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镜秋,祝北风和江执三人再次回到活动室。
距离吃饭时间还早,祝北风殷殷切切地看着程镜秋:“那个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先一起在这层楼探查一圈?”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程镜秋费解地看着他。
“我害怕啊!”
祝北风理直气壮地说。
“张天师门下第九百九十九代正统传人也会害怕?”
程镜秋复述着祝北风介绍自己的话,祝北风眉头一跳,讪笑一声,没有接话。
“你师父第一,你第二?”程镜秋继续复述着祝北风之前的自我介绍。
祝北风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好声好气地转移话题:
“那个,额……刚才我在五楼发现了一些玄门上的东西,在三楼验证一下,看看是不是一样的问题。”
程镜秋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祝北风眼疾手快地跑到程镜秋的轮椅背后,推着程镜秋走到三楼的走廊上,生怕慢一步她反悔。
江执慢半步跟在两人身后。
祝北风不是真害怕,只是感觉带上程镜秋会多一重安全保障,虽然这种感觉来得没有什么缘由,但祝北风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个楼建的很奇怪。”
祝北风率先说出自己的结论,随后再说出自己的分析:
“刚刚五楼的构造与回字形相同又不同,按照玄门的说法,五方对应东西南北中这五个方位,但是很明显,东边和南边势弱,唯独留下代表少阴和老阴的西与北……所以那走廊上显得阴气森森,有人刻意逆转了每层楼的风水格局。”
祝东风之所以能骗到付医生,还真不是随口胡说,这风水比他说得还诡异。
“这都不是九死一生,简直没有生路可言。”祝东风说得自己胆寒:“这么说吧,这栋楼比阴曹地府还阴曹地府。”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继续瞒着你们了。”程镜秋侧头,一半脸在阴影里,一半的脸在一闪一闪的光线下。
祝北风内心一咯噔:“什么,什么瞒着我?”
“其实,我不是人。”程镜秋语调幽幽,像是从某处空穴之中传出来的,自带回响,祝北风每一根汗毛都炸开,一屁股垂直坐到地上,满脸惊恐。
经常被程镜秋这么吓唬的江执已经快免疫了,她无奈抽动唇角,伸手把祝北风拉起来。
“逗你玩的。”程镜秋恢复正常的语调,望着脸色泛白的祝北风:“真吓到啦?你可是道士,还能分不出我是人是鬼?”
程镜秋我……你……我在心里梆梆给你两拳啊!!
祝北风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浑身上下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捶打过一遍,刺痛不已。
程镜秋认真地看着祝北风,问:“你能改这个楼的风水格局吗?”
“你让我跟阎王爷掰手腕?”祝北风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尖,一脸不可置信。
“你掰不过?”程镜秋反问。
“那可是阎王爷!”祝北风语气激动:“难道你掰得过?”
“掰不掰得过,那也得试试才知道。”程镜秋坦然说道。
祝北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上了一艘名为程镜秋的贼船。
三人逛完三楼再次回到活动室,祝北风抬头看一眼挂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明明和师父师妹约好这个时间点在活动室碰头,怎么采桑子和桑青还没有出现?
采桑子和桑青的序号在程镜秋之后,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不会被付医生心理暗示,祝北风又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
疗养院,九楼。
身穿燕尾服的男人站在办公桌前,手中拿着一杯殷红似血的红酒,男人端起红酒杯轻轻在鼻尖嗅闻,似乎在闻一朵初绽的桃花。
“云祉。”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朝夕站在门口注视着门内的男人。
云祉对朝夕的来访没有意外,他轻抿一口酒,语气随意地说:
“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是精神病院的医生,自己却莫名其妙被人给逼疯了。”
朝夕迈步走入云祉的办公室,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地合上。
云祉的办公室正中间是这座疗养院的模型,每一处地方都和现在的疗养院一一对应,与之不同的是,能够看到萦绕在这小巧模型上的黑色气息,而且这些气息在逐渐变得浓郁。
暗红色的符文围绕着模型来回旋转,畅通无阻地运行着。
这是一个杀局,而且是避无可避的一个杀局。
“你还是低估了她。”朝夕语气淡淡,其中隐含着一丝不满。云祉回头看向朝夕,放下手中的酒杯,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一抹讽笑:
“低估?你在说什么笑话,我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大意是失败的开始,这个道理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朝夕审慎地看着云祉,眼中隐含着些许轻蔑。
“你见过神把一介凡人放在眼里吗?在我的眼里,程镜秋,不过是大象眼中的蚂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踩在脚底,悄无声息地死去,给予她过多的关注都是我的怜悯和施舍,蝼蚁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开被一脚踩死的命运,不是吗?”
“曾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云祉喝下一口酒,笑看着朝夕:
“还是说你曾经因为蔑视一只蚂蚁,而被那只蚂蚁咬死过呢?”
朝夕神色不变,唇角含着一股冷漠的笑意:“你的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云祉侧视朝夕:“朝夕,你想拿我当刀子使,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看来我没有这个资格。”朝夕无可无不可地挑挑眉。
“当然没有。”云祉转身坐下,倚靠在椅子上,此时他正眼看向朝夕:“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人此时正在悬崖边呼救,你会对他干什么?”
