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只是一句礼貌回话，谁知萧宁宁第二天又来了，放学就跑来，左脸微微红肿，被林语看到后满不在乎的说是进电梯时不小心撞到，然后就乐呵呵跑去找暖暖玩。
因为阿泽提前打了招呼，店员们来来去去都很注意她的周围，生怕她有点什么意外店里赔不起，不过小公主很安静，不扰人，只玩了一会儿就走，走的时候还不想林语嫌她，在新书展示台那边随手抱上一摞就去前台买单。
林语哭笑不得，将她拦住，耐心哄劝，谆谆善诱：“...书不是这样买的。”
对于爱看书的人来说，阅读是精神的旅行，也是灵魂的感悟，好书需要细细品读回味，哪儿能选都不选，只是为了讨好别人而买？
是的，小丫头在讨好他，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
这种家世的娇小姐主动跑来讨好，林语琢磨了一下，觉得萧宁宁可能是想从他这边找机会接近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萧锐，可惜萧锐好像当她不存在，上次在老宅连个眼神都没给过，自己也帮不了她什么。
私下里安任也聊起过这位萧家二小姐，只用了两个字形容：可怜。
亲妈原是个电视台小花，当年也算艳冠群芳，所以才能靠着姿色小三上位，但得宠时间不长，萧家那样的豪门，若萧宁宁是个儿子，或许情况会不一样，可她是女孩，祖父连她母亲的敬茶都没喝过又怎么会喜爱她，一腔亲情全给到前儿媳生下的金孙萧锐身上，亲爹一年有大半年时间是带着各色情妇满世界悠游度假，能见上一面都难，亲妈一心要生儿子，对这个女儿很是嫌弃，萧宁宁自小保姆带大，母乳没吃过一口，除了有花不完的零用钱和有个萧家二小姐的头衔，可以说是标准的爹不疼妈不爱。
其实她也只是个才十一岁的小女孩，又因是双胎中勉强活下来的那个，生得很瘦弱，看上去像还不到十岁。
所以林语跟她说话的语气放得很轻柔，“...一本一本慢慢看，看完了再来买，别担心，以后有合适你的书我会提前给你留一本，好吗？”
想了想他又道，“...喜欢这里可以经常来，但前提是要好好上学，不能逃课。”
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带了点说教意味，有些不合适，便朝小姑娘微微笑了一下。
刚好他的脸正对窗外阳光，笑起来犹如春光在他脸上无声绽放，萧宁宁张大嘴，用瞻仰星星一样的眼神傻傻凝望着他，好一会儿才乖乖的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萧二小姐像平常那样睡前抱着心爱的洋娃娃聊天，跟好朋友诉说自己今天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最后，好窝心好甜蜜的小声加上一句，“...我今天......看到了全世界最好看的微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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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大洋彼岸，高耸大厦顶层足可眺望整座城市和蔚蓝海湾的宽阔办公室里，萧锐交叠长腿，慵懒深坐在椅内，目光悠然又傲慢地睨过办公桌对面的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对方一个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另一个频频点头不时附和，他颇觉有趣，以手支颚含笑倾听。
听着听着，桌上放置在左手边的那只手机嗡嗡作响，看到发信人代码时萧锐眉头动了动，伸手拿过，点开查看，然后目光就落在信息里的那张照片上不动了。
还在说话的中年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开口，看了眼旁边人后选择暂时闭嘴，办公室顿时死寂下来，本就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
照片里林语盘腿坐在书店角落的木地板上给萧宁宁讲题，暖暖趴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睡着觉，一大一小一猫，画面沉静美好，只看照片都觉得那人嘴角轻柔的笑意像湖面波光，悠悠荡漾，萧锐看了至少一分钟眼神才能移开，然后目光扫过下面发来的内容，眯眼想了想，长指轻点，给那边回了一句：看好她，别让她惹事，其它不用管。
将手机收起后，他抬头看向对面两人，“你们可以滚了。”
两个男人脸色顿变，正要开口，被他抬手止住，“回去告诉我二姑夫，以前他借着跟萧家的关系刮了多少钱我都既往不咎，但是从现在起，我收回萧氏给罗家的一切代理权和优先权，如果他再听不懂人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稳稳坐在大转椅内，神态悠然，眼底却毫无笑意，身后玻璃幕墙望出去几乎是上帝视角的城市景观，室内寂静无声，对面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颓然。
这位小爷自出来以后所做的一切犹如利刃切瓜又快又准，一切乱局收拾得干净利落，毫不顾忌所谓亲情，不到半年整个局势就全都沦入他的强势主导之下，连亲姑父的家族也都就此被他踢出局外，没有转圜的余地。
