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霄盛说出这句话时耗费了很大的力气,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忽然,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打在他的发间。
他抬头去看,只见孙清许闭着眼睛无声地哭着,眼泪止不住地从他两个眼睛里流了出来,看的宗霄盛心疼不已。
他将孙清许搂进了怀里,将他的脸紧紧的贴着自己温暖宽厚的胸膛,大手温热地拍着孙清许的后背:“是不是受委屈了你?”
宗霄盛不管怎么问,孙清许都不肯说,只是无声的哭着。
孙清许埋在他怀里一直抽泣着,泪水打湿了宗霄盛的真丝薄纱睡衣,他拿手抵着宗霄盛的胸膛,小声地问道:“我以后还能做官吗?我不做官我还能做什么啊?”
宗霄盛不忍孙清许这副受了苦却又不肯说的模样,却又没办法,只能一个劲的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会的,我以后让你做个大官,你等等我好不好?”
等等我,等我处理好这一切,把挡路的人都杀了。
孙清许缩在他的怀里,轻轻的点点头。
“那你还是我的清许。”
孙清许还是点点头,不说话。
“以后我去哪都把你带着,不让别人欺负你,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
“来,拉勾。”
宗霄盛摇了摇孙清许,去拉他的手。
孙清许伸出了一根小拇指,宗霄盛笑着去勾他的小拇指,小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完事后宗霄盛看着一直埋着脑袋不说话的孙清许,噗嗤一笑。
“那永远不许变哦。”
宗霄盛用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孙清许的头发,看着他不再哭泣,而是一下一下的抽泣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不管不顾的尽情拥抱孙清许,在他耳边低语一万遍我爱你,将他捧在手心里,只有自己能欺负。
可是不光这个世道不允许,孙清许也不会接受。
他有自己的准则,有自己的尊严,宗霄盛不敢轻易地踏过那一条红线,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等孙清许看清自己的爱意。
当天晚上宗霄盛替孙清许收拾好了东西,送到了景南王府门口。
此时正夜半时分,宗霄盛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带孙清许回景南王府时的场景。
没有一丝顾虑,毫不犹豫。
却不想如今还是到了自己送他离开的时候。
宗霄盛拉过阿宝,嘱托他最近照顾好孙清许的情绪,不要让他再一度陷入焦虑了。
完事之后,宗霄盛抬头去看坐在马车里掀开了车帘的孙清许,见他还红着眼,自己嘴角勾了一抹笑容,温柔地向他挥手道别。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缓缓的行驶了起来,宗霄盛看着孙清许他们一行人渐渐走远,心里仍然回响着下午阿宝对自己所说的一切。
“今日一早皇上就召少爷入了宫,说是有宫女检举您与少爷有染,后来一同在养心殿里的八殿下也说了,昨日在启祥宫听见了您与嘉淑妃娘娘争论什么喜不喜欢男子……”
“皇上没有动杀人之心,只是革职了少爷侍读的身份,如此一来,少爷的仕途,怕是难熬出头了。”
宗霄鹤……宗霄鹤!
怎么回回都是他宗霄鹤?!
他倒情愿宗霄鹤告的是嘉淑妃假孕的事。
却不想偏偏要选孙清许这一件。
“明日早朝继续给我告假,我要去一趟宗霄鹤那。”
“是。”
孙清许离开的第一个晚上,宗霄盛睡得并不好,他在床上翻来翻去的,梦里都是孙清许在哭,哭着问自己,他是不是以后当不了官了,如果不能当官还不如让他去死。
夜班轮回,宗霄盛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他掀开了被子,起身点燃了烛火。
一直在外守夜的离安听见了动静,敲了敲门问:“王爷有事?”
