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商君有个习惯,每到一处新的地方,会四处查看,以策万全。
之前,他就是游览皇宫期间,听见了他们在说夜昙的闲话,才会忍不住质问暾帝。
为何不帮她?
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抓去喂老虎……
这算是什么父亲啊?
现在,夜昙的态度到底是软化了。
他就知道,昙儿那么可爱,暾帝不可能真的铁石心肠。
就是……不知道那些宫人是不是还在说他家昙儿的闲话。
自己该去皇宫探查……不是,是游览一番。
毕竟这是他家昙儿长大的地方。
朝露殿的某处偏僻角落有条小径。
荒废多年,乱草丛生,湿滑无比。
他是无意中发现的。
小径尽头,竟然不是花园。
一派颓败之景,又让玄商君生了几分忧愁。
那日他曾叹,宫门依旧,他们四人却……
前路渺茫。
他父帝和沉渊既然放人,应是不会再来找他们的麻烦了。
只是……
那日二族接亲,仪仗华丽。如今他和嘲风离开母族,境况不同以往。
自己狼狈倒也无妨,可还连累她……
自己不是神君,要如何给她最好的生活呢?
没有那些丹药,昙儿修炼成仙所需的时间定会增加……
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做生意?要不还是炼法宝卖钱?或者先研究适合界下修仙的法子?
玄商君心情复杂得很。
“你在这里呀?”
这里离朝露殿那么近。
他迟早会发现的。
“昙儿?”玄商君猛地转身,“你……”
他伤未好,界下也无清气,五感不如之前敏锐,加上心事重重,竟是真的等人走得近了才发觉。
没等玄商君说出“跟踪”二字,夜昙便先一步开口,截断了话茬。
“我无聊,就来游湖。”
她才不要说自己是因为他久久不回,担心他的伤势所以才来的呢。
“……游湖?”
玄商君看了看眼前景色。
草径凌乱,从岸边望去,有个湖心亭。想来原本也是有路有船的,可惜年久失修。水面上也只剩下一排木桩。
阶满苍苔垄封路,亭台颓损窗棂碎。
就这还游湖呢?
“哎,等等。”见夜昙转身要走,玄商君赶紧上前轻握住夜昙的手臂,“你去哪儿?”
“带你去个地方。”
夜昙眯了眯眼,看向远处湖堤下的孔洞。
“跟我走。”
“欸,真游湖吗?”
夜昙不答,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神君只得赶紧跟上。
“昙儿,你慢点。”
少典有琴踩着鹅卵石,扶着自家娘子走过青苔满布的荒径,又转过太湖石堆叠的假山后。
终于来到了湖堤下方的洞口。
“这就是你说的风水宝地啊?”
“对啊。”夜昙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中还透着些神神秘秘,“这可是个好地方。”这洞从前砌来防汛的。现在是旱季,这洞口自然就露了出来。
夜昙弯腰,率先钻进了洞口。她一屁股坐下,随手往洞里添了点草。
铺完草席后,她拍拍手,很是满意。
“你愣着干嘛呀?”发现自家夫君神色复杂地立在洞口,夜昙便向人招招手,“赶紧进来。”
“小心头。”
防洪洞有点小,塞进一个夜昙还好说,玄商君进来,就太挤了。
夜昙蜷着身子往里躺了躺,勉强让了半个身位给少典有琴。
“这地方……”他看来看去,也没看出这洞的特别。
甚至都不如辣目的石屋呢。
毕竟石屋可没那么小。
“你躺下来,往湖边看就知道了。”夜昙拉了拉人衣摆。
她双手枕头,从洞口向外看。
只见平湖如镜,风起微澜,阳光新娘的面纱,美好而虚幻。
“此湖名为饮月湖。”
“但看太阳也很好,对吧?”
“是。”玄商君躺在夜昙身旁,看向湖边。
只觉这衰草斜阳,寻常花树都跟着烂漫了些。
果然,关键是和谁一起看。
“我跟你说啊”,夜昙拿手指戳了戳少典有琴的脊背。
“其实这里原本不是那么逼仄的。”
“以前更深处还有一处洞穴”,也算是她的秘密基地了。
“是吗?”神君怕挡着自家娘子的视线,便转了个身。
“那怎么没有了?”
“有一年地震过。后来……”
夜昙突然发觉,后来的事情,她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那个……你……能不能把它挖开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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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光闪过后,洞口暴露在了眼前。
“你跟我下来。”
夜昙兴奋起来。
“等一下”,玄商君看了眼洞口,便将人抱过,“我带你下去。”
这洞口连个台阶都没有,还那么高。
夜昙的双脚刚一触地,就迫不及待地跑开了。
“哇啊——”夜昙打开了石龛中的一个盒子。
“原来这些东西还在啊。”
“什么啊?”玄商君试图挥开扬起的尘土。
“我给你看。”
玄商君满头雾水地接过。
“……这……”
这盒子里都是沉渊的东西。
“这些都是本公主的藏品啊~”
“就是现在拿去魍魉城也能卖不少钱的~”
“……不是说要撕了吗?”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要看看她撕画了。
“我……”夜昙的笑容有些僵硬。
“真撕啊?”