太狠了，这般周密的盘算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布局的，你站在他面前，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而他的眼神还在说：别急，一切才刚刚开始。
看了看时间，萧锐起身，角落里的几个保镖跟着有了动作，关柒将手上的外套展开躬身递上，萧锐接过穿好，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脸色暗沉到不复温和的两人，“对了，你们记得提醒一下我二姑姑，今年老爷子的周年祭有我来办，不需要她和大姑姑再辛苦了，若是有时间就早些回去，我也可以跟她们多叙叙姑侄之情。”
“...同样的话也帮我带给大姑姑一下吧。”萧锐微微一笑，“....我会在国内等着她们的。”
说完他带着人大步走出办公室，守在门外的数名高管纷纷让开，然后跟上，穿过办公区时，有新进小职员没搞明白状况，一脸懵逼地望着办公室里排排站起的同事，旁边人用脚踢了踢他的椅子，他赶紧跟着站起并目送那一行没说一个字却压迫感十足的人离开，坐下后他不解发问，“什么情况？”
“...这才是萧家真正的主子。”同事冲他笑笑，低低道：“...收拾完总部收拾这边，我们分公司...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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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很优秀的！！他又聪明又厉害，什么都会!”书店里，萧宁宁不厌其烦地在林语耳边唠叨，“...他会骑马，会射箭，会打球，会攀岩...游泳超厉害...对了，他打拳也超厉害哦......”
“嗯嗯~~好厉害~~”一心二用的林语微笑着点点头，一边耐心应付小丫头的碎碎念，一边长指轻敲键盘跟书商那边沟通书单。
听到萧宁宁的最后一句，他动了动眉，心道：这个确实不假，我亲眼见过。
连着几日萧宁宁都跑来书店玩，刚开始只是待个把小时就回家，后来干脆背着书包在角落位置写作业，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压根儿不管等在外面的保姆，林语试探着问过，得来一句“家里没人说话，这里好玩多了”，他也就不再多问，只吩咐店员们多看着点。
于是一楼最里面大圆柱后面的小角落就成了萧宁宁写作业的地方，趴着躺着睡着，想怎么写就怎么写，遇到不会的，二小姐小手一招，附近店员就上前充当临时家教，要命的是，她们那所私立公学的学习内容真不简单，小学五年级的英语作业难度就直逼大学水平，弄得几个店员差点怀疑人生。
安任本来有些诧异于林语对萧宁宁的忍耐度，但前日她在林语的暗示下观察到萧宁宁后颈被头发盖住的青紫掐痕后，再联想到这位二小姐家里的情况，便明白了点什么。
生于豪门的富家千金，外人眼里应该是娇养在华丽城堡里的小公主，有着穿不尽的华服，戴不完的珠宝，还享受着最优渥的教育，出场自带耀眼的奢靡光芒，哪怕她什么都不会，也可以快快乐乐过完这一生。
谁能想到，她昂贵校服下面的小小身子带着伤痕，而且打她的可能还是她最亲近的那个人。
除了这个，萧宁宁的学校生活好像也不怎么愉快，昨天来店里时，头发乱糟糟，脖子上手腕上还有几道明显的抓伤，一看就是跟人打架了，问下来果然如此。
萧宁宁毫不在意伤口，反而兴奋地告诉林语自己打赢了，把一个叫美茹的同班同学打得哇哇直哭，虽然最后受了教导主任的批评和处分，但她还是觉得很爽。
林语静默了一下后问她，“...学校有同学欺负你吗？”
萧宁宁嘿嘿笑，两只脚悬在椅边晃呀晃，神情欢快，“她们才不敢呢，只是如果跟我别人吵架...大家都不会站在我这边。”
听到这里林语就明白了，她遇到的不是那种明目张胆的欺负，而是另一种隐形的冷暴力。
能在那个学校就读的孩子家里都是非富即贵，谁也不会让着谁，萧宁宁是萧家二小姐没错，可城中谁不知道萧家未来的当家人是萧锐，而萧宁宁的母亲，当年可是插足了萧锐母亲的婚姻才嫁进去的，萧锐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所以萧宁宁在家里不好过，到了外面，同学们私底下恐怕也没少讥讽她的出身。
对上林语的眼睛，还在冲他顽皮耸肩笑说精彩打架过程的萧宁宁慢慢住了嘴，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起。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温柔得让她眼睛莫名发痛，她没有办法在这样子的眼神下撒谎。
死死地抿着唇好一会儿，萧宁宁终于扁着小嘴落寞开口，“...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欢我。”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哥哥......他们都不喜欢我。”
“...跟着我的这些人也不喜欢我，因为我一惹事，他们就会挨批。”
“...其实我也不喜欢我自己。”
越说越难过，萧宁宁以手背胡抹乱揉发红眼角，倔强地吸着鼻涕，小小的身影却挂满无助，“...如果我知道我的出生会让这么多人不开心，我也不愿意被生出来的......可是，他们问都没有问过我，就把我生下来了啊......”
