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裴暻煜直勾勾的眼神,靳天梵什么都没有说,朝他摆了摆手。
裴暻煜却不肯放弃,执着询问:“师尊,以前你说的那个方法……”
“再说吧。”靳天梵打断了他的话,他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并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你自己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为师需要时间再想想。”
裴暻煜沉默许久,最后只能点头。
靳天梵站起身:“行了,离开这么久小渊该着急了,先回去罢。”
他在逃避!
当初告诉裴暻煜那个方法时,其实已经想到了今天会发生的事情,只是他还没能彻底去接受。
有些事情的后果并不那么容易承担,靳天梵也担心自己会有承担不起的时候。
再回到卧房这边,贺景珩连轴转忙活了这么久,这会儿终于确定洛渊没事了,放心回去休息。
江晚黎和彭瑞宇也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但是他们不敢把洛渊和小嘉宁就这样丢在这儿,担心还会有人盯着他们,只好将彭瑞宇先留下,江晚黎先一步离开。
等城主大人回来之时,洛渊正在跟彭瑞宇下棋,小嘉宁捧着一个果子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到底看懂了没有。
见自家城主终于回来,彭瑞宇赶紧起身让位,把他们少主还回去。
彭大人身上还压着许多公务,要查的事情快要累积成山,吴郇也不见踪影,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裴暻煜接替了彭瑞宇的位置,开始跟洛渊下棋。
这么多年过去,这孩子的棋艺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永远都这样直来直去,不需要裴暻煜做什么,单是彭瑞宇留下的棋局,洛渊便已经是必输无疑。
唯二看不懂这棋局的,估计只有对果子更感兴趣的小嘉宁了吧!
裴暻煜不动声色移动了棋子,继续跟洛渊下这局没有定局的棋子。
洛渊好像发呆的时间更多了些,好几回将棋子下在一眼就有问题的地方都没有反应过来。
裴暻煜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小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保护你,所以不要害怕。”
洛渊抬头望着他。
脑海中又一次响起裴暻煜在客栈里对那个女人说的话,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嗯。”洛渊轻轻点了点头。
不管是真是假,这人都是他唯一的亲人,即便是真的……那也该是他的命中注定吧!
小嘉宁把自己吃得满手都是果汁,洛渊从旁边抽出来手帕给她擦脸擦手。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裴暻煜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江家没有教会你自立吗?”
小嘉宁眨了眨眼睛,朝裴暻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要仗着自己可爱就为所欲为。
两厢对视片刻,裴暻煜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哥哥以前也是这样照顾我的。”洛渊给小嘉宁擦干净嘴巴和手之后,把注意力放回棋盘上。
裴暻煜怔了怔,随即笑着说:“小渊长大了。”
洛渊垂下目光,又落一子。
“等会儿师尊会过来陪你们,顺便带你们一块练功,记得要好好用功。”
“好。”
晚些时候,把两个孩子交给靳天梵,裴暻煜又去了地牢。
江晚黎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大约先前那套衣服又被弄脏了。
沈河奄奄一息被吊在地牢里,旁边的地牢也都是些被用过刑的犯人,其中包括琴楼那个嫲嫲,不过比较令人意外的是,玉儿不在。
江晚黎把该审的人都审了一遍,发现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据那位嫲嫲所说,那位玉儿到她楼里的时间并不长,她是自己投奔到琴楼里来的,说是家里出了大事,迫不得已只能卖艺求生。
嫲嫲看她确实可怜,便留了下来,后来还发现玉儿能帮她干很多事,便越来越喜欢她,让她在自己身边办事。
实际上,玉儿到这楼里才两个月,她很有能力,哄得嫲嫲全身心的信任。
江晚黎难免担忧:“她会不会是……先前在琴楼里,她见过城主。”
裴暻煜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若她真是沉垣宫那边派来的人,我们办事不会这么顺利。”
江大人稍稍心安,但她还是无法理解:“这位玉儿姑娘到底意欲何为?”
