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勇手上的装置由四部分组成：一根指头粗细，一臂长的细木棍；木棍最上端绑着两根短绳；木棍下端则从中间劈开一厘米长的小缝，缝中塞着一块磨尖的菱形小石块；木棍中偏下一点嵌着一块中间掏洞的圆石，圆石牢牢卡在木棍上，看起来不会奇轻易活动。

除了这个整体之外，还有一块两指粗，正面钻了三个小洞的短木板。

狼莼拾了一捧枯叶，揉成绒片垫在短木板下面充当火绒，菱形石块尖头对准底板上的凹槽，随后扭转钻杆顶端，使两根绳子交缠在木棒上，接着施力往反方向拉。

经她一拉，两根绳子自动带着钻杆旋转，石轮的惯性又会自动把绳子拉回去卷在钻杆上。一拉一回，整个钻木过程非常省力，不到一分钟，底下的火绒已经开始冒出细细的黑烟。

陈曦忽然意识到，原始人并不原始，相反，他们充满了智慧。

她的所见所闻只是因为年代的堆积，并不是因为个人的智慧，要是把她的现代记忆全部删除，让她做出一件如此精妙而省力的取火装置来，恐怕难如登天。

可原始人却能在艰苦的条件下尽可能的探索世界，仅用手边最最常见的木料和植物纤维就能做出帮助他们生存的工具来。

火焰噼里啪啦地舔舐木柴，狼莼从屋中取出一块厚字典大小的瘦肉以及一只盛满清水的黄棕色陶罐来。

狼勇接过红肉，用薄石片轻轻地刮瘦肉上粘连的肥肉，等肥肉刮的一丝不剩后，狼勇直接将其团成一团丢在地上。

本能反应下，陈曦眼疾手快，胳膊一伸在落地之前接住了肥肉团。

“这块肉也能吃呀，怎么直接扔地上了呢？”

狼莼摇摇头道：“唉……你们估计饿坏了吧。白肉吃多了会拉肚子的呀！就算没吃的你们也别吃白肉呀！不然吃进去多少拉出来多少，肚子岂不是一直不会饱吗？”

狼勇顺着狼莼的话道：“是啊！拉肚子太严重了连力气都提不起来，像我们在部落中还能请巫月配些草药来吃，你们在野外可怎么办啊！”

陈曦忽然想起，宠物博主们在自己做狗饭猫饭的时候都会剔除脂肪，说是会发胖、拉肚子、得胰腺炎。

“鸦兽他们也不吃白肉吗？”乌鸦是食腐动物，难道连腐肉都能吃得下，却也吃不了肥肉吗？

狼莼觉得猴曦不仅身材瘦小像幼崽一样，想法更是傻的可爱，她答道：“不仅是鸦兽，这附近的猪獾兽、灵猫兽，甚至是北方的黑熊兽，只要部落还没穷到那个地步，大家都尽量不会吃太多白肉的。”

陈曦更加困惑，在她印象中野生动物最喜欢吃猎物的内脏，一是因为内脏富含盐分、维生素、蛋白质等营养物质，二是因为内脏柔软，口感好且消化快，三是因为内脏中含有大量脂肪，尤其是肝脏。

按她的理解来看，野生动物为了生存应该是需要大量摄入脂肪的，兽人既然占了兽的构造，那么理应和野兽一样百无禁忌，怎么这些兽人跟猫狗这种驯化过的动物一样肠胃脆弱呢？

陈曦对于野兽的了解除了纪录片，就是那个随时随地脱下拖鞋教训狮子老虎的大毛野生动物园园长。想到视频中一车一车拉来喂狮子老虎的瘦肉块，她问道：“原来在部落里时，猴兽吃的果子和菜比较多，肉比较少，狼兽也是这样吗？”

狼勇一边添柴，一边答道：“一半一半吧。我们平常吃进去的东西里面，一半是肉，另一半才轮到菜和果子呢！不过菜和果子我们也不是很喜欢吃，肉充裕的时候肯定是先吃肉啊，要不是打猎太危险，猎物也打不到太多，谁愿意吃菜啊！”

