手,而那疯子感激地回头望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奔向他日思夜想的家人。

疯子终于与他溺爱的儿子们团聚了。

在何掌柜店里歇脚的客人,都会被万般告诫,棋城是个可怖的鬼境。那里邪祟潜行,暗影横生,活人来此,必无归日。

其所言非虚。除开终日游荡于街角小巷的鬼影,整座棋城,俨然已是一座空城。

在天光也照不见的角落,暗色浅影如雨后春笋般沿着长街冒出。其似烟似雾,飘飘渺渺好似幻觉;其如痴如醉,盲盲目目犹如走尸;其若即若离,熙熙攘攘复现盛景。(如痴如醉/若即若离只取字面意,不取引申义。)

不见天光大盛,唯有暗色狂欢。暗沉的天色似乎促生了阴影,以致这座空城终于被虚色填满。

皕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城内的邪祟极多,但到底不成气候,只是被主邪吸引来的秽物罢了。其受主邪影响,才异化为暗影,终日飘荡在这片被主邪圈占的土地上。

而今主邪已被除去,这些秽物不过苟然残喘,待邪气散尽,便会日渐消亡。

用不着他出手,他也全不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只是执一把纸伞罩出一小片结界,免得沾上什么。

他来这里,当然不全是为了除祟。不如说,若不是那邪祟百般阻拦,他也不会下死手。既然现在没了阻碍,他自然——

正想着,他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比最近见着时瘦小很多,看样子,倒是和他们最初相遇时对得上。甚至,就连衣物,也和当时褪去了嫁衣的少年如出一辙——都是粗布衣物所制的冬装,缺乏辨识度,也和他不搭。

光影在长街上流淌,时间却似停滞。暗影重叠处,光便被吞噬的更多。而那身影钻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自从他面前跑了过去。皕乌只觉得自己的结界暗了一瞬,再抬头,就只看到少年的背影。

是易浅。邪祟秽物往往欠缺意识,总会下意识模仿复原被吞噬的活人的记忆。因而这条街也是如此,恐怕正复原着某刻冬日街景。

而那段街景对应的时光内,有他从未见过的少年易浅。

.

皕乌当然调查过易浅,也不是第一次来到棋城。事实上,自二人初遇起,皕乌就将易浅的来源锁定在了棋城附近。

只需要在棋城随便问问,便能得到易浅的信息:不就是那个在蔡闵的医馆帮衬的小伙计吗?

这些事,不止皕乌,张家人也调查过。所幸倘若再问,便只能得到“他以前是个乞儿”的消息,因而张家人中,虽有人总疑心于易浅的身份,却也毫无证据。

但皕乌到底比他们知晓更多。因而调查起来更得心应手,很快便发现了不少端倪:自易浅到来后,棋城出了蔡闵这个“神医”,而蔡家素来不成气候的小儿子,也一朝中了榜。

如此这般的巧合,蔡家兄弟有问题已是板上钉钉,但易浅在其中究竟做了什么,是自愿还是被迫,确无人知晓了。

而今瞧着邪祟复现的少年身影,奔跑在长街上竟显出几分活泼的焦急。他似乎背着一个硕大的箩筐,筐中塞满了草叶,随着少年的动作,那草叶便也在空中浮动,招展着似要掉出来。

皕乌眨眨眼,跟了上去。单看这人的样子,倒是看不出不快。

就这样一路尾随,二人抵达一处医馆。易浅推门进去,门便不再合上。

医馆的位置有些偏僻,店面也不算大,抬眼望进去,只见其内墙面斑驳脱落,被一幅写着“悲天悯人”的书法掩盖。

皕乌一靠近医馆大门,浮尘便扑面而来,又沿着结界飘离。无数阴影内的秽物拥挤在本就不大的店面内,随着天光的投入而四散逃窜。他在门前停顿一瞬,低声念了一个诀,才收了纸伞踏入医馆。

这间医馆已不知多久无人打理,沾满灰尘的蛛丝自墙角缝隙垂落。皕乌沿着医馆转了一圈,未瞧见坐馆大夫。倒是易浅将一筐草叶在后院内铺开后,缩在柜台前翻开医书,竟看了起来。

皕乌不由轻笑。

那小鬼看了多久的医书,他便也看了他多久。他发觉易浅在读书时也称不上安分,时不时摸一片药柜内的物什含在口中,倒也不嫌苦。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揉着僵直的手指,起身行至门内。说来也巧,医馆今日门庭冷落,称得上是无人问津。但街上倒是瞧着熙熙攘攘,热闹极了。

门边的少年抬眼望了片刻街景,伸出手接住了什么。皕乌这才恍然意识到,浅影复现的那日,应该是个雪天。

市井既如此热闹,许是什么节日。但易浅这年的年节该是同他一道在巫山熬过去的……那这浅影复现的那日,多半是交年节。

就在替嫁一事前不久。

皕乌忽地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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