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阙。
真的是一个很无聊的地方!
才工作了没几天的夜昙已经得出了这个结论。
此时,她正握着一把新很多的扫帚扫着绛阙的一间偏殿。
殿里基本没有什么装饰。
书房么,她当然也去了,但被告知只能在外围洒扫。
进了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
案上只一个土定瓶。里头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
对面那是一块……牌位。
对了,现在的王后并不是他的亲娘来着。
而且,这个少典有琴虽是长子,但到现在也没有被正式封为东宫。
连带着先王后的其他儿女,也不见得有被那老儿特别重视。
倒是如今那王后的孩子,在朝堂上有不少支持者。
毕竟是在宫里混了那么久,夜昙当然明白——这朝局,复杂得很!
这么看来,也许自己能够利用一下这个玄商君和他老子的矛盾?
若是他们真能自相残杀就好了。
如是想着,夜昙慢悠悠地用扫帚推开寝室门。
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一点红色都没有,居然还好意思叫绛阙!
果真是道貌岸然,名不副实!哼!
夜昙停下手上动作,下巴抵在自家扫把尖端处,开始瘪嘴。
奇怪的还不仅仅是这个,自己来这也有几天了吧,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玄商君的庐山真面目。
在自己的寝宫还能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
说明此人一定很小心谨慎……不对,该说是心机深沉吧!
自己可得小心着点!
倒是翰墨那小子是真不错,怕她饿着,天天过来给自己塞点小点心什么的。
还主动给她送来保洁的排班表。
还巴巴等着她给写批注。
长得也可人心意。
若她自己不是……
哎……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可能的。
这一切,当然是玄商君思前想后的结果。
为了不让她撞上在书房办公的自己,他特地安排了她当值的时间。
当然,夜昙对此事一无所知。
翰墨……
可惜了,不管自己怎么和人套近乎,他能给出的情报终究还是很有限。
到底是下人吗……
夜昙摸了摸下巴。
自己还是得想办法接近那个少典有琴!
需要找个什么突破口……
————————
这日,夜昙又依照领到的排班表,在书房打扫。
据说,今日有大朝。这就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
夜昙偷摸着向书法更深处迈步。
既然之前这个玄商君不断派小池子还有翰墨来琅环阁中借书。
那说明他对书很感兴趣,自己也许能够从中找到突破口。
夜昙回忆起自己翻阅过的那些《起居录》,里面竟然没能找到与玄商君有关的只言片语!
她试着翻过一些其他的文书记录,也只是找到了些基本的信息,比如他母亲的一些记录。哦对,他还有一个亲弟弟,清衡君少典远岫。
不过年龄差比较大就是了。
冤有头债有主,自己也没有必要专门找个局外人报仇。
“欸?这是……”夜昙翻看了书桌上的几摞书籍,便发现了眼熟的东西。
那是自己先前批注过的《梦溪笔谈》。
她随手将扫把一掼,一屁股坐上书桌,翻看起来。
除了自己之前留在书上的笔记,还有一些新的批注。
这么说,他可能是对喜欢怪谈?
等夜昙再次从这些书堆里抬起头时,已经快到晚饭的点了。
不好!她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了!
也不能都怪她嘛,那个书里新批注的内容也很好笑嘛……
虽然肯定还是不及自己啦~不过也可以看得出,批注之人该是个有趣的人。
可惜……他们注定是不能成为朋友的。
不过……
夜昙灵机一动。
既然晚了……说不定就能见到玄商君呢?
不如,自己再写一点批注好了,说不准就会引起他的兴趣,把人给钓出来了?
夜昙奋笔疾书了半晌,重新抬起头。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吃完饭的话,他会不会来?要是来了,自己该说点什么?
说不定也不用说什么……说不定,他一下就会被她的绝代姿容迷得神魂颠倒了~
哎呀~
夜昙伸手摸摸自家小脸。
最近她都没有涂那药汁了。
正在夜昙幻想之际,书房的门真的被推开了。
来人正是少典有琴。
!!!
夜昙在绛阙的一举一动,自是瞒不过他。
今日,他要去朝会,料定她不会老实待着,特地收走了桌上那些奏折,留了些闲书给她。
平日里,她吃饭是最积极的,所以,他每日都是等这个时辰再来处理文书。
谁能想到,今天晚上她居然没出来。
“砰——”玄商君当机立断地关上了房门。
跟在他身后的翰墨差点撞上,还好飞池拉了他一把。
翰墨就要朝着飞池开腔,却被后者一下捂住嘴,只能发出“唔唔”的呻吟声,被飞池疾速拖离了书房门前。
“……”
被雪藏的翰墨有点不甘。
近来他家殿下一直奇奇怪怪的,对那个新来的婢女照顾得紧。
他也不是没有向自家殿下打听过。
却连个像样的回复和解释都没有。
玄商君一直有点担心夜昙记起——自己就是那个造访青楼的客人。
先不说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小丫头一旦问起来总喜欢刨根问底。
若是被她认作浮浪之人……
他本就不擅长说话,更别提解释了。
正在玄商君思绪万千时,书房的门突然开了。
“小玄子?今日是你在书房当值吗?”
