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躲在假山石后,不时探头朝前方小径张望,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她整了一下衣裙,走出来,佯作偶遇薛宝睿。
规规矩矩地蹲身福了福,“大公子。”
薛宝睿看左近无人,一把把她扯到假山后,说;“你在这里是等我吗?”
绣春被他抱着,背靠山石,羞红了脸,“谁说奴婢是等爷。”
“看你还嘴硬。”
薛宝睿亲上她的嘴,绣春的手臂勾着薛宝睿的脖子,吊在他身上,薛宝睿猴急地把她抱到山洞里。
绣春有几分姿色,薛宝睿和绣春眉来眼去,父亲管得严,一直不得手。
“绣春,绣春”
明珠从小径朝这边走,自言自语,“方才看见人在前面,这一会子跑那里去了。”
绣春从假山后匆忙出来,忙忙系上领口扣子,答应,“我在这。”
明珠看她神色慌张,衣衫不整,又见假山后袍角一闪,唬了一跳,心咚咚直跳,说;“姑娘找你。”
看见不该看见的,明珠琢磨要不要告诉姑娘,姑娘年纪还小,腌臜事污了姑娘耳朵。
摆饭时,明珠有点心不在焉,薛金福看出明珠心里有事,饭后留下明珠,问:“出什么事了?”
看屋里没人,明珠悄声说:“奴婢看见绣春从假山后出来,好像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薛金福问:“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明珠不太确定,迟疑着说;“好像是大少爷。”
薛金福冷笑,“原知道她心大,这就为自己打算了。”
绣春如果真忠心,有当姨娘的志向,她会为绣春筹谋,可是她精明过了头了,背着主子,竟大胆自己做主张。
“主子,绣春这事怎么办?”
“留不得了。”
万一闹出什么丑事,大哥和自己妹妹房中的丫鬟有染,她脸上无光,且等个机会,把绣春打发了。
中秋过后,薛金福拜别父母,和姐姐薛金枝一同进宫,走在皇宫的甬道上,两侧巍峨高耸的宫墙,显得薛金福的渺小。
姊妹俩先去瑶华宫拜见宁贵妃。
沿着抄手游廊,经过正殿穿堂,绕过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
寝殿门口站着几个宫女太监,揭开帘子薛金福姊妹进去,瑶华宫金碧辉煌,金莲花镂雕碧玉香炉龙涎香袅袅青烟透过水晶帘飘出来,湘妃竹榻旁白玉盘托着一颗夜明珠。
薛金福端端正正地行礼,清脆的声音,“小女薛金福恭请贵妃娘娘金安。”
她不敢平视,视线落在宁贵妃袖口镶银丝绣流云纹的滚边,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绣鞋,鞋尖缀着一颗珍珠。
六宫粉黛,宁贵妃艳冠群芳。
“抬起头,本宫看看。”
薛金福微微抬头。
宁贵妃看小姑娘个头不高,梳着双髻,戴着一支桃粉珠花,穿着累珠叠纱粉霞茜裙,粉团似的。
眼睛大而灵动,顾盼间像会说话一般,透着机灵劲。果然姊妹俩同样出色。
“你过来。”宁贵妃慈爱地招手。
薛金福上前,眼眸微微下垂,以示恭敬。
“你都念过什么书?识字吗?”
“认识几个字,读过百家姓,千字文,声律启蒙,幼学琼林。”
前世她极为刻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通读四书五经,二十四史。
“学的不少了。”宁贵妃满意。
这时 ,一个放肆的声音,娇嗔道:“薛家表妹来了,母妃怎么不派人叫我。”
“你这孩子就是性子急,你的伴读早晚要见面。”
宝庆公主看向薛金福的眼神透着得意,“你做我的伴读,规矩要事先告诉你,本公主的话要绝对服从,不管本宫让你做什么,不得问,照做就是,违逆本宫可是要罚的。”
高高在上的宝庆公主,小小年纪很是恶毒,前世折磨她的招数很多,不时变换新花样。
薛金福恭敬地道;“小女知道了。”
宝庆公主和薛金枝眼神对视,不怀好意地笑
。
薛金枝撒娇地道:“姨母见了我妹妹,就不疼我了。”
宁贵妃微笑着,语气温和,“都疼,你妹妹也是本宫外甥女,你们俩在姨母眼里都一样,你让着点妹妹,她刚进宫,有什么不知道,不懂的,你告诉她,如果学里人排宣她,你回来告诉我。”
“姨母就放一万个心,她是我妹妹,有您和公主没人敢欺负她。”
“好了,你的住处都安排好了,让你姐姐带你去吧。”
姊妹俩告退。
一跨出寝殿的门槛,薛金枝乖巧的模样,立时变了,眼底泛着冷意,说;“你要记住,你的身份是公主的伴读,公主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公主不是你能得罪起的。”
在宫里,薛金福需时刻提防薛金枝,她这个姐姐恨她入骨,在外人面前掩饰得极好,瞧不出端倪。
当看见沿着抄手回廊走过来的晋王萧凤寅,薛金枝的眼睛亮了,小脸立刻浮起甜笑,亲昵地唤:“表哥。”
薛金福退过一旁,恭敬地屈膝,“小女薛金福给晋王殿下请安。”
萧凤寅的目光看向矮萧金枝半个头的小姑娘,问:“你是靖宁侯府的五姑娘?”
