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演结束后,《时间积木》的主创团队相约一起吃午饭。路行云作为主要出品人本应出席,但由于冯羽在,她便推掉了。钟浅晴没有多问,而是独自去赴剧组的饭局。她早就猜到了冯羽的角色。在她认为,冯羽与路行云大概就是谍战片里上下线的关系。
主创团队和路行云选择了同一家餐厅,是冯羽推荐的,因为这座城市是她的家乡。作为东道主,与路行云的午饭自然也是她请。
路行云对湘菜只有一个简单而粗暴的概念——好吃。但若问她具体喜欢吃哪道菜,她却说不上来。思来想去,她只能说出一个辣椒炒肉。
“剁椒鱼头、冬笋炒腊肉、梅干菜炒四季豆……”包间内,冯羽熟练地报着菜名。路行云听见对方最后点了两个甜品,分别是蜂蜜冰粉和手工酸奶,说是给她解辣用的。
菜很快上齐,两个人先吃了一会儿。
“不行,实在是太辣了。”路行云吸溜着空气,抽了一张纸巾。“鱼头归你了,让服务员上甜品吧。”
“哈哈。”冯羽笑着按了呼叫铃。
甜品上来后,路行云赶忙吃了一口冰粉。“我得缓缓。”
冯羽将纸巾盒推到路行云的手边。对方被辣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仅满脸通红,嘴唇也肿了。“别有压力,吃不了打包,晚上我要回家呢。春节没能回家,这次回来我打算在家多待两天。”
路行云点头会意。“我走以后,你会被分配到新的小组吗?”
“嗯……”
“哦,若是不方便回答可以不说。”
“那倒不是,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你这辈子都是我们的一员。”冯羽从剁椒鱼头的盘子里,挖了一大勺辣椒放在米饭上。“我是没想好呢。上级给了我两个选择,进别人的小组或者带学生。”
“我猜你选后者。”
“为什么?”
“因为那是邢小方和秦阳走过的路。这份工作需要从零建立感情。若是空降到别的小组,你与其他组员间的信任基础是不同的,工作可能会不顺心。”
“我就是有这样的顾虑才没给上级答复的。可是吧,我又怕自己太年轻,带不好学生。哎,不管怎么说,等秦队退休后我才需要做出最终的决定。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将陈然捉拿归案,找到他和赵一百串通谋害钟强的证据。我今天来看路演也是想和你同步刑侦这边的新发现,不过我想先听听你是怎么看陈然和Oleander之间的关系的。”
“嗯。”路行云喝了一口面前的冰镇柠檬汁,舌头舒服多了。 “表面上,他们是老板与下属的雇佣关系,但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情人?”
路行云皱着眉,摇摇头。“有可能,但即使是,也不完全是……Oleander很听陈然的话,从之前的接触中能感受到她很维护陈然。也许她爱慕对方,可我不觉得陈然喜欢她,不然他不会给我刀,让我去割对方的耳朵。他们更像是严苛的前辈和晚辈的关系。”
“Datura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路行云仔细回忆被绑架那几天发生的事,后几天她基本属于神志不清的状态,所以没能想起什么。“只能说Oleander和Datura应该很熟,带我去卫生间的时候,两人眼神间有交流,可能不是第一次搭档。”
“这就对了。”冯羽放下筷子,表情有些兴奋。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我前一阵不是在确认‘钟强’案关系人的不在场证明么,技侦通过人脸识别技术,从十年前的摄像头抓拍数据中发现了Oleander和Datura。这绝不是一个巧合。”
“什么?”路行云深吸一口气。
“钟强车祸前,他们驾车在机场附近被拍到了。”
果然是他们。路行云很早之前就将这两人的名字加进了“SD”的表格中。
“海关呢?按说海关应该有两人的入境记录,难不成和去年一样是偷渡过来的?”