“没有。”
屋内传来了宗霄盛闷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宗霄盛走到桌几边,为自己倒了一盏茶,倚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养神。
到底是安稳日子过多了,忘了提心吊胆。
这才让宗霄敏和宗霄鹤有机可乘。
宗霄盛回想起今日来孙清许遇到的麻烦比往年比起多的不止一星半点。
看来宗霄敏在瞄准自己的同时,还把主意打到了孙清许的身上。
毕竟想要鸟儿不能高飞,就必须要折其羽翼,断了它的念想。
如今自己也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坐以待毙的结局就是死路一条。
宗霄盛就这么依靠在软榻上眯到了天明,到了正常自己起床的时辰,在离安进门的同时,宗霄盛也坐了起来。
离安怕宗霄盛精神不好,一时半会睡过了头,就想着喊宗霄盛起床,却不想宗霄盛虽然还病着,可他早起的习惯还没有变,便舒缓了一口气。
但直到看见宗霄盛眼下的青黑色眼圈,他就知道宗霄盛这一夜的觉睡得并不安慰。
宗霄盛看了离安一眼,离安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宗霄盛并不习惯有人一直伺候着他,所以他身边并没有贴身侍奉的宫女,每日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
他打水洗了脸,漱了口,换好了淡绿色的长衫,便准备往王府门口走去。
“王爷,您还未用早膳。”
“吃不下去,走了。”
宗霄盛回头对喊住了他的离安道,然后他摇着手里的扇子,趁着太阳还没高照的时候坐上了马车,前往了八皇子那。
宗霄鹤的住处特别简陋,因为他回京突然,宗烨恒再怎么准备也来不及,只能先让他住在燕京巴掌大的一个府邸里,而宗霄鹤也并无怨言,因此宗烨恒也再没听过这件事。
宗霄盛刚下马车,站在门口,守门的侍卫看见了宗霄盛,分分都跪在了地上:“参加景南王殿下。”
宗霄盛并不是来这里巡逻的,他挥挥手,并不在意这些,自己迈着长腿走进了府内。
前院里冷冷清清的,里里外外都见不到一个侍女,直到宗霄盛往里走,走到了花园,他才看见了倚在柱子上喂鱼的宗霄鹤。
他看见宗霄鹤那一副懒散,随意,潇洒的模样,忽然总觉得他身上似乎有着孙清许的影子。
或许是当初小时候几人在一起玩,这才有了几分相似。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止不住燃烧起了心中的怒火。
宗霄鹤一直在喂鱼,而且宗霄盛今日穿了件颜色浅淡的衣服,一下子站在宗霄鹤的花园里,倒是让他没认出来。
他丢下了手中剩下的鱼食,笑着奔向了宗霄盛,心中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却不想刚跑到宗霄盛面前,气还没来得及喘,宗霄盛就已经一巴掌扇在了脸颊上。
宗霄鹤吃痛,一只手捂住了脸颊,嘴里弥漫着丝丝血的甜味,他并没有着急将自己真正的情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是挂着一张满是笑容的脸去看宗霄盛:“五哥怎么一早生了这么大的气,是鹤儿哪里做的不好吗?”
“你仗着我生病,在父皇面前为非作歹,欺负孙清许?!”
宗霄盛也并没有想要给宗霄鹤回转的余地,直接开门见山。
居然这么快。
宗霄鹤心里哑然失笑,宗霄盛心里到底还是有孙清许的。
不然又有谁会看见了他直接丝毫不顾情面的扇他一巴掌。
因为孙清许而牵动浑身上下神经的宗霄盛实为少见,宗霄盛还会因为他而破了不知道多少格。
“五哥,我不明白,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从小到大,你就一直看不惯孙清许,宗霄鹤,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宗霄盛咬牙切齿,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见孙清许在屋外冻了一夜,身上要不是有着不知道是谁铺的棉衣,恐怕他肯定活不过那个晚上。
“我做不到,五哥,当初是你说的,只要你在一日,就照顾我一日,可是后来为什么你又照顾到孙清许身上去了?!”
明明当初说好了,照顾自己一辈子,为什么等自己回到燕京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呢?
说好只有自己一个,为什么后来有了孙清许,就不要自己了呢?
“我难道还不够照顾你吗宗霄鹤?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龌龊且有私心的想法,我告诉你,就凭我们俩的身份,绝无可能,你痴人说梦!”
当爱在正面被否定的那一刻,宗霄鹤彻底耷拉下了脑袋,像一朵等了好久太阳光照的花儿因为长久的日光不足,最终选择了坦然面对死亡。
是啊,自己与孙清许是公平竞争,他宗霄盛喜欢孙清许是他宗霄盛的一腔情愿,而自己喜欢宗霄盛,也是自己的一腔情愿,这一场无声的战役下来。
他们都是输者。
“哪怕每天都关心一下我也好……一点点也好,问我有没有乖乖吃饭……今天一天做了什么,天冷有没有添衣也好……”
宗霄鹤低头扣着手,委屈的像个犯了错又不知所措的小孩。
因为自己身份卑微,能力不足,宗霄鹤每次想要的都只有一点点。
可不曾想,这么一点点,也是他所难求的。
老鼠看别人幸福久了,以为自己也生活在阳光之下。
宗霄盛看着宗霄鹤喃喃自语的模样,又是可怜他,又是觉得他活该。
可怜他被无缘无故送到边疆数十载,活该他回来猜忌人心,伤了彼此的感情。
“宗霄鹤,我食言了,我做不到,我每天要步步为营,提防这个提防那个,我要想着该如何不抢风头的在人群中成为翘楚,我每天都忙的好累好累,孙清许在我的身边就是贤内助的存在,我和他不过是彼此成就而已。”
“他也不容易,他一路走来顶住了多少的冷言冷语,我出身也卑微,人家愿意帮我是我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如今倒好,你的三言两语,他的仕途没了,我的贤内助也没了。”
宗霄鹤已经将手指甲扣的流了血,他仿佛失神了一般,麻木的听着宗霄盛在自己面前倾诉着,他听完了宗霄盛的话,眨巴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才开了口。
“我知道了,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你别说给我听,你自己亲自说给孙清许听。”
“那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和好如初吗?”
宗霄鹤见宗霄盛松了口,心中不知为何多了几分雀跃,连带着语气都上扬了几分。
“到时候再说,还有,你最近别来烦我,我不想看见你了。”
当宗霄盛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等宗霄鹤回过神的时候,他面前早已不见宗霄盛。
“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宗霄鹤只觉得站着好累,蹲了下来,将自己整张脸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封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