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送走孙清许后,宗霄盛的日子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松松散散,每天都有将自己的生活排的满满的,面对于宗霄敏的挑衅,他已无力与他斗智斗勇。
他如今想的是能够赶快出头,不想再低人一等了。
因为近日大雨连绵,燕京城外有不少的流民徘徊,宗霄盛也自己请愿去往安顿流民。
安顿流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天都身处在泥泞脏污之处,高强度的工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可宗霄盛却还是承受了下来,与大臣们在帐篷里同吃同住,连王府也不肯回了。
其实他也不想回去,那么大个王府,到了夜里静悄悄的,让他害怕。
这一日宗霄盛刚监督人煮好了粥,并一一为流民施粥后,他整了整襻膊,又拍去了手心上的泥土和草屑,因为刚刚搬柴身上沾了不少的灰尘,鞋子和衣摆上也满是泥巴,任谁看了都不觉得他像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同他一起搬柴的大臣几番劝道:“王爷,您就不要干这种粗活了,到时候伤了手怎么办。”
而宗霄盛却还是扛起了一大摞的木柴,笑着道:“就当来学习了,万一哪天能用得上了呢。”
一边的离安递了一碗水给宗霄盛,看着宗霄盛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碗下去,欲言又止。
刚喝完水的宗霄盛也察觉了离安的难言,丢下了碗问道:“怎么了?”
“王爷您这么做……”
“让自己忙起来,心里踏实,难不成让我现在和宗霄敏他们勾心斗角去?我现在可没这个精力,倒不如做点实际的。”
话刚说完,城门口有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士兵连忙拦了下来。
宗霄盛和离安也好奇的扭头去看。
“出示证件。”
“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宗霄盛整个人都顿了一下,转过身去看骑马进城的郎儿。
正是孙清许。
他今日着了一身淡蓝色的直裰,头发随意的用玉冠束了起来,一张清秀的脸庞与周遭的泥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得他整个人如玉一般。
“原来是孙少爷,失礼了,但还是要验车厢的……”
孙清许勒着马儿走到了车窗边,小声地对里边的人说了几句,然后让开了一条道。
原本驾驶着马车的阿宝也跳下了马车,摆了凳子让车上的人下来。
车上载的不是别人,而正是孙清许那体弱多病的三表妹孙嫣雨。
一边的侍女为小姑娘掀开了布帘,搀扶着瘦弱的女儿缓缓下了马车。
附近的百姓看见了孙嫣雨顿时看直了眼,她虽生的不是天香国色,倾国倾城,却是独有的小家碧玉之风,一双秀眉之下是看不出心情的柳叶眼,人生的是雪白粉嫩,嘴唇也是泛着不健康的紫色,看着就像是体弱多病的身子。
而宗霄盛并没有在看那个姑娘,而是在看骑在马上的孙清许。
孙清许也察觉了宗霄盛递来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又转而对孙嫣雨说了几句什么,而后下了马,牵着马走向了宗霄盛。
亦如之前无数次那样,孙清许走向宗霄盛。
孙嫣雨长得并没有好看,准确来说是没有孙清许身上那股较劲的气质,他饱览群书,以身饲虎,早就磨练出了旁人没有的威严。
等到孙清许走到他身边,将马递给了离安的时候,宗霄盛才缓过神来。
“好早啊,你一直都在这?”
看着周遭满是泥巴地,与宗霄盛并不成正比,孙清许有点吃惊,打量了一番狼狈的宗霄盛问道。
“嗯,一直都在,你什么时候出燕京的?”
“昨个夜里,下乡接人的。”
两个人并肩走着,丢下了站在城外的离安。
“你不把人送到?”
“没事,有阿宝在,我放心,我请你吃早饭吧。”
孙清许随口回了一句,扭头笑看着宗霄盛,问道。
如今时间尚早,粥棚那里也有人看守着,说实话回去了也没什么事干,倒不如和孙清许一起去吃早饭。
于是他顶着早上喝了三碗粥吃了五个肉包的肚子跟着孙清许上了街。
过了好一会,孙清许才停下了脚。
“胡辣汤馆”
“已经过去好久了,不知道你还吃不吃的惯。”
毕竟宗霄盛可是一直都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宗霄盛无奈,指着自己沾满灰尘的衣服笑道:“我看店家没把我当成要饭的赶走已经很不错了。”
这句话成功逗笑了孙清许,他笑着摇摇头,对一边忙得抽不出身的店家道:“两碗胡辣汤。”
“你吃肉夹馍吗?”
“嗯……吃一个吧。”
突然的提问让宗霄盛忙不迭的一惊,他故作漫不经心四处晃悠着,揉了揉鼻子道。
孙清许也没理他,跟店家说了要两份肉夹馍,便带着宗霄盛去一边的小桌坐了。
“说起来这家店当初还是你带我来吃的,但是你吃东西特别挑剔。”
“我当初就真的是一时兴起觉得他们家胡辣汤好喝。”
忽而孙清许想起了宗霄盛也是一个早上骑着马兴冲冲的跑到了孙府,把孙清许摇了起来,绑到了这来吃早饭。
“也有两三年了,他们家胡辣汤的确挺好喝的,我上次来……”
还没等孙清许话说完,店家已经端了托盘来上菜,见到许久未见的孙清许微微一惊:“是孙少爷!好久不见了!”
孙清许微微一笑,接过了店家递来的碗。
“唉,这次带的不是云公子?”