好沮丧，她好像比街上被人遗弃的小狗还要不讨人喜欢。
“这不是你的错。”林语静静看着她，并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有人喜欢你的，我就很喜欢。”
萧宁宁抬起小脸望他，并在一起的两只脚隐隐打颤，很想忍，努力忍，但在林语温柔俯视的目光下，她蛮不在乎的表情再也坚持不住，眼泪“唰”一下就流了出来。
那天她扑进林语怀里大哭了一场，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把林语干净柔软的衬衣哭湿了一片。
所以，在知道了这样的内情后，林语哪里还能对着这个小丫头不耐烦，话多就话多吧，反正她也只是跟自己话多，支起耳朵听一听就好了。
只是她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关于萧锐的，譬如现在，她恨不得把萧锐说成三头六臂，而那个在她眼里哪儿哪儿都优秀的哥哥，其实根本就看不到她。
林语在心底微微一叹，抬眼检查了一下萧宁宁面前的作业本，无视她俏皮的甜美笑容，伸手用电子笔在作业本上某处点了点，“...这里错了，重新写。”
“哦~~”萧宁宁双眼弯了又弯，脸上笑容开心又甜蜜，好像特别喜欢林语对自己说教一样，然后老老实实地闭上小嘴，开始认真写作业。
两人所坐的位置靠近店门，因今天安任带着盛真出差，又让阿泽去她另外两家店帮忙培训管理，书店这边就林语在，加上萧宁宁身份特殊，他不能让这小姑娘单独待在保镖看不到的地方，所以让她坐到了书店外侧大格窗旁边的位置，这样守在外面的保镖才能放心。
只是这样的位置也让林语特别显眼，店外人来人往，短短两个小时里就有三拨人主动进来想找林语要联系方式，还有男有女。
多少有些被打扰到，林语每次都只能放下手里的工作一一微笑拒绝。
好在几句话就能打发，比起上周拒绝前房东女儿的场面好解决多了。
那女孩来过几次，大概是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林语没有女友后才在几个好友的陪同下鼓足勇气来表白，表白时林语被女孩子们围在中间起哄，店里好多客人都被惊动，换做别人，那样的情况下恐怕是很难对着一个手捧玫瑰还满面娇羞的美丽女孩说出拒绝话语的。
可惜她遇上的是林语，虽然不想伤害人，但更不想欺骗人，所以他冷静且直白地告诉对方自己的性取向是男。
女孩泪洒当场，林语被店里不知情的客人们叽叽咕咕地说成了负心汉，气得萧宁宁都快把手里的笔头咬烂了。
察觉到广场上有行人举着手机朝着这个方向拍照，林语微微皱眉，正想着换个位置，店门口进来几个客人，其中外形清瘦头发花白的老头进门便看见林语，面上露出笑意，带着身后几个均是衣着朴素的友人向他走来。
林语赶紧起身迎上去，对方正是上次花了小几万在这边购买了那套景刊的客人，好像还是某高校人文学院的返聘教授，今天带着几位圈中好友一起来，是要看看林语所说的早上到货的几套颇有收藏价值的毛边书，林语极礼貌地躬身跟老教授握手，又微笑着跟另几位客人聊了几句，然后抬手做了邀请的姿势，带着大家往楼梯那边走。
经过萧宁宁身边时他看了一眼小丫头，想叮嘱她好好写作业，却发现萧宁宁刚才还甜笑满满的小脸上此刻没了笑容，正眯着眼睛看向书店门口。
林语诧异回头，刚好对上门口走进的女孩朝这边看来的目光，女孩一身素色长裙，乌黑长发垂到腰际，干净简单的衣裙不掩美貌，五官小巧，眼下一颗泪痣尤其好看，为本就秀美的长相更增添几分脆弱易碎感，微微蹙眉就是楚楚可怜。
他见过，萧锐学校门口，扑进萧锐怀里的那个女孩。
女孩盈盈眉间带着愁绪，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林语直觉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他可从来没有什么要跟萧锐的小女友打交道的想法，何况现在正忙着，所以没做任何反应，收回眼神，含笑答了身侧老教授的问话，带着客人上去二楼。
取出书籍前几册的书盒交到老教授手上，并在二楼寻了一处安静位置让他们坐下研究，他叮嘱店员送上清水守在一旁，然后才离开。
