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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兵临城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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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

谢府的庭院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里面却极尽豪奢,沈时钊穿过无比熟悉的廊道,刚进厅堂,谢止松便将他喊入书房。

“跟我进来。”

依沈时钊对谢止松的了解,朝堂中怕是又出了事。

沈时钊关上门后,谢止松扔给他一封信,开口道:“西北出事了。”

沈时钊抬头,神情并不惊愕,他拧眉拆开信件,谢止松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一圈,问:“你已经听说了?”

沈时钊点头。

谢止松挑眉笑:“看来我小瞧你了,我以为我是这里第一个知道确切消息的人。”

乾阳宫。

这几日宫里张灯结彩,太监和宫女为了几日后荣庆帝的寿辰忙前忙后,宫内挂满红绸彩锻,荣庆帝在几案上练字,他全神贯注,纸张上笔锋酋劲有力,谢止松站在一旁,专心观赏,一言不发。

“你觉得朕的字今天写得怎么样?”荣庆帝忽然开了口。

谢止松两眼发亮,无人能辩出他是否真情实感,“几日不见皇上写字,没想到皇上的功夫又精进了,纸上的字像人之壮年。”

荣庆帝将其中一幅只写了一个“忠”字的纸递给谢止松,“旁人说朕的字写得好,都不诚心,只有你最得朕心,拿去吧。”

荣庆帝说完,谢止松受宠若惊,忙下跪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那幅字。

因公孙越一事,谢止松被冷落了很久,陆党抬头,招摇过市,荣庆帝看一方反思得差不多,另一方又冒头冒得太明显,将谢止松召进了宫中。

帝王术,不过是玩平衡。

细细数来,荣庆帝送了谢止松不少幅字画,荣庆帝颇有些才情,平日里爱吟诗作画,喜欢收藏名家书法和名人画作,大徐也因此有重文轻武的风气,文官往往比武官更受宠,也更容易往上爬。谢止松曾经是科举考中的佼佼者,还不仅脑子灵光,擅长文章、书法和绘画,十分对荣庆帝的胃口。

别人都是为夸而夸,唯有谢止松拍的马屁既有感情,又有水平。

他是真懂。

何况荣庆帝每次赏赐后,谢止松都把荣庆帝的画作挂在家里的大堂,荣庆帝不用找人调查,所有人都知道,谢止松是他的头号粉头子。

别人夸得都没有谢止松夸得舒心,谢止松不经常在身边的日子里,荣庆帝的确有些怀念他。

荣庆帝送谢止松一个“忠”字,意味不言而喻。

谢止松是他最忠心的臣子。

炉子里的香料挥发出的香气沁人心脾,荣庆帝打湿笔头,用笔蘸墨:“朕听说最近西北那边出了点事情,但陆嘉和我说没什么事,一切安好,你觉得呢?”

按谢止松的年纪,跪下之后再站起来有点费劲,他晃悠悠站起来,晃悠悠说:“臣听说的消息也是陆大人放出来的,在这方面一直是陆大人主持大局,臣相信陆大人。”

荣庆帝继续动笔:“陆嘉办事朕确实放心,何况还有王荣涛守着。”

谢止松低着头,目光落在身前的一小片天地,他怀里抱着荣庆帝刚刚赐他的字,站得规规矩矩,一个“忠”字立在纸的正中央,他眼里慢慢冷下来,没有一点温度。

邹清许自从和沈时钊说过西北的事后,便等着沈时钊给他回复,他和贺朝一起在家里吃饭时,不时抬头,只要门口一有响动,他立马让贺朝闭嘴,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狼来了三次以后,贺朝再也不听他的话了,哪怕外面有人放炮,他也能把面吃的呼噜响。

贺朝疑惑地问邹清许:“今天家里除了我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客人吗?”

邹清许摇头,这顿饭他吃得心不在焉,“暂时只有你。”

“暂时?你除了我还有什么朋友?该不会是梁君宗吧?”贺朝撑着下巴抬起了头,“不对,不可能是他,如果来的人是梁君宗,你一定不是这副德行,话说你现在一脸期待,期待谁呢?”

邹清许:“沈时钊。”

贺朝把刚喝的一口水吐了出来:“沈时钊?沈时钊还不如梁君宗呢,你惹这位祖宗了?”

邹清许:“没惹,但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懂得珍惜把握,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贺朝嘴里的水再次吐了出来:“你什么意思,该不会你真的是......那个,只是你看不上梁君宗,看上了沈时钊,完了完了,我有点危险。”

邹清许拽着贺朝起身:“走走走。”

贺朝嬉皮笑脸:“你别着急,你看现在的你很不优雅,你没事找沈时钊干什么。”

邹清许:“搞好关系。”

“上道儿。”贺朝笑嘻嘻地拍了他一下,他看邹清许实在烦躁,躲了出去。邹清许继续苦等,可沈时钊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逼得他在沈时钊家直接等到半夜。

邹清许开始同情梁君宗,舔狗确实不好当,同情了半天后,他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二者有可比性吗?

