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心想着莫名其妙叫别人去打一场架,田原不觉得自己有病都算好了。
可看来情况比温让想的要好很多。
田原见少爷没应,目光又黯淡下去,“都可以。”
温让又问:“你之前是如何得罪了成衣?”
怕他继续做这副死出给自己看,温让补充道:“你说清楚讲明白了,我可以给一个机会让你和青与比试,然后跟着我做工,不必再回去做杂事。”
田原这才端正姿态,“早年有一个内院名额,那时府中的人都在争,不断有人的考核未通过,而奴管着院中的栽种,只是打个盹的功夫,那些名贵树苗就被肥水沤坏了。”
“所以,成衣管事才罚奴去厨房做杂事。”
温让觉出他话里的微妙,“当初得到名额的人,是你弟弟田玉对不对?”
田原的眼中显露出几分厌烦,更有一丝鄙夷藏匿其中,最终只道出一个字:“嗯。”
田原比田玉来晚了一天,不是一道来投奔旧主的,为此芙蕖还好生盘问了一段时间,才决定将他留下。
“你知道田玉想要杀我吗?”
田原猛然抬头,难得语气有了变化,不可置信道:“什么?”
他眼中的错愕和震惊不似作伪,温让心中多信服了几分,“田玉为什么要杀我,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田原小哥能否说出一二?”
田原其实已经快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弟弟,田玉与他不同,田玉能说会道,最会哄旁人开心,认识田玉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可自己却像是一颗尘土,轻易就能被人踩在脚底下。
明明两人说好相互扶持,明明田原已经承诺过不去争抢那个名额,他愿意让弟弟先过得好一些,可没想到出尔反尔的人竟然会是田玉。
他认真思索片刻,“田玉从前与袁老爷关系颇好,袁老爷来看望老爷子时还会给田玉带上好些稀奇玩意儿,都是街上叫卖的,哄小孩子用的。”
“那田玉与柯雨庭的关系如何?”
田原缓缓摇头,“奴不知,被罚去做杂事后,与他的关系疏离起来,后面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再同奴分享了。”
温让抬手想拍他的肩给予安慰,田原下意识地躲开,“少爷,脏。”
扑了个空,温让略显尴尬地收回手,咳嗽一声。
“以后不必自称奴,回去收拾一番去东家那里走一趟,就说搬到我院子里来住。”
田原低垂着头,无比顺从道:“是。”
得了这句话,这田原小哥步履都欢快起来,偏偏表面上还扮作一副“无所谓只是挪个窝而已我也没有那么开心”的模样,温让默默注视着他离开。
突然察觉到里面已经没了声音,小夫人说小满姑娘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不能将人给活活打死了吧?
他慌里慌张地推开门,见到郭厨子鼻青脸肿,气息奄奄:“这婆娘下手真黑啊……”
小满比受害人还要恐惧,浑身哆哆嗦嗦,“少爷,奴婢只是略施小惩,他自己年龄大经不住还非要讨打,这事可不能怨奴婢啊。”
左看看那个不忍直视的猪头,右看看这个满脸惊恐的侍女,温让哑口无言。
难怪小满姑娘一个人就可以审问,小夫人还非得加上白露凑成一双,原来不是担心郭厨子逃跑,而是盯着小满以防她突然暴起砍人啊。
“无……伤大雅。”
温让闭着眼安慰她,忍着良心的剧痛,“你很有分寸。”
小满显然也不是听不出好赖话的人,撇嘴往后退了几步,安静地做个鹌鹑。
郭厨子被扇得脑袋发晕,眼睛充血视线模糊,见温让都有几重影子,喃喃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温让实在没眼看,“行了,还能喘气。小满姑娘最擅长教训嘴碎的,下次长长记性。”
小满见人要走,立即开口:“少爷……奴婢还要守着他吗?”
“哦对,”温让差点忘记将人选换一位,“小满姑娘先守在这里,我去告诉东家后让他来定夺。”
“不会太久的。”温让补充道。
小满歪头,“少爷做主便是,东家事务繁多,恐怕管不到这里来。”
这已经是明晃晃地说温让是吃软饭的妻宝男了吧。
这温让都能忍?
但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是原主脑子里一个人也记不住,怎么能怪在他身上呢?
郭厨子哀嚎了半晌也没人应,他觉得心累:“你们到底管不管人死活的啊,我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看不见吗?”
他无助又绝望:“难道我身上流的是番茄汁吗?”
难怪温让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原来是忘了地上还绑着个人啊。
“小满先去请大夫,我找人来看着他。”
温让出门随便点了几个家丁过来守着,万般嘱咐不可打人。
那几名家丁个个彪悍,吓人得很,恐怕能与绑着无法动弹的郭厨子打个九一开。
他们一拳,郭厨子下九泉。
此事无需姜礼费心,芙蕖就能将田原安置好。
她将腰牌递给田原,“以后你就住在少爷院中,只比青与低一阶而已,住青与旁侧那屋,东西已经给你购置规整,余下的衣物自行收拾,缺什么就去后院管事处领。”
田原接过腰牌,“多谢芙蕖姑娘。”
他褪去一身脏污的衣裳,换上干净素练的常服,显得比之前有精神气多了。
田原被芙蕖盯得不自在,耳廓逐渐烫起来,声如蚊呐:“是这身衣服有哪里穿得不妥吗?”
