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一年,春日。
繁星映照,点点光芒照亮了小院一隅,梧桐树下,少女的身影显得朦胧不清。
刘代元穿过黑漆漆的过廊,她戴上面纱,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迷药后,屏息等待着。
门口处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刘代元急忙提起衣裙跑出府内。
少女头也不回的往前跑着,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皎洁月色映在刘代元的面上,少女生的冰肌玉骨,容颜娇媚,如同摄人心魂的妖精,奔跑之间,檀口微微张合,更显动人。
街道尽头,刘代元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一名生的高大、身材强壮的男子驾着马车,他眸底带着血丝,时不时望向前方,焦急的面色终于在看到刘代元之后放松下来。
简陋的马车破败不堪,刘代元忍着心中的不适,提起自己的裙摆坐进去。
马车缓缓行驶在道上,刘代元闭眼倚靠在一侧,拿出绣着牡丹花的手帕擦了擦自己额间微微渗出的汗珠。
街道寂静极了,刘代元只能听到马车行驶的声音。
长时间的奔跑让她劳累至极,她打开背着的月白色布包,想要吃一块点心,却发现点心早已经碎成了块状。
少女如同宝石般闪耀的眸子瞬间失了生气,心中的委屈涌上。
她从未想到,自己这个京城在京城中容貌和才情都排第一的人,有一日竟然会这般狼狈的饿着肚子逃离长安城。
若是那些和自己不对付的世家贵女知道,恐怕会笑话自己许久。
可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春日的夜晚,冷风簌簌,吹开马车破旧的帘子。
同她决定算计严煊是一个季节。
想起严煊,恐惧如同潮水涌上刘代元的心头。
京城中谁人不知,刘代元出身簪缨世家,身份高贵,还有把自己当公主宠爱的父母和哥哥,偏偏她又生了一幅娇媚可人的容貌,生活惬意极了。
去年她十六岁,父母给她定下门当户对的亲事,刘代元却发现未婚夫公然在宴会之上和别的女子搂搂抱抱。
刘代元无法忍受未婚夫的挑衅,决意报复回去。
她看中了王府里那个身份低微的养子,严煊。
百花宴会上,角落里的严煊身形修长,眉目疏淡,一身白衣清冷柔和,安静专注的看着池塘中的锦鲤。
许是刘代元的注视太过热烈,严煊抬起眸子,对上刘代元打量的视线。
男人的那双眸子如同把宝石浸润在水中,清浅透着光亮,刘代元当机立断,决定算计这个长相优越但身份低微的王府养子。
男人虽清冷疏离了些,可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刘代元的攻势。
刘代元在外买了一处宅子,两人总是腻歪在一起,如胶似漆。
可婚期将近,未婚夫也诚恳道歉,整日里对着那张清冷的脸,刘代元也失了兴趣。
于是她将人抛弃,待在家中,准备来年春天成婚。
可谁知,就在自己成婚前一个月,严煊举兵造反。
原来别人眼里身份卑微的王府养子,竟然是当今陛下和一个卑贱宫女所生,因生母身份低微,严煊自从生下后就不受宠爱,被皇帝丢在王府。
严煊率领的军队势如破竹,仅仅二十多天就攻破了城门。
刘代元还记得严煊让人转告她的那句话。
“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刘代元这才知道,过去的清冷温和都是假的,严煊实际上是一只嗜血的狼。
睚眦必报,绝不放过每一个欺负算计过他的人。
登基第一日,许多曾经算计他的纨绔世家子便被斩杀,抄家者更是不在少数。
想起自己之前的玩弄,刘代元心神慌乱。
若是简简单单的欺骗感情还好,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还食髓知味,逼着严煊做出了……
朦胧的月色渐渐模糊了起来,刘代元正闭眼小憩,马车却突然停下,刀剑碰撞的声音随之响起。
驾车的男子死死的抵抗,无奈对方人数太多,终究是不敌,被摔到了一侧。
“没想到,原来是一位美娇娘。”强盗蒙着面,手中的刀上染着鲜血,正滴滴答答的流着。
刘代元没想过会遇上强盗,她狠了狠心,攥着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往强盗的心口处此去。
“你这娘们!”刘代元划开了强盗的衣裳,匕首堪堪刺进去,强盗气的破口大骂。
“快些,那边有人来了!”另一个强盗不耐的催促。
刘代元抓住时机,狠狠的将匕首往前推送了几分,强盗恶狠狠的攥起她的衣领,将她的头往一侧撞去。
“臭娘们,敢算计老子!真是不想活了!”
强盗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了,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
刘代元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想的还是强盗的那句算计。
杀人便是算计吗?
她还以为欺骗感情才是算计呢。
顺着路上的痕迹追来,刘翊麟沉着脸,掀开帘子后,鲜红的血将少女最喜爱的衣裙染红,少女苍白的容颜映入眼帘,仿佛失了生命的木偶一般。
四月初,刘府的桃花开了。
刘代元意识混沌不清,她缓缓的睁开眼,下意识的打量着身边的一切。
自己躺在塌上,身上盖着的是绣工精致的蚕丝云纹锦绣被,一侧的床幔也精致巧工,床头两侧挂着小巧的镂空铃铛。
刘代元下意识想要坐起身来,却扯得头部传来阵阵痛意。
这是哪里?