“是,殿下。”薛金福恭恭敬敬地答道。
晋王萧凤寅心机颇深,前世后来被登基的萧凤臣圈禁。
萧凤寅迈步往里走,又回过头对薛金福说;“去太液池边玩小心着点。”
说完便进殿去了。
晋王风言风语听说薛金枝姊妹不合,可这表妹要对付自己继妹手段倒是高明点。
薛金枝怔在那里,萧凤寅没朝她看一眼,这是敲打自己吗?不由懊恼,自己当时脑子一昏,没考虑后果,假手于人,如果继妹在宫里出事了,可以摘清自己。
薛金福朝前走,每座宫殿她都很熟悉,住了十年,许多回忆,好的不好的,一股脑地涌进脑海。
薛金枝从后面追上来,斥责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薛金福道:“我不走,还陪着你看晋王。”
“你,收起你的牙尖嘴利,别以为皇宫是侯府。”
薛金枝掩饰不住的厌恶。
薛金福没理会她,继续朝前走。
薛金枝发现她这个从没来过皇宫的继妹竟然没走错路,皇宫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房屋,通往每座宫殿的路曲折,一般刚入宫的人无所适从。
薛金枝在背后瞪着她,薛金福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目光,带着极深的恶意。
宝庆公主住的瑶华宫瑶光殿,宝庆公主住正殿,薛金福住东偏殿,薛金枝住在西偏殿。
秋碧把包袱解开,把带来的衣物规制好,东偏殿侍候的两个宫女上前拜见。
薛金福问;“你二人叫什么名字,来宫里几年了,原来是那个宫里的人?”
容长脸的宫女蹲身,“奴婢叫秋双,进宫两年,入宫就在瑶华宫当差。”
团脸的宫女蹲身,“主子叫奴婢盼儿,进宫三年了,也是入宫就在瑶华宫当差。”
薛金福不往下问了,这两个宫女一定是宝庆公主的人,宁贵妃没必要对她一个小姑娘使什么手段,薛金福需提防二人。
命秋碧把准备好的荷包,一人给了一个,两个宫女叩头,“谢主子赏。”
薛金福没打着收买二人,这两个宫女听命于宝庆公主,她收买不了的。
和颜悦色地说:“你们下去吧,我不唤你们,不用到跟前侍候。”
两个宫女偷眼看薛金福,年纪不大,很有气势。
薛金福曾经住过,因此并不陌生,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但潜意识极不喜欢这里的,秋碧睡在外间,殿门外两个宫女轮流值夜。
卯时初刻,薛金福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宫规极严,学里不许迟到,都是学生等师傅,没有师傅等学生的。
秋碧早就起了,生怕姑娘起晚了,热水早备好了,侍候姑娘穿衣洗脸,薛金福又检查了一遍书包里纸笔,这是她养成的习惯。
秋双和盼儿已经摆上早膳,皇宫的早膳很丰盛,主食有粥、白糖油糕、包子、花卷等,公主们要上学,不能饿着肚子,因此早膳提前开。
薛金福吃完,穿戴整齐,出了偏殿,秋碧在身后背着书包,提着茶桶,主仆二人朝正殿走。
天刚蒙蒙亮,看见西侧殿门开了,姐姐薛金枝走出来,身后跟着贴身丫鬟金环。
薛家姊妹同父不同母,还是有共通之处,作息自律,有些东西久了就成了习惯,也是性格使然。
姊妹俩分别从东西两侧走到正殿,彼此像陌生人一样,薛金枝人前装□□护妹妹,背人不屑装了。
两人站在正殿门外,等了大概一刻钟,听里面宝庆公主的声音,宫女一通忙乱,不久宝庆公主从殿门口出现。
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提着书包,薛金枝和薛金福跟在宝庆公主的身后,一行人朝上书房走,脚步匆忙,宝庆公主起晚了,顾不上理会薛金福。
进上书房,才坐下,师傅来了,公主们的师傅叫汪汉源,翰林院大学士,薛金福十分熟悉,后来汪汉源得到萧凤臣重用。
十几位公主郡主和陪读,年龄不一,其中最小的公主比薛金福还小,本朝公主和皇子们一样,接受教育,只不过没有皇子们辛苦,要求严格,皇子们课业紧,皇上随时考问,皇家培养接班人,未来的朝廷栋梁。
汪汉源看一旁站着的薛金福,“这位是新来的学生?”
薛金福依礼跪拜夫子。
声音不高但入耳清晰,书房里的人都能听见,“小女是靖宁侯之女薛金福,敬请先生教诲。”
汪汉源看靖宁侯小女,年纪不大,学堂里尊贵的公主郡主们,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她,小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怯,大方沉稳,好感顿生。
“你后来的,课程没学过,先跟着听,有不懂的地方问我。”
指了个薛金枝身旁的空座位,“你坐这里吧。”
薛金福拜过坐下,右边坐着的一位少女着意地上下打量她,她是吏部侍郎府的嫡女崔瑾慧,薛金福朝她颔首。
崔瑾慧回头看后面坐着的宝庆公主,宝庆公主撇了撇嘴,崔瑾慧心里对薛金福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