下楼一看，萧宁宁和外面的保镖已经不见，萧锐的那个小女友也不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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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记清亮的耳光声响彻商城地下车库的出口楼梯间。
萧宁宁收回小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她让保镖飞速带出来的人，小脸上一片嫌恶冷漠，哪里还有刚才在林语面前的乖巧甜美。
“...宁宁...我只是想——”
被打的长发少女白皙脸颊上迅速浮出红印，大眼含泪，红唇微颤。
“别叫我名字，晦气死了。”萧宁宁拍拍发麻的掌心，冷冷警告，“沈意薇，不管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里面那个人你最好离他远点，要是再敢靠近，我会把你这张脸一点一点撕烂。”
“你知道我做得出的。”
小孩特有的细嫩嗓音太轻，跟狠辣的口气极端矛盾，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但长发女孩却听得脸上血色顿消，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个会吃人的小怪物。
“...怎么，你现在还打着想沾上我哥哥的主意？”
萧宁宁勾起嘴角，微微倾身凑近，用只有对方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开口，“...你这个破烂货，也配？”
少女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脸色顿时灰暗，嘴唇重重颤抖，眼泪来势汹汹，串串泪珠不断由精细描绘的美眸中滚落而下。
“...要不是你妈做过我哥哥的奶娘，就凭当年的事，你现在连站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萧宁宁瞇起充满恶意的漂亮眼睛，“...祖父放过你了，所以我才放过你，如果你还想借着你已经死掉的妈跟萧家以前的情分找机会接近哥哥，那你真是打错了主意......”
“...他现在可没空搭理你，不过你要是敢去碰刚才那个人，我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萧宁宁看着眼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嘴角露出邪恶极了的微笑，“...贱人就是贱人，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以为有两分姿色就能飞天？笑死，你这种货色，连给我哥哥舔鞋都不配。”
“以前不可能，现在——不用我说，你自己也知道更不可能了，对吧？”
少女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抖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概没有人能想象得出，外表娇丽无邪，在林语怀里能哭得眼泪鼻涕齐飞的萧家二小姐，可爱脸蛋上会出现这样邪恶的表情，粉嫩小嘴里吐出的话又是这样冷酷恶毒，看到少女满面悲伤泪水，她眼睫弯弯，一副觉得很有趣很好玩的样子，没有半点同情。
偏偏她的眼神还很纯粹，那种小孩才会有的纯粹——纯粹的邪恶，天真的残忍。
仿佛她想做什么时，绝对不会去管别人的感受，不理分寸，不顾后果，不计代价......就只是为了让自己高兴，或是让自己喜欢的人高兴。
这样的小孩，若是再配上个自私固执且早熟的性格，那真是无比危险无比可怕。
站在一旁的保镖似已见惯，毫不动容，并在她的示意下将已是失魂落魄状的美貌少女拽开。
萧宁宁收起恶毒表情，一秒恢复天真神态，歪歪头，冲少女可爱一笑，甜嫩嫩地发出最后警告，“记住哦，别再让我看到你啦，不然我真的会弄死你噢~~”
说完不再看她，提着小裙摆优雅下楼，脚步轻快地穿出防火门，坐进已经开到出口的车子里。
豪车很快开动，楼梯间传出悲伤至极的呜咽，车库幽深阔大，哭泣声四面回荡，萧宁宁小嘴一撇，轻蔑地冷哼一声，却是连看都懒得再往后看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