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从雾中走出,只是看了胡先生一眼,便将目光放到玉流仙……或者说他臂弯间的桃枝上。
“换。”他随手把手中的小剑扔下,指了指玉流仙臂弯间的桃枝,意思不言而喻。
其他人还没说话,正忙着收回剑光的周澈却脱口而出:“不可能……”
可没等他说完,就见一只修长的手拦下他。
玉流仙见他还想说话,深怕他口不择言,又要惹出祸端,就在他想要继续说话时,朝另一个师弟示意。
“师……唔!”
见到祸头子被王师弟捂住嘴拖下去,玉流仙扯了扯嘴角,想试试看能不能跟那个看似只有五六岁,实则年龄可能与小师弟差不多的小孩商量,看能不能换个补偿的法子。
毕竟这桃枝是他的本命法宝,要是……
胡先生见状,暗自叹气,在青年开口前抢先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友,不知道可否换个要求。”
这些人里,就他修为最高,他要是现在不开口,以后他怕是见到人,就真只能捂着脸喊:羞煞我也!
男孩看了胡先生一眼:“不换?”
“非是我等不愿赔偿,实是两者间价值不想等。”胡先生上前,试图跟男孩说明白其中的差距。
男孩歪着脑袋一想,指了指玉流仙臂弯中的桃枝,又指了指远处被两人拉住的周澈:“能吃?不能吃?”
胡先生微愣,回头一看,又在两都间打量;不多时,他便恍然大悟:这位小朋友的价值取向似乎与他们不一样,评判事物的标准并非珍贵与否,而是……能吃与不能吃?!
站在胡先生身后的玉流仙,也在稍作愣神后,同样醒悟过来。旋即眼睛一亮:‘若是这位,真不是因为物品的品级才开这个口!这就……好办了。’
思及此,玉流仙神念一动,从腰间香囊中取出一个一尺余长的玉盒,再使法力让它悬于方便男孩查看的高度,手上轻推,使其朝男孩飞去。
在一从目光中,他对男孩解释道:“此盒中封存着玉山桃枝,它虽不及那些闻名于世的灵根异种,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如果论单纯论品级,玉山桃还在他手中的三春桃之上。
再者……
“玉山桃!”胡先生食指微动,出言对男孩说:“若是小友是为品尝果品之甘美,那玉山桃却是比三春桃更为适合。”
‘甘美?是啥?’
男孩虽然听不太懂面前这个长胡子男子的话,但他从两人的话里,倒也听出这盒子跟桃子有关。所以他略带失望地瞥了眼青年臂弯上的桃枝后,让雾气托起玉盒,等青年的法力收回后,他才让雾气化做人手,将玉盒打开。
“……咦!”
待看清盒中事物,男孩眼睛一亮。
又是一根桃枝,虽然不像青年手中的那根一般开着娇艳欲滴的桃花,但就生机而言,还是盒中这根更充沛。
“换。”
男孩点头,随即在其他人稍稍放缓的神色中,将玉盒合上,让它从雾气中传回家中安放。
等被雾气送回去,男孩心情不错地回头,不过当他瞥见公路上那坨趴着的阴影后,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逐渐退去。
男孩脸色一沉,朝地上昏迷不醒的微胖男子指了指:“坏人!”
在交换顺利完成后,胡先生原本还以为彼此可以相安无事,就此别过,但男孩的话却让他沉默下来。
若非顾及身边还有旁人,这个中年男人几乎要扭头就走。当然这倒不是因为他知道那小孩是谁就怕事,而是他深知盗门里都是些什么东西,虽然可能也有好人,但那种绝对是凤毛麟角,毕竟那整个缸都是黑的,再清白的人进去,也很难做到出污泥而不染。
所以,他是完全不想参合进这种人的破事里。
甚至,从他自己的角度上来看,他甚至巴不得男孩把那种东西当苍蝇拍死,只是……
作为官方的在编人员,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胞落于异类之手,而毫不作为。至少,在其被判处有罪前……不可以!