现在陈曦更加困惑了。像人类的饮食里面，碳水就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里面肉菜比也是一比二或者一比三，而野生食肉动物天然偏向于吃肉，自然是有多少肉吃多少肉。

兽人的饮食就好像处于人类和野兽之间，从野兽到兽人到人类，对肉类的需求不断减少，对碳水和果蔬的需求不断增加。

但此时她的困惑没有任何人能为她解答，她也不敢多问下去暴露自己的异常。好在两只大狼兽都当她是流浪太久，并没有起疑。倒是小狼星眨巴眼睛，偷偷摸摸地盯着她没有尾巴的屁股看。

狼勇撩起一捧水，冲洗一番后用石匕将肉片成片下入陶罐中水煮。至于手上因处理肉而沾上的油脂，他直接随地抓了一把土在双手上均匀抹开，大部分油脂随着揉搓的动作附在了松散的土中，只要双手轻拍几下，就有吸饱了油脂的土粒儿扑簌簌地掉。

狼勇浑不在意，甚至又抓了一把土来撒到陈曦抓肥肉团的手上，见陈曦为难该往哪放肉团，他大大咧咧地笑道：“直接扔火堆里吧！反正都是不用的东西，待会我直接扔溪边去！”

狼莼闻言一抖：“溪边飞虫好多！这两天我去打水的时候被咬了好多包……你丢垃圾的时候顺带捎两罐水回来，省的我明天再去取水了。”

狼勇扣扣膝盖。现在天气热，不论是树林中还是溪边都飞着很多蚊虫，别说打水了，就是站上一天岗，胳膊大腿都能被咬好几口，但自己被咬总比狼莼被咬好，狼勇苦哈哈地揽下了这门差事。

陈曦不解：“你们的毛发这么密，都挡不住蚊虫吗？”

狼莼直接抓住陈曦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滑动：“你是猴兽，狼胡又和我们不一样，你不知道也正常。你摸，灰狼的毛发其实很短，也不够细密，蚊虫的尖嘴很容易穿过毛发。而且蚊虫足有一个指节那么大，他们飞的又快，数量又多，只要走在蚊虫多的地方，难免被叮几口。”

陈曦一摸，果然如此。狼莼的毛发细密，摸起来手感跟牛一样。

陈曦又问：“那为什么不穿长一点的衣服呢？衣服长了把腿和胳膊都遮住，蚊虫就无处可叮了。”

狼莼指指自己的大尾巴道：“尾巴太大啦！短裙倒还好，要是穿长裙，那屁股后面得掏一个大洞来放尾巴。可一旦掏了洞，那么不管绳子扎多紧，裙子都会往下掉……而且为了放尾巴，把好好的一块皮子掏个大洞出来，可惜了皮子。再说了，裁下来的皮子太小，啥也做不了，只能丢掉，浪费的很。”

陈曦抬起一边眉毛，打量起狼莼的短裙。果然，这条短裙只能勉强包住狼兽的两瓣腚，只不过大尾巴遮住了后面，所以陈曦才一直没发现。

一开始做短裙的时候她就没想过狼兽尾巴的问题，而狼胡又是自己稀里糊涂套上的裙子、学着陈曦的样子打了个结。裙子比起赶路来说实在不太重要，她也就没想过这个设计符不符合狼体力学。

狼莼这么一说，陈曦倒真想起来狼胡一路上哼哼唧唧不想穿裙子，但是看陈曦皱眉就夹起尾巴不敢多说了。

本来她还以为狼胡只是自由惯了还不适应穿衣服，现在一想，狼胡一路上夹紧尾巴似乎是在用尾巴勾着草裙，防止草裙掉下来。

陈曦尴尬地挠挠头，从火堆中抽出一根树枝，拍灭火焰后在地上划拉起来。皱眉想了半天后，终于在她的抽绳速干裤上找到了办法。

陈曦拉住狼莼的手爪让她蹲下来，随后一边画图一边给狼莼解释抽绳裤的构造。狼莼一开始头脑发懵，看不懂陈曦抽象的表达方式，但陈曦连比带划，终于，狼莼激动地站起来，等她出来后就把一张去除了毛的皮子和一根圆珠笔芯粗细的骨针塞到陈曦手中。