“……”少典有琴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他的常服都很素,并不打眼。
“你看着我做什么?”见来人是“翰墨”,夜昙并不惊讶,也不怎么失落。
“你不干活啦?”
玄商君拿手指了指夜昙手中的书。
“喔,这个?你要看吗?”夜昙无甚所谓地将书递出去。
少典有琴接过书来,正想同以往那般坐下,却慢了一步。
自己的座位早已被鸠占鹊巢了。
没办法,他只能坐到客座上。
不过,他并不讨厌和她在一起看书。
应该说……他很喜欢。
“哎……”夜昙大喇喇地坐在主位上,手也不老实地翻起了案上剩余的书。
“不对啊……”
正在玄商君看那更新的批注看得入神之际,夜昙猛地拍着桌子跳起来。
“?”
少典有琴向人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下一瞬,他就被夜昙的话给惊得睁大了眼。
“小玄子……我怎么觉得,这书上面的批注……和你的字迹那么像啊?”
沉默半晌,玄商君放下手中书卷,来到书桌前,写下一张纸条递过去。
“你说这些批注都是玄商君口述,你誊写的?”夜昙看着纸上之字,挑了挑眉。
这说明什么?
这只能说明玄商君是个懒人,或者是个对朝事并无兴趣的隐者。
还有就是……这个翰墨很受宠。
“其实……我有点想认识一下你家殿下”,夜昙转了转眼珠,有了主意,“你能帮我安排吗?”
无端被冠上懒人称号的玄商君并无所觉,只是欣喜地点点头。
他早就想找她讨论那书的内容了,又怕引起她的怀疑。
但这么瞒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就拜托你啦~”夜昙开心地拍了拍“翰墨”的肩膀,复又坐下。
她还没看够呢~
少典有琴的目光落在夜昙脸上。
以他那有限的与女子相处的经验来看……为了应酬不得不去的青楼里,那些女子对他,不是害怕,就是纠缠不休。
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眼前这个姑娘……虽也出身青楼,却又和她们全都不同。
既然她对自己有兴趣,说不定他们可以成为好友。
他当然不会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人看了许久。久到堪称失礼的程度。
夜昙正低着头翻阅他写的笔记,故而一无所觉。
此时,蹲守在门口的飞池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从门缝处偷偷往屋里看去。
殿下……
这到底在干什么啊!
好歹也拉个手什么的啊!
那姑娘的脑袋一点一点,他家殿下好像很在意,似在犹豫要不要起身去扶。
哎呀,殿下你快去啊!
飞池的内心在咆哮。
看得他都快急死了!
飞池背过身去。
翰墨正蹲在地上,垂头丧气地递出一片金叶子。
他又赌输了。
原本还以为他们家殿下终于开窍了呢!
最终,少典有琴还是起身,走到书桌前,把拨浪鼓般乱点的脑袋搁在自己身侧。
静室之中,烛光之下,夜昙的脸上也拢了层金色。
在乐坊,她的脸比现在要暗。想是夜色掩住了。
不过,月光与烛光,都自有一番风情。
少典有琴忍不住想用指尖去触摸。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密。
脸蛋光洁,看上去就软软的。
就在玄商君的指尖要碰到那一团凝脂时,夜昙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
“……”
“……”
对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有那么一瞬,玄商君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赶紧转身。
夜昙愣了一会儿,随即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哎哟,小翰墨,你是不是喜欢我呀~”不然为什么这么看她?
这目光她还是挺熟悉的。
毕竟她也从小就是个美人来的。
“……”少典有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好。
“怎么了嘛?”
“怎么又不看人家了?”
“哎呀别害羞嘛!”见人不搭腔,夜昙便上前将人直接给扳过来。
“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吧?输的人就要满足赢的人一个要求~”
“……”
片刻后。
【为什么总是问玄商君?】
夜昙甩甩手上的纸,又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哎呀,那不是……在他手底下干活嘛!那主子的喜好总得知道吧?”
说着,她又拿手点点人胸膛。
“继续继续~”
“……”少典有琴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胸。
这不,这么一分神,便又上了一回当。
“你输啦哈哈哈!”
夜昙拿了支笔在人脸上画画。
“!!!”
太近了!
“欸!想逃,没门!”
她随手画了几撇,把人好端端一张俊脸画成了花猫。
“……”被夜昙摁住脸的玄商君攥紧了衣袖,也不知哪来的灵光,蓦的扯过墙上一个装饰用的面具,一下套在她脸上。
“……”
等夜昙把面具摘下,屋里已经没人了。
她将手上那面具又翻了翻。
那面具是……东丘的战利品来着。
门外,飞池和翰墨被玄商君逮了个正着。
他俩都知道,自家主子对个小丫头很上心。
这不一直都趴在窗户上瞧呢。
“殿下!”见自家主子直接扬长而去,飞池与翰墨对视一眼,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