邹清许背后寒毛尽竖的时候,沈时钊回来了。

按理来说都察院的工作量不可能这么庞大,邹清许打量着沈时钊,沈时钊一进门,他立马站起来,“沈兄,有好消息了吗?”

沈时钊的外袍沾染着夜里的寒气,他坐下,问:“你一直等到现在吗?”

邹清许靠近沈时钊:“事情重大紧急,我不敢耽搁,白天去都察院找你,被门口的人拦住了,打死不让进,你们也太没人——太严肃了。”

邹清许满怀期待两眼泛光,沈时钊:“这件事还没定论。”

“怎么没定论?”邹清许的面色僵住了。

沈时钊的声音凉润如水:“我们得确认消息的正确性。”

“我天。”邹清许气得扶额,他努力平复心情,“消息绝对可靠,你不相信我可以,难道你不相信梁大人吗?”

沈时钊抬眸看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

邹清许的理智已经完全被怒火淹没,“王荣涛为非作歹,天理难容,他搜刮那么多油水,起码打个胜仗吧,边疆民不聊生,都是拜他所赐,非等天塌了,才处理他吗?”

邹清许火冒三丈,沈时钊坐在椅中依旧岿然不动,夜似乎已经入睡了,窗外万籁俱寂,沈时钊看着邹清许:“很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希望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后院的客房已经为你收拾出来了。”

邹清许:“......”

两人不欢而散。

邹清许在沈府留宿的消息在朝堂上不胫而走,人们纷纷对谢党的冷血爪牙和清流翘楚的关系浮想联翩,消息传到梁君宗耳朵里,他听不下去了。

梁君宗在宫门口无意中撞到沈时钊之后,拦住了沈时钊。

他永远是一副翩翩君子的雅贵模样,但语气莫名微妙,像掺着一股火药味儿,“沈大人现在想要拉拢邹清许吗?”

沈时钊对梁君宗和邹清许之间的八卦略有耳闻,他神色平静无波,漆黑的深瞳如同泛着雾气的水面,“我没有拉拢他。”

梁君宗刚要说话,沈时钊很快补了后半句:“是他想要拉拢我。”

梁君宗:“......”

凭梁君宗对邹清许的了解,邹清许一向不屑于与谢党之流为伍,但现在的邹清许似乎变了,可能他想拉拢沈时钊入清流,尽管这听上去异想天开,世上哪有那么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美事,他把折扇背到身后,咳了一声说:“总之希望沈大人不要为难他。”

沈时钊抬眸,打量梁君宗一眼,目光看着很清明,却有种难以形容的揣摩。

梁君宗:“我同清许从少年时代一直走到现在,是挚友,也是家人。”

沈时钊对梁君宗的解释没有发表任何见解和看法,他将目光从梁君宗脸上平移到自己身前,像寻常一般从梁君宗身边离开了。

塔芬进攻关内的速度比邹清许预想中快,荣庆帝寿辰的前一天,传来急报。

塔芬的先锋部队已经入关,到了盛平城外的一个小镇,他们一路凯旋,距离盛平只有半日之隔。

消息传来时,小镇上的百姓备受摧残,塔芬所经之处无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血流成河。

而宫里歌舞升平,一片祥和之景。

盛平城内的街上贴满彩画,民间也跟着热闹,宫内宫外一片喜气洋洋。

明日荣庆帝将在御殿接受朝贺和百官的献礼,而后宴请群臣,御膳房为准备各种菜品、糕饼和干果忙的脚不离地,尽管他们提前数月便开始为庆典准备食材。

急报传来的时候,荣庆帝正给太后请安,虽说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但在礼节上,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儿子。

传话的太监风风火火地闯进太后住的寝宫,荣庆帝给吴贵使了一个眼色,等他请安完再报。

这些年他的孝顺有目共睹,哪怕心中诸多不满,但满朝文武硬是没人能找出他的毛病。

荣庆帝刚离开太后寝宫,脸色立马严肃起来,问吴贵:“出什么事了?”

吴贵扑通一声跪下。

荣庆帝皱眉,缓缓转着手里的佛珠:“但说无妨。”

吴贵长跪不起,几乎趴在地上说:“塔芬的大军已经进入关内,还有半日就到盛平了。”

荣庆帝用力攥着佛珠,珠子被他盘的晶亮,此刻,珠串忽然断了,珠子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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