毫无疑问,不只是胡先生,连同跟他来的学生,还有玉流仙与他的三位师兄弟,以及为他们带路的秦副队长,也一并皱起眉。
同时也才想起,他们就是因为听到感到到这边有异响,才朝这边赶来的。
男孩见他们没有说话,心里虽然奇怪,但出于刚才的事,他现在对离他最近的那两人感观还不错,就又补充了一句:“我在睡觉,他过来炸了我家,不能放他走。”
除了男孩之外的其他人一阵沉默,旋即目光都聚焦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微胖男子身上。
连刚才还朝男孩动手的周澈,此时也感到有些尴尬。
经过刚才的那一系列事件,少年此时也发现,对面的男孩虽然是异类,但却并不像他开始以为的那样,是一只正在追杀人类的凶灵。
虽然接触不长,但他从兴奋中冷静下来,就注意到对方有智慧,能交流。甚至,单单从外表和言语上看的话,如果不是对方在方才空手夺下过他的剑光,男孩给他的感觉,更像一个家境不是很好的小孩子。
除此之外……
周澈看向男孩,心中更是一沉。
众所周知,阴灵除非接近消亡,否则那怕其成为鬼修,外观通常也会保持在生前最后的那一刻。
所以,以面的小孩……
十人中,被派来为州里来人带路,但在进入伍鸣地界后,便默不作声,一直安静观察到现在的秦副队长,更是感触良多。
在阳城中特行部里,她或许可以说,是对这位最了解的人了。甚至可以说,从这位的出生到死亡,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不过在此之前,部里虽然也猜测这位应该可以交流,也曾试图对其传达某种友好的消息,但是谁让这位实在是太不活跃,对于他们的尝试,无论是直接抑或是间接的接触,都未曾给予过任何回应。
而他们也不敢像地上那坨东西一样,拿雷火之类的东西去叩门,这就使得部里对祂,始终都留在猜测阶段,无法获得任何实质性进展。
而今天,她看着不远处赤足踩着浓雾上,正与胡先生和玉流仙队长交流的男孩,默默在心里记下:与人无异,似乎喜欢吃桃子,言行稚嫩有若稚子,不善交流,实力……未知。
男孩等待片刻,见对面还是傻傻的不说话,眉头不由蹙起,在看过对面的人后,他不再说话,而是分神,指挥一道雾气朝地上的微胖男子卷去。
胡先生叹气,挥袖止住雾气,回头对眼露凶光,就要驱使雾气对他们动手的男孩说:“小友,私刑并不可取,呃!这样如何,我等……是官方人员,希望将他带回关押审判,一旦确认小友所言属实,不但会让他赔偿小友的一切损失,还会以……咳!入室抢劫与扰乱公共秩序、危害公共安全等,来对其进行惩处。”
虽然官方没有明言,但阴灵和亡魂还有鬼修,这些异类若是是主动登记,并保证不危害国家、人民,异种也是可以接受,并获得法律保证其权益的存在。
而且比起异族,人类亡者于他们而言,又多出几分不同。
毕竟人皆有死,那怕是他们这些修士,亦是如此。
至于这位没有主动登记……
咳!
官方的主动,不也是主动吗!
听完胡先生的话,男孩呆了呆,眼中凶光渐消,周围暴动的雾气也出人意料地在众人的警惕中恢复平缓。
“你们是警察吗?”男孩一边侧着脑袋问,一边悄悄往后挪了挪脚步。
胡先生也是一愣,下一秒便大喜过望,看这个小孩的表现,其不但还保留着智慧,甚至生前的习惯与品性,保留下来的也比较完整!
‘有门!但……’
他只是编外,不像正式执法者那样修行律经,也不像他们那样带着不怒而威的威慑之气,更没有能拿出来证明身份的……
“当然!”
“是的!”