可话到嘴边店家才后了悔。
云家在今年开春就已经被满门抄斩了,到哪里去找个云无痕。
“是一开始的宗公子。”
孙清许也下意识的闭了闭口,但手上的小动作不断。
“奥奥,是宗公子啊,也好久不见了,怎么今日穿的……”
一直都在听两个人对话的宗霄盛也一时明白了他们在说些什么,刚想打个圆场,却不想店家突然提及了自己。
毕竟宗霄盛当初来的时候给店家留下的印象并不好。
嚣张跋扈,养尊处优,花孔雀,嘴刁的厉害,这不吃那也不吃。
“奥,下地干活的。”
但是这一次,宗霄盛似乎已经放下了那些有的没的架子,多了一丝成熟,也不再挑剔,脸上多了和蔼的笑容,对店家道。
“唉,那您慢慢吃,有事叫我。”
店家点点头,拿着托盘退下了。
而两个人也不再去提店家突然挑起的云无痕。
宗霄盛拿起勺子搅和了一下粘稠的胡辣汤,抬头就看见了孙清许在闷闷不乐的捏着勺子,也不吃。
在宗霄盛心里,孙清许的胃口是一向的好,而自己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他津津有味的吃饭。
但如今看来,店家说的话还是影响到了他的情绪。
“快吃吧,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还是宗霄盛试探着开了口,孙清许才回过了神,嘴角扯出了一抹牵强的笑容,他意识到自己影响到了宗霄盛,于是埋头吃起了东西。
见孙清许开始吃饭了,宗霄盛也是欣慰地点点头,也拿着勺子吃了起来,虽然穿的脏兮兮的,但他吃相还是很优雅的。
吃了没几口后,宗霄盛率先开口说了话,打破了如今的尴尬。
“你接的那位是你的妹妹?”
“嗯,三表妹,孙嫣雨,她从小体弱多病,就一直都养在乡下的。”
孙清许舀了一勺子胡辣汤放进了嘴里,感受着胡椒带来的辛辣刺激感,回道。
其实对于宗霄盛要娶孙嫣雨为妻这件事,比起心中的别扭,更多的是担忧,孙嫣雨一直都养在乡下,没什么脾气,整个人温温吞吞的,话少,接触的人也少,不具有一定的社交能力,所以孙清许怕她容易受委屈。
更何况宗霄盛他……
想到这里孙清许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原本一直埋头苦吃的宗霄盛抬了头,纳闷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嘛?”
“我不想她嫁给你。”
这句话说出口,宗霄盛也不知道害臊,心里抱着无所谓和有意试探的口吻道:“怎么了,吃醋了?”
坐他对面的孙清许翻了一个白眼,也没说什么。
对于孙清许这种态度,宗霄盛心里微微有点不满,但也不敢说出口,拿起了桌上的肉夹馍塞嘴里,嚼了好几口才说:“你放心吧,她就算嫁给我,我也不会碰她的,你以为皇室赐婚,有几对是真心相爱的。”
宗霄盛一句话道尽了爱恨情仇。
是啊,又有几个是真心相爱的呢。
只可惜了孙嫣雨。
“那你答应我,要好好保护她。”
“我会把她当妹妹看的。”
“诶,说到这个,端木琼玖怎么样了?”
宗霄盛几口将肉夹馍吃完了,拍拍手里的屑子问道。
“听皇上的旨意,是想下半年将婚礼办了。”
这一场漫长的博弈之中,端木琼玖是他们唯一一颗漫不经心,不刻意所布下的棋,只待将赢那日,将对手一网打尽。
“如今我不在你身边,感觉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宗霄敏他们不会把眼睛都盯在你身上了。”
孙清许放下了勺子,捏着肉夹馍似乎在喃喃自语道。
“他们倒也是没消停过,三天两头的忙着争功,前几日他还大摇大摆的来了粥棚,装了来施粥的样子,让大臣们传到了父皇耳朵里去。”
孙清许听宗霄盛说着,一想到宗霄敏当时的样子就想笑。
“你在这呆了多久了?”
“半个月。”
宗霄盛似乎是下意识揉着鼻子就回答了。
“说谎。”
孙清许一眼就看破了宗霄盛的伪装,眯了眯眼睛。
“一个月……”
在这呆了整整一个月,也不曾听见文武百官提起过。
如果说孙清许是宗霄盛在朝廷上的利剑的话,许家就是宗霄敏嚣张的资本。
许家有许阁老许世聪撑腰,在朝廷之上谁敢妄言。
只可惜了宗霄盛一直默默无闻的呆在这又脏又破的粥棚,做着别人看不见的活。
“你看起来很累,适当的回王府休息一下吧。”
“你还会回来吗?”
面对孙清许的提议,宗霄盛并没有回答,而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一时心急说出了口,宗霄盛这才忙着后悔,他居然想的出来去猜忌孙清许的内心。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王府里的书阁因为阴雨连绵受了潮,想你回来收拾收拾……”
他下意识的低了头,扣着手心的泥巴,小声嘀咕道。
他其实还是害怕,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害了孙清许仕途无门,而导致孙清许不再想理会他,扶持他,反而转身投奔别人。
可在孙清许眼里,他就像藏不住心事的小孩,一着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低头认着错。
是啊,如果自己投奔了宗霄敏,什么都没有的宗霄盛该怎么办啊。
自己到底还是心疼他,惦记着他。
不然又怎么会想见他今天这一面呢?
孙清许丢下了手里的肉夹馍,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把肉夹馍吃掉,我吃不下了。”
一直坐在小凳子上的宗霄盛抬头去看孙清许,见他清瘦的脸上有着一丝温柔的笑容,微微愣了神。
“宗霄盛,我会义无反顾的选择站在你身边的。”
“你不是一个人。”
等宗霄盛回过神的时候,孙清许已经洋洋洒洒的走远了,空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他拿起了孙清许丢在桌上的肉夹馍,愤愤的站了起来。
有孙清许这么一句话,宗霄盛觉得,以后自己吃再大的苦,也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