“海关没有Oleander的入境记录,但有Datura的。只是Datura的样貌变化比较大,脸部动过刀,而且改名换姓了。”冯羽坐到路行云身边,将平板电脑放到对方的面前。“你看照片。”
路行云将十年前路边摄像头抓拍的照片放大。“呃……”她本来就脸盲,能认出十年前的Oleander已经很困难。她向左滑了一下,是张入境照片。两张照片上的男人一样。“我认不出来,男的可能是Datura吧。”
“不是可能,是就是。”冯羽露出一个确信的表情,“我一开始也纳闷Oleander身边坐着的究竟是谁。但技侦通过细节分析,基本确认了开车男子的身份,就是Datura。”
“所以就是他俩劫持的钟强。Oleander给我听的录音,实际上是她在现场亲自录的。而她之所以将录音做变声处理,是因为Datura和她一起绑架的我,我听过那个男人的声音!”
“没错!录音的真相算是解开了。”
“目前可以确认的是,赵一百认识Datura,陈然认识Oleander,而Datura和Oleander是搭档,赵一百与陈然狼狈为奸。这是四角关系,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四个人互相认识,共同完成了‘钟强’案。”
“这么推测是没问题的,还是差证据。原声录音是关键性证据。我们可以直接抓捕Oleander,她绑架过你,但她和Datura都是外国籍,有交涉风险。同样的,我们也可以直接抓陈然,但最多给他安个绑架罪,‘钟强’案依然解决不了。另外……”
“嗯?”
“邢队就白牺牲了,而且也没人会为他的死付出代价。”
路行云听冯羽这么说,低头沉思了几分钟。“没关系,我会拿到录音的。机会不是已经来了么。”她凝视着不远处的剁椒鱼头。其实大部分机会都不是等来的,只能说是水到渠成。
“说明白点。”
“钱庄曾将对立第三方支付的大笔加密货币卖给默罕默德。过两天陈然会支付一笔加密货币给我,我会去找默罕默德套现。到时,我会把两人现今和既往用过的钱包地址都发给你。知道要做什么了吧?”
冯羽点头。加密货币交易的历史记录是可以追溯的,即使不知道钱包属于谁,但通过排查钱包地址间的往来记录,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比对出背后的拥有者。
钱庄与陈然、钱庄与中东人、陈然与路行云、路行云与中东人,四个交易方对应四个钱包地址,这也是一个四角关系。警方已经掌握了四个交易中的后三个,那么通过已知的钱包地址,即可得到地址匹配的交易人,从而推断出钱庄与陈然的关系。
另外,交易人背后可能有多个钱包地址,也意味着他们之间进行过多次交易。显然,这又是一项繁重的排查工作,但是刑侦和经侦应该习惯了,至少冯羽是这么认为的。
“一旦通过钱包地址证实了钱庄和陈然的关系,就联合当地警方端掉它吧。钱庄参与了国际刑警正在追查的技术要案,当地警方应该不会拒绝了。不过介于Oleander是录音当事人,我想我们应对原有计划稍作改动……”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冯羽的眼睛越睁越大,难以置信的表情渐渐出现在脸上。“不行!你这和死间计划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死不了。”
“不成,秦队也不会同意的。”
“可如果不这样,我们就拿不到录音,从而无法构建完整的证据链。相信我,没问题的。”
冯羽沉默了,该来的早晚要来。“这太危险了。”
“没关系。陈然欠我一个真相,同样的,我也欠他一个。”
“真相?”
“我们不是一直在找系统里的鬼吗?陈然最清楚。我想,我和他之间该有互相坦白的那一天。”她摊开双手,朝冯羽露出一个自信的表情。“放心,他不会杀我的。”
“你就是太乐观了。”冯羽苦笑了一下,“千万不要疏忽大意。”
“不乐观怎么办?若是抱着悲观的想法看待即将要做的事,恐怕就无法开始了呢。更何况,我的乐观是建立在自信上的,这份自信有一部分是你们给的。我相信你们。”
“嗯,好吧。不过这事我要回去和秦队商量,他不一定同意。”
“我等你们的消息。”
两人安静的吃了一会儿,期间路行云给钟浅晴发了个消息。不一会儿,包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冯姐姐。”钟浅晴带着杜小禾和小潘出现在门口,冯羽赶忙招呼三人进来。“我们和剧组吃完啦。小行说你晚上不和我们一起回B市,所以我来看看你。”她坐到路行云的身边,挽住对方的胳膊。
“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找你的。”冯羽给三人各倒了一杯茶。“怎么样?对这家餐厅的菜品还满意吗?”