话本里有为美人撕扇作千金一笑的。
可她还是有点下不去手。
当初她就是因为怕和刺客打架的时候砸坏了自己的宝贝,才特意把好的藏在这里的。
“哎,有琴,你来看这边。”夜昙试图转移自家夫君的注意力。
“我这还有好多书。”
神君将自家娘子的小心思皆看在眼里,也不再坚持,跟着她来到另一个石龛前。
里面的书的确是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因为石洞潮湿,保存状况不是很好。
少典有琴施了个法,才拿起一本书来看。
“这是……”
又是沉渊的书!
神君神色复杂地看向那箱子。
这一箱……不会都是吧?
玄商君不死心地又拿起一本来看。
“!!!”
他猛地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怎么了?”
“有虫!”
“放久了嘛……”夜昙看了一眼从书边爬出来的金色甲虫,又睨了一眼自家夫君。
“噗……哈哈哈——”
“……”
“没事的,不怕哦~”
“谁怕了。”神君又退后了一步。
“我那是……嫌脏。”
“嗯,是挺脏的。”夜昙从善如流地维护着自家夫君的自尊心。
“哎……”见少典有琴抬手准备施法,夜昙犹豫了一下,“你别弄死它。”
这品种还怪珍贵的呢。
“我只是要把它弄走。”
“你给我吧。”
“……”
神君看着夜昙手中的虫子,还是有些怵。
“你为何要拿这虫子啊?”
“要是换作以前,我早就打死它了。”夜昙不以为意地将虫子放进随身的荷包里。
“那为何……”
“以前我觉得,我就和这些蝼蚁一样,别人一个不开心,就能捏死我。”所以,她也遵循着一样的天道。
“我看到虫子,也不开心,就打死它们。”或者玩弄它们,看它们垂死挣扎。
“……”他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牢牢握住她的手。
“现在不一样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她发觉,自己竟是生了一些不忍。随随便便就剥夺一个无害生灵性命……
“没必要。”
她和天帝那种神又不一样。
“你继续看书吧,有虫子再叫我。”
夜昙抽出自己的手,啪嗒啪嗒跑向另一处的箱子,开始清点自己的宝贝们。
“咦?”
她突然发现,那箱子底部居然还有一件紫色仙衣。
“这个……”
“这里怎么会有仙衣?”神君一眼就认出了夜昙手上那紫色的布料。
“那肯定是别人送我的嘛。”夜昙脱口而出。
“谁送你的啊?”制作这衣服的法术很高级。
他们神族里,能穿这个制式的,地位一定不低。
“你从前……不会是和神族也有牵扯吧?”
天呐!
“怎么可能,我上哪里认识什么神族。”夜昙下意识地否认。
“这是……”
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
“昙儿!你怎么了?”少典有琴赶紧将人扶住。
“不舒服吗?”
“我没事啦,这个衣服啊……”夜昙正要仔细再想,那股眩晕感又袭了上来。
“……我姐姐送我的。”虽然她想不起来,但一定是这样的。
“你们神族不是有聘礼嘛。”
“我喜欢紫色,姐姐就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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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儿,你这书……”玄商君在夜昙那一箱子书里翻看着,突然发现了熟悉的字迹。
“欸,这个不是……”夜昙瞅了一眼,赶紧抢过来按在怀里。
“这是我写的话本子啊!”她那么爱看话本子的一个人,小时候自然也编过一些。
“……这些书,能借我看看吗?”
“……想看呀?”
“是。”她会编什么样的故事,他当然想知道。
纵然是沉渊的,也没关系。
他从来都不是要抹去沉渊对她影响。
只是……有关她的过去,他都想要了解。
“那……”
夜昙一屁股在石桌旁坐下,也不管干不干净。
“来玩游戏~”她的唇角扬起一抹得意而狡黠的笑。
“赌一个要求。”
“……来就来。”玄商君施完了清洁咒,一掀袍子,于另一处石凳坐下。
“你行吗?”质疑的眼神。
“你觉得呢?”为了得到这些书,这次他可不打算让着她了。
“那就来呗~”
“玩什么?”神君搓了搓手。
“玩……”夜昙的目光逡巡过一圈,落在了脚边野草上。
“咱们来玩拔根吧?”
“拔……根啊?”
“这里的野草都是现成的。”
还潮得很。
“……”神君盯着自家娘子看了会儿。
他承认他现在的确是有些不纯洁。
不行不行。
这样不好。
“怎么,有问题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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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耍赖!”夜昙将草往地上一扔。
“你这个不算。”少典有琴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是谁耍赖啊?
“嘿嘿。兵不厌诈。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小宝贝~”
夜昙摸了摸手中甲虫的壳。
本来就是嘛。
自己又没他力气大,要想赢,哪里能不使上一些手段呢?
“好了”,她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颐指气使道:“脱!
“……不是说只有一个要求的吗?”
玄商君试图狡辩。
“就是一个要求啊!”
“你刚刚没听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