朝夕唇角翘翘,显得意兴阑珊:“很无趣的问题,你难道不知道我会做什么?那我是凭什么坐在这里呢?”
“我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我才会容许你坐在这里。给一个人希望,再让他绝望,看着那人彻底堕入深渊,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恨,可是却无可奈何,实在是,无比美妙的体验。”
云祉重新端起酒杯:
“人在这种情况下迸发出的能量,是祂必不可少的养分。愤怒,憎恨,不甘,失控,咒骂……又或者是不甘不愿地,最为纯粹的死亡。”
“相信我,想要一个人死去很简单,但是就那么简单地让她死去,一点也不好玩。”
“看来我们才是一路人。”朝夕眼眸低垂,唇角泻出一丝浅淡笑意。
活动室中。
“祝道长,你怎么坐立难安的?”
江执实在无法忽视把忐忑写在脸上的祝北风,祝北风苦哈哈地朝程镜秋二人投去一瞥,不敢将对师父和师妹的关心说出口: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狂躁,恐怕还是受到了这里的风水影响。”
原本祝北风不说江执还感觉不到什么,可当祝北风说完,江执切实感受到自己的理智开始逐渐游离出自己的身体,整个大脑像是被一层薄纱笼罩着,思想的传递变得朦胧而缓慢。
即便知道自己应该追问祝北风,可话到了嘴边,语言能力像水中游鱼,一伸手就灵活地游走。
江执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江执现在通过技能兑换出来的药剂全是高级药剂,对于大部分毒素完全免疫,精神类的药物也可以快速化解,可现在,江执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冷汗潸潸,脚下传来踩在圆球上的不安感。
祝北风见状,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符箓:“江医生,你要是信得过我,这东西可以暂时保你灵台清明。”
都这种时候,江执也不管自己到底是唯物还是唯心,到底是自己的小命重要,脖子梗着点头:
“有劳祝道长。”
祝北风双指夹起一张用朱砂写好的符箓,手腕一抖,那符箓受到牵引,直直地朝着江执的脑门而去,江执只觉得脑袋上一缕清气挡开,将那层笼罩在大脑上的纱拂去。
几分钟后,江执深吸一口气:“多谢祝道长。”
“该吃饭了。”一直没理会江执二人的程镜秋突然开口。
三人抵达食堂后,发现食堂里面的人比中午少一些,主要是那些旧病号服的人没有来。
祝北风迫不及待地在食堂中搜索着师父师妹的身影,看到他们俩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落回实处。
大部分人乖乖在唯一一个分派食物的窗口站好,中午脸上还嫌弃的众人现在根本顾不上嫌弃,他们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麻木,就如同那些身穿灰白色病号服的人一般,不仅如此,嘴巴里面不知道嗫嚅着什么,十分瘆人。
祝北风和江执默默站在队尾,至于程镜秋,护士没好气地给她递了一个饭盒,饭盒里面是让人垂涎的一份小炒肉饭。
依旧是沉默的吃饭时间,相对老一批的病人都是机械地咀嚼食物,而和程镜秋同一批的人脸上还是会下意识地流露出嫌恶的表情。
饥饿感促使他们不得不接受这种恶心的食物。
护士照例检查病人的食用情况,确认没有人浪费粮食之后,让人分成两拨,一波自己回病房吃药,另一拨跟着她们去药房。
才到药房,只听其中一个护士轻哼一声:
“明天开始你们的药物都会分配到房间里面,自己吃就行。”
程镜秋双手交叠,这个护士这么自信,是认定这些人里面没有人会耍花招?
随后,护士目光定定地放在程镜秋身上:“但是你,每天都得来药房,我们要盯着你吃药。”
程镜秋拿起手中的白色药丸,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句:“好哦。”
她的语调拉得非常长,像一个叛逆的小孩子一听就要阳奉阴违的感觉,可偏偏她不仅吃药片,还在嘴巴里把它嚼碎,一点都没有在药上面做手脚的意思。
护士眉心猛跳,面容扭曲而狰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惜她根本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为什么他不用吃药?”程镜秋吞下药,遥遥指着没有被分配到药物的朝夕,护士对此早有准备:
“因为他现在不是病人,而是我们院长的客人。”护士的态度陡然温和几分。
“看来你们院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程镜秋语气笃定。
朝夕轻笑一声:“不着急,等你哪天见到他可以由你自己来判断。”
程镜秋无所谓地挑挑眉。
护士失去和程镜秋继续掰扯的耐心:“都回房间去!记住,晚上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房门,否则……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她最后一句话咬字非常轻,轻得像鬼魂的呓语。
程镜秋和众人一起回到病房,朝夕反而没有跟上众人,他在这个疗养院里拥有了一定程度的自由。
迈着拖沓的步伐走了一段路之后,人群之中突然有个声音说:
“你们数过我们的人数吗?”这声音惊惧交加,听的人浑身炸毛。
“什么?”宣绫恹恹地问。
“我们这些人,应该都是新入院的病人,总共二十七个人。没错吧?”那个人继续说道。
“对啊……怎么了?”
“可是……除开那个没跟我们一块回房间的朝夕,我们这里……”
“还有二十七个人。”
祝北风唰地一下,冷汗浸透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