她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摸到了厚厚的一团,不知道是什么。
本想开口唤人,可却又发现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刘代元小心翼翼的掀开床幔,打量着四周。
屋内的摆设珠光宝气,金色的光刺眼极了,床头的柜子上摆放着刚开的桃花,娇艳欲滴,香气四溢。
刘代元微微咬唇,看样子,这里许是大户人家的住处。
她下意识的摇晃床头的铃铛。
“小姐!”一个长相清秀,脸略微圆润的少女跑了进来,扑到刘代元的床前,“你可算是醒了。”
“你是谁?”刘代元懵懂问出口。
一刻之后,刘代元的屋内挤满了人。
胡子花白的医士先是为刘代元把脉,随后查看了刘代元的伤势,最后摇摇头起身。
“刘小姐的伤势并无大碍,之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失忆之症罢了。”
刘翊麟扶着伤心悲痛的刘夫人,冷静道,“可有医治的法子。”
被这么多人瞧着,刘代元心中不满,伸手将床幔拉上,却又好奇医士的话,往外侧凑了凑。
“并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失忆之症,只能靠刘小姐自己想起来了。”
“大夫是说,阿元他有可能想起了,也有可能会永远的忘记我们?”刘夫人捂着心口,哭的伤心。
人点点头,刘翊麟吩咐下人将其好生送走,随后安抚着自家母亲。
刘代元撇撇嘴。
过了一会,刘夫人终于接受了刘代元失忆的事实,想起儿子的嘱咐,刘夫人忍着伤心,温柔开口,“阿元今日想吃什么,母亲好让厨房去做。”
“我不记得了。”刘代元闷闷,“就按照之前的来做吧。”
床幔的另一侧,刘夫人捂着嘴,不让哭声传出,半响,她道了一句好。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刘代元悄悄的掀开床幔的一角,想要仔细打量一下屋内,抬眸对却对上了一双掺杂着不明情绪的眸子。
眼前的男子长身玉立,丹凤眼给他添了几分魅惑,容貌俊美异常,看向刘代元的目光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慵懒和随意。
“你床头那个檀木盒子,我送给别人了。”刘翊麟微微挑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刘代元的表情,却发现少女十分懵懂。
“什么东西?”
刘翊麟压制住心中情绪,淡淡道,“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镯子。”
刘代元想了想,抬眸道,“我还有吗?”
刘翊麟一愣,“你有很多。”
“那没事了。”刘代元好奇问,“还没问呢,你是谁?”
*
“出身百年世族,是家中唯一的女儿,父亲官拜丞相,母亲是亲封的郡主,哥哥是年少便取得功名的玉面将军……”刘代元显然是还没适应这个尊贵的身份。
“小姐可别不信,您每日都要用上好的山泉水沐浴,沐浴用的花瓣一定要是开的最娇艳的,一片枯萎残败的都不能有;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京城中最擅绣工的绣娘制作制作衣裳的一匹布就要几百金,用的胭脂水粉就更不用说了……”青烟一股脑儿说着。
“小姐手中的私产更是多的数不过来,长安城街道上走几步便是小姐名下的铺子。”
刘代元接受了青烟的解释。
屋内的陈设、刚刚那位夫人对自己的态度,还有那位美的不似凡人的哥哥临走前的叮嘱,都表明了青烟并没有骗自己。
“可是,我是如何受伤的?”刘代元不解,”你知道吗?”
青烟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有天夜里,奴婢正在屋外睡着,大公子忽然闯进来寻小姐,奴婢这才发现小姐没在屋内。”
“小姐回来的时候,便受了伤躺在了塌上。”
刘代元低头思考着,青烟却眼眶含泪,紧握着刘代元的手,“小姐,你可不要再为了那个负心人如此糟蹋自己了!”
刘代元愣住,“什么负心人?”
青烟愤愤的讲述,“就是小姐的那个未婚夫,他之前就在外面和其他女子拉拉扯扯,原以为他和小姐道歉之后会改正,没想到上次奴婢出府采买,又见到他从青楼里出来!”
青烟替刘代元不值,“亏小姐那么喜欢他,他竟然如此对待小姐!”
“好了,不哭了。”刘代元虽不记得青烟,却总觉得她亲切,她摸摸青烟的头发,细声安慰。
“这样一来,我的受伤很可能和他有关了?”刘代元默默想着,心里也闷闷的。
难不成她真的为了一个醉心花柳之地的男子寻死觅活?
”更何况,小姐马上就要和那负心汉成婚,却在离成婚还有不到十日的时间离开府上……”
“小姐定是被这负心汉伤透了心。”青烟呜呜的哭泣。
“别哭。”刘代元将帕子递过去,柔柔道,“我不嫁他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