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音答应了,林许鹿的打算与她不谋而合,名声她并不强求,但牵连上愿意拉她一把也愿意放她走的林许鹿,江雨音不忍他沦为笑柄。
久恒从未见林许鹿这般高兴过。用他的话说,少爷今早就像得了消息日后顿顿能吃烧鸡的大狗,若他有根尾巴,定是甩得只能见残影。
天公作美,春寒在这日彻底退了个干净。抬去江家的回门礼系着红缎排成长龙,林许鹿牵着他的爱马长身玉立,小心地护着江雨音上去,而后翻身上马。
江雨音摸了摸马鬃,伸手抓住缰绳,林许鹿的胸膛虚虚挡在她背后,长臂圈住她,而后身下名唤倏尔良的驹以及其缓慢稳当的步伐带队走出林宅。
“你让它快点。”即便做好抛头露面的准备,江雨音也实在难以消受正街上众人的目光。
两人坐得高,四周光景能轻易纳入眼底,那些欲盖弥彰的交头接耳,意味不明的眉眼官司,都让江雨音感到厌烦。只有几个垫着脚的幼童脸上有纯粹的欢喜,叫嚷着仙女下凡。
“我们去马车里。”林许鹿当即勒马。
外人眼中只见高头大马上俊逸潇洒的新郎官搂着新娶的娇丽娘子一阵温柔小意,两人双双入马车中。
林宅至江宅一段路走了近半个时辰,江鹤川陈挽春一行人早早候着,哥嫂牵着抱着侄子侄女,一派和谐模样。
待林许鹿牵江雨音下车进了门,陈挽春忙上前拉着江雨音左瞧右看,一双眼曳着细纹的眼里蓄着层薄光。
江鹤川与林许鹿并行,一众男眷七嘴八舌地道着恭喜。
“母亲我好了。”江雨音挽住陈挽春走在前面,安慰说。
陈挽春双眉压着,挂心喜庆日子,强撑着对女儿笑了笑:“母亲也不知道这样做是救你还是害了你,我儿,这世上女子的路本就狭隘,我只能为你谋几分退路。”
“让母亲忧心了,雨音上辈子定是做了十足的好事,才能做母亲的女儿。”江雨音蹭了蹭陈挽春的脸。
江雨音与江鹤川隐于人下的交锋一直是陈挽春在斡旋。相比起坚执的江鹤川与攒着劲的江雨音,陈挽春才是最煎熬的那个,她一边痛江雨音之痛,另一边做江鹤川正妻,江宅的掌家娘子。可这些权并不名副其实,是依附、倚仗才有用处的东西。
中庭绿意盎然,忽而一窈窕身影追着一只白蝴蝶扑了空,引得身畔女子娇笑。
江雨音陈挽春脚步未停,往正厅走去。
身后众人晚了一步跟上。
待新人敬过茶,都坐下谈天说话,院中一粉一黄两个女子才猫着腰前后进来。
江雨音的二姐江雨芳翻了个大白眼,嘴巴嘟囔着骂了句。
“妹妹我们来迟了,我给你赔个不是,都怪我央着雨清带我去透气,你可别生她的气。”表姐王语嫣生得温婉,右手扶着细腰软声说道。
厅上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她们,江雨音衔着笑不言语。
“雨音啊,你姐姐又有了身子,反应大,姐妹间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你也来沾沾喜气,好让许鹿早日抱上小子。”姑母江怀素转头又对林许鹿说,“许鹿雨音真是天作之合,下月雨清也满十五了,说不定江家一年能有两桩喜事呢。”
江雨音还是柔柔地笑着不接腔,目光缓慢地在她们脸上梭巡,唯一没说话的江雨清终于憋不住嗔道:“舅母就会拿我寻开心,雨清全凭爹爹作主。”
“乖孩子。”江怀素的丈夫生得普通,赶考半生还是个穷秀才,比起妯娌江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原本王语嫣借着秀才之女的名声嫁了个小商户的秀才儿子,有了江雨音做陪衬,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偏偏这几日外头都传嚣张跋扈的江雨音嫁了个痴情郎君,苦等三年抱得美人归。
人比人气死人。依照江雨音先前吃不得亏的脾气口无遮拦地闹个难堪,正中江怀素下怀,说不准还能惹林许鹿不喜,今日却一声不吭。
江雨芳又翻了个大白眼,这江雨清的生母是江怀素夫家庶妹王可虹。与人私定终身,王家把这事烂在肚里,偏偏王可虹看上了只有一房妻室的江鹤川。
她瞒着身份投怀送抱有了孕才被抬进江家,江鹤川虽未短过她们吃穿却也无多少关怀。
此事江怀素不可能毫不知晓。
江雨音懒得理她们的百转千回,只等用完饭去看铺子瞧养殖场。
她捻了块桃酥递给身侧的林许鹿:“袁记的,尝尝。”
林许鹿早就竖着耳朵在听,他接过桃酥两口吃了,拿出帕子给江雨音擦了擦手指。
在一片哎呦哎呦的调侃声里红了耳朵。
江鹤川拍了拍陈挽春的手背,越看越满意。
午膳吃得宾主尽欢,除了王语嫣没吃几口就摸着肚子说难受。
吃完又闲话半晌,江雨音带着林许鹿告别。
“久恒去东街。”马车里林许鹿动来动去,不时掀帘往外看,就是闲不下来。
江雨音看在眼里,由着他。
就这么一刻钟,久恒停了马车,林许鹿眼神躲闪,轻咳一声:“雨音昨日东街有间铺子退了租,我瞧着价格合适就让久恒定了下来。”
东街热闹,食肆、书肆、茶肆、客栈应有尽有,尽头连着静谧的映月湖,是整个映月镇最繁华的地段。
文人墨客少爷小姐在那掏银子也最为痛快,每逢佳节有些铺子一日能赚个把月的租子。
林许鹿相中的铺子在东街中段,老板是个看着憨厚的中年男人,见到两人先贺新婚大喜,又祝百年好合。
林许鹿声音轻快,道了谢说:“若无差池,今日便签了契约。”
老板面露难色,江雨音直言:“可是有顾虑?”
