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石床上，归卿恒一如往年，月白色的长发和纯白色长袍。
他坐起身，理了理衣袖，迈开长腿走向幻境出口。
四年，对归卿恒来说实在算不上久。
只是头发又长了一点，已经长到腰下。
归卿恒并不在意，到这里头发已经不会继续长，放着不管也好。
御剑回到苍云峰，却没在峰顶看到谢槐玄的身影。往山腰走，远远地看到谢槐玄带着一群同门在练习。
刚好，是谢槐玄带师弟师妹练习控制术的时间。
之前苍云峰没有这一条，看得归卿恒一愣一愣的。
最前方的人身姿挺拔，微棕的长发高高束起，一身干练的黑白相衬的衣服勾勒出精瘦的腰线。
谢槐玄长高了。
目光从谢槐玄的身上移开，归卿恒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支着下颚开始看他们练习。
谢槐玄的声音清脆并没有属于成年男性的低沉，相反十分清脆。
他会告诉师弟师妹们该如何运气如何使用术法，比归卿恒这个名义上的师傅称职多了。
听着谢槐玄说完最后一句术语，归卿恒抬腿想去找他。
却被直接按在椅子上，谢槐玄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归卿恒语气间是藏不住的欣喜：“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把谢槐玄推开，归卿恒才松了口气看眼前人。
虽然之前一直营养不良但现在谢槐玄也比同龄人高一点，这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语气不变道：“辛苦你了。”
四年，在修真界也算不上久。
但谢槐玄已经二十岁，成年了。
“走吧。”归卿恒的眼神掠过其他弟子，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去。
跟上归卿恒，谢槐玄转头看了一眼有些失落的师弟师妹们抿了抿唇：“休息一天。”
走在路上，谢槐玄打算告诉归卿恒近些年发生的事：“左丘隗呒他们逼宫成功，现在在攻打别国，已经告诉士兵不允许屠杀城中百姓。”
顿了顿，又说：“我已经如实记录下来，师尊想看的话可以在书柜上找到。”
走在前面的归卿恒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嗓音清冷语调没什么起伏道：“不错。”
守着回忆，当然比不了那人就在自己眼前。
谢槐玄微微一笑，看着归卿恒弯起眉眼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卿恒！你终于回来了！”
一道快到肉眼难见的身影猛地扑向归卿恒掀起巨大的尘烟，谢槐玄嘴角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牙死死咬住。
“师尊，你没事吧？”走进烟尘，谢槐玄一只手驱赶尘土试图找到归卿恒的身影。
忽地，尘烟被一阵清风吹散，谢槐玄抬头就见百里白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生气，而归卿恒站在半米外身上干干净净。
低头看了一眼百里白，归卿恒漠然道：“没事的话不要随便来苍云峰，最好早日回魔界。”
“师尊，魔界两月前已经易主。”谢槐玄看着百里白，蓦地想起山下同门和幻境里的百姓以及乐湖的历代昆仑山主。
他在意吗？似乎并不在意，但他的美名又不是假的。
百里白抬头，神情委屈地看着归卿恒。
“无处可去的话，就在山腰住下吧。”说罢，走到谢槐玄身边拉起他的手腕向山上去。
任由归卿恒拉着自己，谢槐玄垂眼思考：日录里写师尊去见过年纪尚小的百里白，受前任魔君所托稳住他的王位。现在百里白八百年岁，依然不甚在意。
归卿恒疑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谢槐玄的思绪：“想什么呢？”
揉了揉手腕，谢槐玄摇头：“没什么。”
走到书房，归卿恒拿起竹简头也不抬地问道：“画卷在哪？”
