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斐然被他这么一笑,不由的就想为自己辩解,虽然粉丝总容易对喜欢的明星说出“粉一辈子”这种话,但他自己却不是这样轻易许诺的人。
池斐然表情很严肃:“容哥,我是认真的!”
他的脸庞仍旧是少年那种略带青涩的样子,神色里却透出一种成熟的郑重。
池斐然说:“虽然现在说你可能不信,也可能很多人都这么跟你说过,但我不是随便说说的。”
粉丝被圈粉脱粉其实都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一张好看的照片,一张不修边幅的偷拍,都可能带来态度的改变。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池斐然就知道,粉容晋这件事是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容晋想开句玩笑,说你还小,懂什么一辈子,但对上池斐然的眼睛,那话却说不出口。
池斐然的眼睛瞳仁很黑,平时就像是温驯的小鹿一样,但现在,小鹿表现出了执拗的一面来。
面前的少年人这样说:“虽然了解一个人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甚至有时候一生时间都不足以了解,但作为粉丝,我觉得你表现出来的那些,已经足够让我一直粉下去了。”
池斐然也不傻,他知道,明星艺人们总摆脱不了一定程度上的人设,但他粉的是作为演员的容晋,他觉得已经够了。
很多粉丝容易将自己的臆想,或者是公司塑造的形象,当做偶像本人,但池斐然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在这方面还是很理智的,觉得喜欢演员或是明星,可以是欣赏他的演技,可以喜欢他的嗓音,这种东西才是硬实力,比那些可以弄虚作假的东西要可靠的多了。
容晋看着他,轻声问:“如果你看到的都是假的呢?”
池斐然眨眨眼,指了指容晋腰的位置,笑着说了句:“容哥,你腰上的伤是真的。”
容晋这次没说话,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这段谈话也没有再继续下去,容晋明天还有高强度的拍摄任务,常浩青过来抓人了,要让他上了药以后早点休息。
第二天,容晋又跟威亚较了大半天的劲,金导骂威亚师骂的嗓子都哑了,但他就是要求高,威亚师们被骂多了,有时候一紧张节奏就乱了。
池斐然在旁边看的着急,但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努力照着金导的要求做表情当背景板,生怕要是自己这边也出问题,会让容晋吃更多苦头。
今天再上去吊威亚,难度就比昨天更高了,昨天一直勒着,受伤的地方当下可能还没有那么疼,但已经隔了一夜了,伤都发出来了,这时候再吊上,这种疼,池斐然想想都觉得受不了。
可容晋什么都没说,替身就在一旁等着,但他还是自己上了,而且惊人的让每一次拍摄都保持在了最佳状态。
经过这么多天的拍摄,池斐然已经清楚的了解到,要当好演员,不光是需要好的演技,有时候稳定的发挥其实更重要。
因为就算是拍摄顺利,那很多时候也是需要一次次补位重拍的,这样是为了方便后期剪辑。
虽然金导已经尽可能运用多机位拍摄,减少不必要的重拍了,但并不是所有场景都能够用多机位解决的,这就要求演员在贡献演技之余,还要拥有稳定的发挥了。
正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池斐然才知道保持这样的状态到底有多难,更别说是在身上带伤的情况下了。
等好不容易结束拍摄,池斐然往容晋身边跑的比谁都快。
容晋正在解威亚装置,看到他以后,表情淡定的用口型对他说了一个跟表情完全不符合的字:“疼。”
池斐然等身边道具师散开了,才小声问:“容哥,要不要我扶你?”
容晋微微一笑:“不用,要面子。”
然后坚强的自己走了。
池斐然就跟在身边,时刻准备给容晋当紧急扶手。
这回解开衣服再看,池斐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容晋刚才还喊疼呢,这会倒是安慰起他来了:“其实就看着吓人,也没特别疼,等会上个药就好了,明天……”
容晋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明天就是池斐然最后一场戏了。
他的戏份杀青以后,整个《侠骨》剧组,就要转战大漠,开始下一轮拍摄。
池斐然还没想起来自己明天要拍最后一场戏了,听他说明天,还疑惑的接了句:“明天什么?”
容晋看着他,缓缓道:“明天加油。”
当下池斐然还没明白容晋的意思,等人都躺到床上了,他才想起来,明天是自己拍摄的最后一天了。
第二天,池斐然迎来了自己的最后一场戏,褚白临终时的那一幕。
池斐然化了个苍白惨淡到,看镜子觉得自己能去演鬼片的妆。
化妆师姐姐往他手里塞了小红包,说:“大吉大利,斐然加油!”