“满意!就是太辣了,辣的我差点晕厥。”
“哈哈哈,有这么夸张?”
“你问他们。”钟浅晴看向杜小禾和小潘。
事实上自打进了包间门,小潘的脸就是红的。不知道是辣劲没过,还是包间太热,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确实辣。”小潘说。
“咳。”路行云咳嗽了一声,试图掩藏嘴角的笑意。“大家喝茶啊,喝茶。”
她端起茶杯,杯子是空的。
坐在一旁的钟浅晴笑着瞪了她一眼,伸手去拿茶壶。“小冯姐姐一会儿要回家?小行说你是当地人。”她给路行云倒了一杯,结果对方喝起了柠檬汁。
“对呀,下次有时间来我家玩。我爸妈很喜欢你,经常提起你呢。他们非常喜欢《出逃的我们》,两个人还去影院看了。”
“真哒?那我给他们签个名吧。有笔吗?”
杜小禾从包里掏给她一支,然后说了句“等等”就着急忙慌地跑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拿着三张《时间积木》的宣传海报。
“谢谢小禾姐。”冯羽赶忙道谢。
钟浅晴将签了名的海报卷好送给冯羽。“姐姐一会儿怎么回家?开车了吗?”
“开了。”
“那好吧。要是没开,我可以让小潘送你。”
“不用,谢谢小浅的好意啦。”冯羽以茶代酒,朝钟浅晴的方向举了下杯。
几个人坐在包间里聊了会儿。钟浅晴和杜小禾不知道是没吃饱,还是因为冯羽更会点菜,她俩又吃了一顿。小潘倒是很矜持,全程几乎没动过筷子。五人告别时,一桌子菜只剩下剁椒了。
晚上,钟、路二人回到了首都东边的家。
“你邀请小冯姐姐来参加首映礼了吗?”钟浅晴敷着面膜从卫生间走到卧室。
“呀,忘了。”路行云赶忙给冯羽发了个消息。对方回的很快,说是没问题。她是前两天才知道小潘喜欢冯羽的,而且喜欢很多年了,这是钟浅晴告诉她的。钟浅晴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据说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诈出来的。“小潘是哪的人来着?”
“H省的邻居,J省。两个省会城市距离才300多公里。”
“哈哈哈。”
“笑什么?”
“网传J省是吃辣第一名啊。”路行云凑到钟浅晴身边起腻,被对方一把推开了。“老婆——你好歹让我这个有对象的有点成就感嘛。抱抱。”
“边儿去。”钟浅晴半睁着眼看她,就像一尊没有完成的石膏雕塑。“敷面膜呢。再说了,首映礼之后就要回欧洲了,我得去翻翻衣橱,省的到了那边又没衣服穿。”
“买呀。”
“我还是更喜欢国人的风格。”
路行云没说话。她太了解自己的未婚妻了,两个月后,对方会说更喜欢西方的穿搭风格。
就在她要起身陪钟浅晴翻衣橱时,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秦阳。
“你是疯了吗?”接通电话的瞬间,听筒另一头传来秦阳的吼叫声,差点惊动了几米开外的钟浅晴。对方眨着眼睛,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路行云抱歉地冲钟浅晴笑了笑,走出卧室。“老师,你先听我解释……”她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所以我不觉得自己有危险。更重要的是,为了我和小浅能过上安宁的生活,我也要搏一把,您说呢?”
听筒中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秦阳的声音才再度传来。“若是一切都可以按计划进行,你一定要告知我们最后行动的具体时间。记住,千万不要擅自行动。”
“明白。小浅不是邀请您参加我们的婚礼了嘛,我这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