狼勇摸不着头脑，正想拦住狼莼问个明白，就被狼莼一句“等会再说”给堵了回去。

陈曦拿着皮子在狼莼身上大致量好尺寸，便用树枝上残留的炭灰在皮子上浅浅地打了个版。狼莼看得啧啧称奇，等版型打好，她眼疾手快地将一块边缘锋利的薄石片递给陈曦。

或许是因为将近一个月在野外的生活让她的胳膊结实了很多，陈曦的手稳的异常，没浪费一点布料，干净利落地割好了皮子。

狼勇看到这里，疑惑道：“尾巴这里不还是掏了个大洞吗？”

的确如此。不过这块皮子陈曦绝不会就这么浪费掉。陈曦将裤腰处的布料叠回三厘米，给裤腰留够穿腰带的粗细后用草绳穿针引线。裤脚处也是同样，而原先那块掏洞的皮料，陈曦将其贴在左腰附近，缝了个裤兜出来。

狼莼咧开嘴笑眯眯地抚摸皮裤，陈曦催促她快去穿上，看看有没有哪里紧了松了需要改的。狼莼出来后，狼星立马扑过去抱住狼莼的腰用脸颊猛蹭，狼莼笑道：“好好好，阿姆给小星星做！”

狼勇也快步过来搂住狼莼的胳膊腻歪。

狼莼这一身的确又合身又大方，裤腰和裤脚三处都是抽绳设计，裤腰后开了个洞，腰带又从尾巴上穿过，系在腰上，尾巴刚好可以肆意摆动，不勒不压。长裤设计更是比起裙子来说更加便利，不论是屈膝还是跳跃，既不卡档也不绷腿，而且抽绳一拉一系，还能防止蚊虫从裤腿钻进去，简直是神裤一件。

狼莼走上前来，不知该用什么来感谢陈曦，狼胡却鼻子耸动，呜呜地唤陈曦。

“我的肉汤！”

陈曦和狼胡一人捧着一只陶碗低头喝浓稠的肉汤。

其实陈曦很好奇这些陶器是怎么做成的，狼莼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如果不嫌粗糙，那最简单的陶碗谁都会捏呢！”

说罢，狼莼在附近挑挑拣拣，将一堆粘土揽在怀里。她抄起一块石头，把粘土砸的松软细腻后，像揉面一样把粘土揉的光滑成球。紧接着，她将大球分成数个小剂子，一个小剂子被她拍成了饼，而其他小剂子则被搓成条状，直接一条一条地绕着圆饼堆积起来。

陶碗的雏形初现，狼莼用水沾湿了手爪将粘土条涂抹平整。等陶碗碗稍干，她便把陶碗放到火堆上烤。烤到陶碗有了一定硬度，狼莼直接把陶碗埋在柴火下面焖烧。

“等火灭了，这个陶碗应该就做好啦。不过我做的比较粗糙，希望你不要嫌弃……”

陈曦摇头。狼莼又愿意相信两个陌生人，并且给他们吃饭，还教她做陶器，她感谢都还来不及，又怎会不知廉耻地嫌弃她呢！

狼莼扣下爪垫上沾粘的泥巴，叹气道：“唉……咱们做出来的陶罐太笨重。北方的黑熊部落会做黑陶，那才叫又漂亮又轻巧呢！狼巫曾经用整个部落一个月要吃的盐换了一只黑陶罐，可惜咱们没那么多盐，就算有盐估计也不会换一只陶罐回来。狼巫换黑陶是为了更好的祭祀，可咱们又不祭祀，只要能用就行了。啥罐不是罐呢？”

陈曦正想问黑熊部落的事，就听到远处传来悠长的笛声。

狼莼拉起狼星和狼勇，一边招呼着陈曦一边奔跑：“快跟上我们！马上要开始祭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