裴暻煜也不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位玉儿,有那么一点点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他没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一方面这是他的个人猜测,另一方面,他不能确定这个似曾相识之人,到底在扮演个什么角色,万一因为自己提醒导致江晚黎他们放松警惕,出点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这时,沈河突然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大口血,马上就要咽气的模样。
江晚黎自然不会让他这么快死,让手下给他灌药,务必吊着他的性命。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沈河气若悬丝,强撑着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
“在你对我们少主下手之时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不能放过他?”江晚黎冷笑着赏了他一鞭“他可还是个未谙世事孩子,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沈河:“……”
最开始江晚黎对付他确实有些吃力,因为洛渊那边很着急,所以江晚黎只能速战速决,但现在情况不同,洛渊已经安全,江晚黎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慢慢跟沈河耗,最终结果自然是沈河输得一败涂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盘托出。
他告诉江晚黎,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找上他,让他帮忙给洛渊下咒,他常年生活在吴郇安排的地下,对外面的事情不熟悉,也不知道那白子就是星渡的少主,加上那姑娘给了他很大一沓银票,于是他便答应了下来,反正也只是举手之劳。
早知道这举手之劳会害他至此,他说什么也不会干这事。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
他也不知道吴郇去了哪里,他们是被吴郇圈养起来的杀手,必要的时候帮他杀人,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其他一切都还好。
在这乱世活着都不太容易,又怎么敢奢求自由二字,只是以往吴郇分派给他们的任务还从来没有出过事,只有这一回他自己接了这个任务把自己送进城主府的地牢。
江晚黎道:“他没有进入过少主的梦境,进了少主梦境的是找他帮忙那个女人。”
那人借沈河的手以他的形象在跟他们少主对话,这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江晚黎自己是符师,很清楚这事操作起来有多容易。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说过什么,洛渊清醒过来之后又什么都不愿意跟他们说,孩子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秘密,裴暻煜没法逼他,但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看裴暻煜脸色越来越差,江晚黎也不是很想细想这些事情,干脆换个话头:“赌坊到琴楼还有吴郇家都有地道,瑞宇已经去带人去填了。”
先前听陈亮说过,吴郇试过一会在赌坊出现,一会又到了另一边,且没人见过他从赌坊离开,大概就是这么从地道离开,包括他现在的潜逃,大概也提前做好了计划。
彭瑞宇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收到消息时便带着人去把全城的地道给填了。
江晚黎压着自己的怒火:“真是好大的胆子,当自己是城主了不成,竟敢随意在城内挖掘地道。”
裴暻煜沉默片刻:“我这城主,本来存在感的确不高。”
江晚黎:“……”
裴暻煜摆了摆手,并不想把心思耗在这些不必要的事上:“琴楼老板跟吴郇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夫妻,几十年前就一块经营赌坊和琴楼,这么多年过去,即便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他们倒是能一直合作愉快。”
裴暻煜:“蛇鼠一窝。”只是现在吴郇逃得不见踪影,倒是应了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
沈既白坐在院子里喝酒,今晚没有月亮,大雪刚停,院子还很冷。
贺景珩披着一件大衣从卧房走出来,看着自己在喝闷酒的沈既白,不由得劝道:“夜深雪寒,早些歇息吧!”
“你怎么起来了?大雪刚停,正是最冷的时候,可别让自己给冻生病。”沈既白反过来劝他。
“我想去看看小渊,他现在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你都说好得差不多,那还管他做什么?”沈既白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坐下“他可是这城里唯一的少主,多的是人上赶着照顾他,真有什么事,他们自然会跑来寻你。”
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贺景珩还在犹豫,沈既白干脆上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陪我喝杯酒。”
看着沈既白的双眼,贺大人最后还是选择妥协,他左右看了看:“黎筌呢?他怎么不在,这酒要热一下……”
“行了行了,就你要求多,本少主给你热。”沈既白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开始动手煮酒“他们都歇下了,今夜就我们俩,我们说说话。”
贺景珩:“……”他不是很想说,刚才就不应该坐下来,他现在就想走。
他其实心里已经大概知道沈既白想对他说什么,但他还不是很想去直面,他想要逃避。
“我们来到这座城已经有四年了!”
“嗯。”四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你想家了吗?”沈既白探了探酒温,感觉差不多后便将酒倒进贺景珩的杯子里。
贺大人默默将酒杯捧起来,目光看向虚空。
回家?他一点也不想,贺家不是他的家,是他背负着的永远的枷锁。
但沈既白不知道这一点,他也不需要知道,所以贺景珩点了点头,他说谎了!而他在意的人并没有看出这个谎言。
沈既白:“你也很喜欢星渡城对吧?”
这一次贺景珩的点头是真心的,他喜欢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喜欢小渊和嘉宁,在这里他不用顾忌自己的身份,也能够更多地跟他站在一起。
“要回去了吗?”他跟裴暻煜说过,他们大概年后会离开,这是他的猜测,而现在,沈既白大概要验证他的猜测。
“我收到了我爹的来信,意思是荨菰域出了点事,他并不想让我回家。”沈既白微微蹙眉“但我放心不下。”
他总怕他父亲隐瞒什么不好的事情,只跟他报喜不报忧,况且已经离开了四年那么久,也的确该回去了。
“我明白。”贺景珩点了点头“何时启程?”他心里清楚,自己无法阻止,也不可能在这里长留。
沈既白:“大约在年后,陪他们少主再过个新年。”
洛渊确实讨人喜欢,沈既白不像贺景珩那样总找洛渊玩儿,但他也是喜欢这个孩子的。
贺景珩喝了一口热酒,心里莫名其妙地就沉寂了下来,猜测得到了证实,同时也是在给他的妄想判刑。
从这里离开之后,大概一切都会重来吧!
真让人不甘心啊!
“你怎么好像……”沈既白有些犹豫“不太开心。”
“没有,我挺高兴的。”贺景珩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也是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你院子里的梅树开花了没。”
“四年了,总该开了吧!”
“之前十几年不也没开?”
“……你这就有些打击到我了。”
贺景珩笑了笑,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完,阻止沈既白继续给他添酒的动作:“酒多伤身,早些休息吧,我还是想去看看小渊。”
沈既白无奈:“……你对他还真是上心。”
“小渊讨人喜欢呀。”贺景珩微微一笑“行了,你早些歇息,别再喝了。”
沈既白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快些走。
洛渊这时候已经睡下了,靳天梵在守着他,裴暻煜人不在,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大概放心不下让洛渊自己一个人待着,让靳老爷子时刻盯着。
贺景珩给洛渊摸了脉,再一次确认他没事才安心离开。
只是出了洛渊的院子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漫无目的地转悠许久,等到了真正的深夜,才回院子去。
此时沈既白已经回房,贺景珩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卧房,坐在窗边打开窗户吹冷风。
“大人,小心着凉。”月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为贺景珩披上裘衣。
“怎么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