就在胡先生陷入沉默之时,秦副队长上前,而玉流仙也出声,他们在对视后,一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明。
他们和其他编外人员不同,为了方便,他们这些特殊的执法者,在官方那边,也是有自己的正式编制的。
男孩看着,身体微微一缩,纠结片刻,便指着地上的男子说:“是他先炸了我家在先,我才动手打他的。”
所以……
他可没错。
发现男孩并没有攻击的意思,秦副队长立马上前,按耐住心里的激动,强作镇定掏出笔和小本子,让自己维持公事公办的模样:“那小朋友你能告诉我事件的整个经过吗?我……呃!阿姨一定会将坏人……”
男孩看着有点犹豫,但在秦副队长的再次问询下,还是说:“我本来在好好睡觉,但……”
“他是突然……拿的是什么样的……损失……”在众人的瞩目下,秦副队长逐渐进入状态,与男孩一问一答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不敢打扰,胡先生也和玉流仙退到被围住的微胖男子身边,查看起对方来。
“盗门?”对于胡先生的提醒,玉流仙有些诧异,他虽然也听过这个臭名昭著的组织,但却未曾见过真正的盗门中人是什么模样。
“对!”在学生和玉流仙的师弟们让开位置后,胡先生指着地上的铜钟和储物袋说:“这两种法器的炼制方法和形制,就是盗门特有的丧魂钟和人皮口袋。”
“嘶!”与胡先生一同前来的学生中,一位离储物袋稍近的女性学子后退两步,问道:“老师……这东西不会真是……”
胡先生沉默,轻轻点头:“盗门的‘盗’,你们可以理解为盗墓的盗。这些人最擅长,也最喜欢利用亡者的尸骨,来制做各种法器。”
周澈瞪大眼睛,不由地朝男孩望去:“那就是说,那个小孩……”
胡先生叹气,再次点头:“八九不离十,因为除了利用尸骸,盗门也擅长拘魂役鬼之术。”
玉流仙查探过微胖男子的修为,差点维持不住不住自己的淡定:“也就是说,他的目标……”
一个刚进入灵基的人,竟然敢越两阶打超脱期的主意!
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么跑来送人头吧?
“谁知道呢!”胡先生对些也是不解,只能说:“或许,他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倚仗吧!”
虽然没有动手,但从方才的短暂的接触中,胡先生也能知道那男孩绝对不简单。
因为在他入学的那一刻,他的老师和长辈都在告诉他一件事:当你发现你的对手看起来很普通,但又让你无法捕捉到任何气息与锁定其存在的时候,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使出浑身解数,以最快的速度从对手身边撤离。
按师长们的说法,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是这种对手的实力,可能已经远远超出了你的认知与感应范围,与之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经过这么多年的体会,胡先生也知道老师和长辈们的说法并非夸大其词,而是基于更早的前辈传下来的教训,与他们自身经历的总结出来的。
在这个世界,一个能够完全收扰自身的气息的人,通常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完全掌握并收束自身的力量,可以做到随心所欲控制地自身与外界联系。
所以在疑似遇到这样的对手时,胡先生也不得不选择谨慎行事。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可能。比如,对手掌握了某种高深术法,可以完全隐匿住自己的气息。又或者,对手身上有关什么神奇的法宝……
不过,在而过这次的对手时,胡先生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毕竟,对方是‘04’,一位让已故汪部长在手持金符的情况下,都选择退而求其次的对象。
不久之后,正与玉流仙就‘盗门’诸事进行交谈的胡先生心神一动,随之停下话语,环顾四周,却见原本将他们团团包围的浓雾正如潮水般,从他们身边退却,让道路两旁先前被浓雾遮蔽的路灯,重新照亮这片区域,也让他们一行在浓雾中停留许久的人,得以重见天日。
待胡先生再看向秦副队长所在位置时,却见只有她一人在原地驻足,静静地目送着浓雾从她身边退却,而原本应站立在她身前的小孩,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
胡先生与玉流仙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此时,一位士子问道:“先生,刚才的雾,是那个男孩的神通吗?”
胡先生收回护身的简牍,捋着胡子微微颔首:“应该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