林许鹿察觉到他的犹豫,脸上的雀跃立时收了,抱着臂居高临下地瞅着老板:“昨日答应得这般爽快,今日扭扭捏捏作甚,能租就租,要加钱就说。”
老板作了个揖:“公子实在对不住,先前那位付了定金的老板他又反悔要铺子,我这不好推拒,只能按先来后到回了您这边。”
“那你说是何人要租这铺子,我去与他商量商量。”林许鹿在人堆里鹤立鸡群,单单一个杵在柜台前也颇有压迫感,他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这……林公子,是在下不好,在下给您赔个不是。”老板又行了一礼。
江雨音拉了拉林许鹿的袖口,轻声问他是不是没付定金,林许鹿点点头说:“昨日他说不用,今日来签契约便好。”
江雨音心下了然,对老板道:“我们不强求,老板只用透个信,这店将来要做什么,也算全了我们的好奇心,往后我们路过也能进来看看。”
就算他现在不说,日后店开了也是瞒不住,老板不情不愿地说:“风月斋。”
江雨音道了谢拉着明显情绪低落的林许鹿往外走,东街铺子很有意思,各家都挖空了心思装潢,只看不买也值得走一趟。
“什么破风月斋,让你见笑了。”林许鹿踢了一脚青砖上的一片落叶。
“不怪你,这老板本就准备一店多租才不收你的定金。怕是早做了准备,风月斋开遍江南,为了好地段的店面不惜许店主分成毁约,我们多看看也好。”江雨音拍了拍他的背以表安慰。
“哼,有眼无珠,将来有他后悔的。”林许鹿悄悄放慢了脚步与江雨音并肩。
江雨音可算知道什么叫没由来的信任,他敢说自己都不好意思听。
路过清香袅袅的茶肆,精美的布庄,一路行至末尾,临近映月潭的一家小店挂了转租的牌。
店里只有刚刚那家七成大小,人流也不多。林许鹿看了一眼有些遗憾地说:“景致清雅,就是大多数人走到这里早逛腻了,除了要去映月潭看景的,一般也停在二十步开外扫一眼就折返了。”
江雨音点点头,顺口问了掌柜租金和交接日。月租一两半,比中间段便宜了一半,还有半月才换租。
江雨音要开首饰铺,相比起吃食店位置影响小些,就是一件卖不出去最多亏些租金,这又是她首次开店,用来试水的话也是够用的,她有些意动。
林许鹿瞧她站在门口沉思,朝她耳语:“要不要,我看不错,这里环境清幽,吃食味吹不到,店面改一改,装潢修一修说不定能引那些才子佳人驻足。”
江雨音奇怪这怎么会做不成生意,好赖话都让他说了。
“行,先试试水。”
林许鹿下了定金,花了钱神清气爽,马不停蹄地带着江雨音往他的池塘去。
蚌池有十亩地,微风阵阵,荷叶田田,林记酒楼就是将所有肉菜换做蚌肉,食客们腮帮子也够疼上一月。
庄头已拆人取了不少珠,只是天然的珍珠个头小,形状也不好,做首饰局限多损耗大。
江雨音灵机一动,人取姓名时都会看八字五行,缺了什么名里就添什么,也有喜忌色。她若请个易学大师把关,将首饰分门别类,添上运势噱头,也许是个门路。
江雨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林许鹿立马答应把他爹的算命先生给找来用一用,再把那给江雨音做耳坠的匠人招来打样品。
两人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驱车回林宅的路上在车厢里头挨着头叽叽咕咕一顿,拍板铺子名叫“尾声”。
用了晚膳江雨音坐在案前盘算货品,计算利润,算盘打得咔咔响。林许鹿咬着笔头时不时望着江雨音找灵感,草稿扔得到处都是。
江雨音也许久没有如此轻松过,似乎那些缠身的败絮被一阵风吹散了。
“雨音你看看,这套首饰如何。”林许鹿下笔如有神,压着兴奋把新出炉的稿子送到江雨音面前。
异形珍珠虽然没有正圆的珍珠昂贵,但光泽和质感并不逊色。
林许鹿用银珠和银链子将它们串连起来,设计成小指长上小下大的典雅耳坠。
手链和项链则用了绕线工艺,优雅交缠的银丝众星拱月般簇拥着贝母光泽的珍珠,有难言的婉约之美。
林许鹿的画工极好,笔下的珍珠泛着贝母光泽,有混茫的浅色粉紫交缠之色。
江雨音难掩兴奋,恨不得亲他一口:“太美了,做出来我们先去摆摊,打响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