有前车之鉴，谢槐玄站在距离归卿恒一米外的地方展开了画卷，告诉他：“这是一幅昆仑雪景图，我和萧无落研究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抬腿走到谢槐玄面前，低下头细细看了一遍发现确实什么都没有后拿起画卷走向门外，说：“去看看第三张纸条。”
瞥见梅林里的白玉桌，归卿恒垂下眼没说话。
谢槐玄快步走到他身边说：“师尊若是觉得碍眼，拿去山腰也好。”
“不必。”拿着画卷归卿恒确实感到有些眼花，随手塞到了谢槐玄怀里。
把画收好，谢槐玄偏了偏头试探：“师尊似乎并不在意山下的师弟师妹们，为什么？”
伸手接住一朵梅花，又随手丢掉归卿恒的语气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问题：“救人不问事。”
谢槐玄愣了愣，救人不问事他一直以为是不问前事，但仔细想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左丘隗呒指出这点了。
原来救人不问事，是不问前事不问后事，只救人。
之前谢槐玄还能以为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现在看来他其实是不在意。
眼看着快到山顶，谢槐玄才问归卿恒：“师尊，之前的纸条是我们互相看不见，这张会不会只有萧无落可以看到？”
继续往山上走，归卿恒说：“到时候再给萧无落写信。”
一个坑，里面什么都没有。
回到池云殿，归卿恒继续看竹简谢槐玄在一旁给萧无落写信。
谢槐玄现在的字很好看，和几分和归卿恒的字一样的秀气，但因为常年和四人通信又不少潇洒，看着顺眼多了。
眼里罕见地多了些兴趣，归卿恒很好奇四年能给谢槐玄带来什么改变。
回主殿准备去沐浴更衣，看着眼前干干净净到一尘不染的寝殿，归卿恒微怔两秒后才继续抬脚走进去。
归卿恒的白蛇送信一般半天就可以送到，但萧无落来这里少说也要一天。
所以谢槐玄写完信就走到梅林开始看书，这是他养成的习惯因为在梅林里的梅香久久不散。
归卿恒沐浴花了一个时辰，换上新衣服手里拿着青色茶盏，宛如工艺品般精致的手指轻轻敲打杯壁，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谢槐玄。
天上，宗也趴在剑上看他们两个，百里白站在旁边看着归卿恒。
回头看了百里白一眼，见他还在盯着归卿恒看，宗也也没打招呼直接跳下剑到归卿恒面前揶揄道：“你看他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啊，卿恒。”
侧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清冷淡漠还带着舒服后才有的倦懒，大概是因为确实心情不错归卿恒只是反问：“什么眼神？”
宗也没想到归卿恒竟然没生气，更来劲了：“含情脉脉、深情凝望、柔情似水，热烈、赤诚、渴望！相思成疾了吧。”
归卿恒没打断他，只是目光似有若无地看向依然在低头看书的谢槐玄，看到他耳尖泛红才出声：“来干什么？”
这点动作当然逃不过宗也的法眼，他单手握拳竖起拇指感叹：“还是你骚啊！”
听不懂，但直觉不是好话。
看出归卿恒眼神里隐约的威胁，宗也才正色道：“一月后无相间秘境开启，之前你都不参加现在有小槐玄了怎么也得去一趟吧？”
无相间秘境，是灵兽的聚集地之一，也是唯一一个修真界可以自主打开的秘境。
大多数灵兽都会聚集在秘境里，是曾经白泽和昆仑山主协议后一起开辟出可以连接灵兽界和人界的通道。
当然也不乏夫诸、麒麟这种神兽，无视规则，会自己去找幻境住下。
灵兽和修士签订契约，首先要双方都满意对方，其次修士需要展示自己的灵力，不论是幻境还是灵石都可以。
灵兽或是神兽，都需要源源不断地吸取灵力，同时也有惊人的能力可以救人于危难。
无相间幻境里又多是温和的灵兽很适合谢槐玄这种刚修炼没多久并没有足够实力保护自己的修士。
归卿恒点头，答应了：“我会带他去的。”
而谢槐玄，在“相思成疾”后就再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了。
熟悉的手段，谢槐玄看着归卿恒有苦难言，一颗心被提着半上不下的十分煎熬。
很快，就被书上的内容吸引了目光。
抬头，看到正烈的日头。