池斐然刚才已经被人塞过红包了,知道了这是传说中的压惊红包,专门针对要拍不太吉利戏份的演员准备的,数目不大,主要是讨个好彩头。
他笑着道了声谢,走出化妆专用的帐篷,一路上遇到不少人都给他塞小红包,他也就说了一路谢谢。
陈梦阳找了个袋子,给他把这些红包都给装了。
到了布置好的拍摄场地,池斐然才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场从头至尾的单人戏,楚恒已经远走江湖,孤身一人的褚白将咽下最后一口气。
池斐然心情惴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一个人把这段给演下来。
可等躺到床上,看着跪在床边的饰演老仆的演员的时候,感觉却忽然就来了。
那种即将离别的伤感涌上心头,要离开的不止褚白,还有他。
眼中渐渐有了湿意,可却并未凝成眼泪。
不能在临死前再见师兄一面,他虽有遗憾,可也带着一点庆幸。
若是师兄在,若是师兄要眼看着他死,他怕是死后亡魂也不得平静。
离别的话已经说过,只可惜重逢却不知何夕。
褚白声音几乎只是一点气音,问:“忠伯,这世上真的有阴曹地府吗?”
忠伯是个哑巴,此时哭到几乎要昏厥,却也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啊啊”声。
褚白轻轻的笑:“若是有……若是有……”
也不知,那时师兄多大年纪,若是奈何桥上有重逢的一日,他能不能一眼将人认出来。
但思及此处,褚白嘴角的笑却深了一些。
认不出来也不要紧,师兄总是能认得出来他的。
师兄老了,可他却不会。
到时候奈何桥上相见,师兄定是能认出他的。
褚白闭上眼睛,最后一口气,终于咽下。
……
池斐然小心的憋着气,维持着表情,等着导演拍够素材喊卡。
等的他气都要憋不住了,才终于等到金导来了声:“卡!过了!”
四周传来一阵欢呼声,这场拍完,整个剧组都要赢来短暂的休整假期。
池斐然闭着眼,在欢呼声里,深深地吸了口气,结束了……
睁开眼,容晋笑着问他:“还不起来?”
池斐然在一瞬间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忍不住喊了声:“师兄……”
容晋说:“是容哥。”
池斐然呼出一口气,对啊,是容哥。
但他方才眼中没有掉下来的泪,此刻却落了下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褚白没有等到,他的师兄没有回来。
再多后悔又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池斐然难受的心都缩起来了,容晋一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说了句:“都是假的,不要想了。”
池斐然被捏了鼻子,只能用嘴巴喘气,差点没喘出小猪哼哼来,赶紧把容晋的手拨开,颇有些狼狈的爬起身。
金导这时候也凑过来,手里还拿了个红包,看到池斐然脸上挂着泪,笑了声:“嘿,不错,还挺入戏!”
池斐然挺大一个人了,里头芯子都二十好几了,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当着整个剧组的面哭了,脸上很是挂不住。
金导哈哈笑着把红包塞他手里了,说了句:“快去收拾收拾,等会咱们办杀青宴!”
说是杀青宴,但因为是在老林子里的关系,所以其实也就是大伙把剧组里剩的那些个方便食品啥的拿出来,配上饮料啤酒啥的一起热闹下。
金导大约是高兴,把自己藏的好酒都拿桌上了,并且没把持住一开始就喝多了,喝多了就开始大声逼逼:“我就不待见现在那些个戏里生搬硬套的都要弄点爱情戏份,没女主角都要生造一个出来,怎么了!没爱情就不能拍电影了吗!女主角就非要喜欢男主角吗!不能想弄死他吗!这世上亲情,友情,兄弟情,不都能拍吗!看看褚白和楚恒的兄弟情义多感人啊!”
他这话一出,好多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怪异,特别是编剧组的几个,好像受到挺大冲击的。
池斐然更是差点没把自己刚喝下去的可乐喷出来,他一开始就觉得褚白这条线怪怪的,拍了以后金导要求表达情绪更细致了,就更觉得不对了,然后以为金导是故意卖腐来着,但原来……金导是那么正直的一个人吗……
容晋就坐他旁边,低声说了句:“他年纪大了,不懂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