芙蕖发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他的问题,伸手替他整理腰牌,笑说:“之前似乎没注意过你,刚才就是突然觉得,你还长得挺英俊的。”
被夸了无所适从,田原又恢复那副摆烂心态,“嗯。”
“嗯?”芙蕖这会儿说话不知怎地利索不少,“说谢谢,快点。”
田原顺从道:“多谢姑娘。”
温让隔着距离看到这一幕,不自觉转头看向身后同样观此全景的青与。
“青与,你怎么想?”
青与的眼神逐渐智慧而坚定,“田原想挖墙角,那我能答应吗?”
自家兄弟终于开窍,温让顿感欣慰,“那我……”
“少爷放心,我誓死也不会让出您身边的这个位置。”
他越说越激动,“除非他打死我。”
温让额角的青筋狂跳,气沉丹田字正腔圆:“滚。”
青与顿时委屈,心疼地抱住自己:“好好好,只闻新欢笑,不闻旧人哭,我如今也是下属里的糟糠了,我懂的。”
温让哑口无言,气得给他一记敲在脑门上:“以后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有的是你哭的地方。”
田原见到温让带着青与过来,莫名有些紧张:“少爷,现在是要比试吗?”
温让悠哉悠哉找了个地方坐下,而青与将手中的桃木剑递给他:“会使剑吗?”
田原接过,周身的气势变了,连着语气都冷觉不少:“会。”
“您不必让我,能从您这里学到一招半式,是我的荣幸。”
姜礼站在楼上观望这场比试,他不懂武,只觉得打得有来有回的,也没什么太大意思。
小满看得津津有味,没忍住轻声评价:“青与哥这是在教他招式呢。”
“其实少爷要想培养心腹去送货物,大可从院中挑几个人选就是了,院中会武的人不在少数,又对东家忠心耿耿,东家为何还要让少爷多此一举呢?”
姜礼从袖中拿出一串佛珠,借着光端详片刻。
正是楚梵用来羞辱他的那串。
姜礼随时都拿出来看看,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条毒蛇,提醒自己绝不可以松懈半分。
“你不懂的,小满。”
“没有权利和势力握在手中,人都是会发疯的。”
“对少爷而言,礼阁终究是别人的外力,如果换作是我,我也更愿意相信旧宅里的人。”
小满似懂非懂:“所以东家想要助他一臂之力,又不愿意让少爷心怀顾忌的话,为何不干脆将所有事和盘托出呢?”
姜礼偏头凝她,笑意浅浅:“你的话多了。”
小满浑身一颤,利落跪下磕头:“是小满口无遮拦,还望东家恕罪。”
“难道他知道后,就能全然信任礼阁中人吗?”
姜礼摩挲着微凉的佛珠,一颗一颗捻过,用力而迟缓。
“涉世未深,还是太过天真了些。”
田原也察觉出青与这是在悉心教导,一招一式牢牢记在心间,立刻使了同样的招式应对回去,再从中学到此招的破解之法。
最终以田原力气耗光,被青与一剑横在脖颈之前结束。
原主是个扶不上墙的,温钧和夫人知晓他招人打的脾性,寻了诸多师傅来教导青与练武,青与也是挨了不少打才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练就属于自己的几套连招。
要是实在打不过,他还可以使出最后一招,那便是扛着少爷溜之大吉。
所以说是比试,实则温让早就知道,田原必定敌不过青与。
青与收剑,拱手抱拳:“承让。”
田原握着剑的手垂落,刚才的一场酣战让他过于兴奋,不知是由于疲累还是激动,他的手止不住地抖,还抖得厉害。
青与见状,直接一把捉住。
田原一惊,手上的桃木剑掉落下去,青与利落抬脚将剑稳住,往后一挑接在另一只手上。
田原愣愣地盯着被青与紧握的手,“你抓我手干嘛?”
青与的脑子可能也抽了,反问一句:“你抖什么?”
这个剧情走向有点奇怪了,可温让左看右看,又一下子说不上哪里不对。
芙蕖立在温让旁侧,呆滞鼓掌:“我都有点磕你俩了。”
温让被这句话击中,目光涣散:“芙蕖,他们俩之中,应该没有一位是哥儿吧?”
许久没得到回应,温让催促:“芙蕖,芙蕖你说一句话啊。”
芙蕖启唇,语调比那冻了十年的带鱼还凉:“据我所知……”
“俩人皆为男子。”
温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想这俩人应该不能在一起。
云朝的世界观里,男子相恋可是会被戳断脊梁骨的。
温让不想看见青与和田原活得那般辛苦。
芙蕖却默默扬起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天爷呀,那岂不是更好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