谢槐玄下意识想往山下去和同门师弟师妹们一起吃饭，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拉住：“去哪？”
宗也已经走了，只剩归卿恒在他身后疑惑地看着他。
“午时到了。”说着伸手指了指往山下走的路：“我和他们一起，一会就回来。”说完，试着挣脱桎梏。
魂识涌入，归卿恒松开手，打量着谢槐玄：“我和你一起。”
看着谢槐玄往山下走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脚步依然比往日轻快不少。
归卿恒跟在身后，并不拆穿。
走的时候没有想到这点，其实归卿恒不希望谢槐玄和山腰的那些同门有太多交集。
他们根骨差也就注定活不久，生离死别免不了让人伤心。
却又实在不通人性，情商太低。若是为每个并非真心的人哭上一回，也着实让人愤懑。
能把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归卿恒的记忆力自然没的说。
谢槐玄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归卿恒。
刚下山就遇到了还在练习场的乐风，谢槐玄走到他面前轻声告诉归卿恒：“这是乐风，七师弟。”
眼熟。
归卿恒朝他点了点头：“午安。”
乐风先是一愣，随即笑开作揖：“师尊好，师尊午安。”
等绕路把所有人都认了一遍谢槐玄才心满意足地走向吃饭的地方，然后又把还在吃饭的几人认了一遍。
之后谢槐玄才去打饭，归卿恒就坐在位置上等他看旁边来往的人都穿着青色圆领袍，之前苍云峰也没有弟子服都是给钱让他们自己买的。
屈指有节奏的轻敲木桌，归卿恒开始思考之前有没有这种东西。
似乎，也没有。
一碗米汤，一碟青菜。
归卿恒愣了愣，抬头疑惑地看着谢槐玄：“你就吃这个？”
“他们一直吃这个。”谢槐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中午并不需要浪费太多时间在吃饭上。”
归卿恒没接话，盯着谢槐玄吃完饭。
手指撑在木桌上轻轻敲打，然后站起身低头看着他声音淡淡：“走了。”
把碗洗好放在一起，谢槐玄走到归卿恒身边一起往万剑宗走问：“师尊明天也来看集练吗？”
“不必，你带着他们就好。”
听到他斩钉截铁的话谢槐玄有些微怔，抿唇思考自己是不是哪做的不对，眼看快到竹林了踌躇片刻又说：“师尊徒儿学艺不精，教师弟们有些费力。”
见他没有反应谢槐玄轻轻拉了下归卿恒的衣袖，不说话迎上归卿恒的目光，抿唇眼神透着一丝失望。
片刻，归卿恒拂下谢槐玄手有些无奈：“为师近日有事，且等我两日。”
谢槐玄看着归卿恒，微微一笑：“好。”
眼前是竹林，连接万剑宗和苍云峰的地方。
里面传来一阵响动，走近果然就看到一群万剑宗弟子在打群架。
双方气势剑拔弩张，剑锋之间的铮鸣声盛气凌人。他们齐齐回头看着归卿恒和谢槐玄这两个外来者，面色不善。
归卿恒并没有在意他们，目不斜视地离开。
而他们，继续打。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竹林，谢槐玄问：“仙君不管？”
“互殴，不管。”归卿恒扫了一眼万剑宗，没什么变化，旋即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宗也。
“找到了？”
宗也抬眼看向归卿恒，没有高兴地邀功反倒有些闷闷不乐：“嗯，准确的说是他的后代。”说罢，从他身后走出一个矮矮的小女孩。
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宗也身后，不敢抬头。
拍了拍女孩的头以示安慰，宗也扯起嘴角解释道：“当时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这是他的曾孙女。”
谢槐玄垂眼看着女孩，轻易地将她和之前宗也跟他说的那件归卿恒被绑事件串联在一起。
知道她出现会带走归卿恒的关注，但谢槐玄并不讨厌她，没什么情绪。
矮小，瘦弱。
女孩和当初的谢槐玄一样，甚至比谢槐玄还要小一些。
走到她面前，归卿恒蹲下身平视着女孩说：“你的曾祖父救过我，我许你两个愿望，任何愿望都可以，不用现在就说出来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