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姐姐,明日你可一定记得要来啊。”娇俏活泼的小娘子欢喜不已,她之前求了好久让婉娘子去她家指导刺绣技艺的,可是婉娘子一直都没有答应,没想到今日却答应了。
婉娘子眉眼含笑,亲昵地捏了捏小娘子细滑白嫩的小脸,“好了,忘不了的,这下你可放心了。”
小娘子得了保证又笑开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又赶紧说道:“婉姐姐,明日我阿爹和阿兄都会外出做活,你放心来就是了。”
她家中有父兄,婉娘子又是一介弱质女流在桃山镇独居,她若请人去做客,总要有所顾忌的。好在明日父兄皆不在家,倒是方便了她们。
“明日定不会叫你失望的。”婉娘子笑意愈加深了。
得了准话的小娘子更欢喜了,与婉娘子道别后回家去了。
望着小娘子远去的背影,婉娘子眼里含笑,低头嗅了嗅指尖残留的余香,似在回忆方才柔滑的触感,忽的轻笑了一声。她驻足片刻后便挎着小巧精致的绣篮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这是一座小巧别致的一进小院落,环境清幽,远离繁闹的街市,很是宜人居住。
婉娘子进了门,将手中的绣篮随手放在靠窗的桌子上,随后坐到了梳妆镜前。磨制光滑的铜镜清晰地映出镜前人的面容。镜中人五官精致,眉若远黛,目含秋水,一颦一笑间都透出温柔如水的气质,独有一番风韵。
只是唇角一抹邪肆的笑硬生生将这股气质破坏了。
“她”看着镜中的美人,两道黛眉忽然斜着上挑出一个倾斜的弧度,目中带着些痴迷,似抚摸情人般用手一点一点描摹着眉眼,划到嫣红的唇角时,忍不住惋惜道:“这可真是个美人,我都有些后悔下手那般早了,留着也可逗乐一阵。”
美人顾影,言语间却透出丝丝诡异来。
婉娘子自顾自可惜了一会儿,把手伸向梳妆镜前的脂粉盒子,忽然手一顿,“她”装脂粉的盒子,有些位置不一样了。
婉娘子俏丽的脸上微微变色,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房内一圈,察觉什么后轻声嗤了一声,施施然取出卸妆的物什,一点一点卸去脸上的妆容,动作娴熟,张口道:“阁下夜闯女子闺房,就不怕我叫人来,拉你去浸猪笼么?”
“若论夜闯闺房的能耐,这天底下,有何人可与阁下比肩?”室内响起了第二人的声音。
有外人闯入,婉娘子依旧不慌不忙,对镜慢悠悠卸着钗环。借着梳妆镜的映射,婉娘子看着帷帐后走出一名怀抱青锋的少年郎君,不过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说道:“现在的江湖,像你这般的愣头青还真是不少。”
钗环卸去,“她”转过身来,“不过有一点值得赞许,你是第一个找到这里来的人。”灯下“美人”笑语吟吟却暗藏杀意。
祢或再向前一步,从阴影中显露身形,“阁下的首级价值万金,我若不来的快一点,让别人抢了先,这一趟连路费都要损进去。不得不说,阁下可真是让人好找啊。”
“可你依旧找到了不是么?”婉娘子,不,应该说是天下第一采花贼春山龙,目中闪过一丝阴冷之色。
祢或不语,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渐成对峙之势。
事情很顺利,她找到了春山龙,只不过,现在的春山龙是一个女人。
江湖上的人怕是抓破脑袋都不会想到,天下第一采花贼藏匿到了一处小镇上,更绝的是易容缩骨成一貌美妇人,整日混迹在一群绣女中间,又凭借一手高超的绣活在绣女中混得如鱼得水,甚至此贼还成为了镇上大多数单身汉子的爱慕对象,婚嫁市场上的香饽饽。也不知桃山镇上的居民若是知道,与他们朝夕相处两年之久的婉娘子,那副美丽的皮囊下面,竟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采花贼,定是要吓得魂飞魄散了吧。
没有得到情报之前的祢或也是万万想不到的,毕竟脑洞没那么大。
事情过于吊诡,一般人也想不到。
但这也是春山龙能够藏匿两年而不被发现的原因,侧面也说明了春山龙易容术之高超,至少以祢或目前的易容水平,不仅距离细细观察是察觉不出来的。若不是立场不对,她倒是想向春山龙讨教一二。
祢或的目光一寸寸的在“婉娘子”的脸上竣巡,似要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但她的好奇心也仅仅如此了,她的手已按上了剑柄,对着春山龙微微颔首,显得有些无害,“今日前来只为一事,请阁下借尔项上人头一用。”
“小子好胆。”春山龙怒喝一声。
一个毛头小子也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披着女人皮的春山龙心中怒气升腾,眼神阴鸷,手里捻了一根银色的绣花针,刚要有所动作,忽的目光在祢或的面上细看一转,诧异之后又上下打量少年一圈,捂着嘴桀桀怪笑起来,肆无忌惮,配上那张女人脸真是无比违和,“她”指着祢或道:“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千万不要在夜里独身遇见我么?”
此番已是看穿了祢或实为女子的真实身份。
祢或自然也清楚自己被看穿身份了。
迄今为止,春山龙是第二个识破她伪装的人。
春山龙像是遇到了什么趣事笑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停下,看着祢或忍不住啧啧称奇,“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女扮男装的我见过不少,如你这般以假乱真的我还是头一回见,我想很多人见了你都不会怀疑你的身份。”
“可你识破了不是么。”祢或没有半点畏惧慌乱。
她行走江湖为求方便,易容装扮之术是专门向姬予讨教过的,寻常人难以识破。眼下被春山龙看穿,也不会觉得意外就是了。
毕竟,眼前这位采花魁首也是其中佼佼者。
“是啊,你依旧被我识破了。”春山龙洋洋得意道,接着他面色变得戏谑,带着一丝玩味,“所以,是什么让你如此自信?一个女人,见着我不逃,反而觉得自己能杀我?我的脑袋是很值钱,但你也要有命拿才是。”
作为被万金悬赏的对象,春山龙不是不慌。万两黄金能诱惑来什么量级的强者,他心中也有数。干坏事的人大多惜命,春山龙对自己的性命可是爱护得紧,不然也不会向李重茂“求助”。本身他改易身份猫在这个小镇里就是躲避仇人追杀的,这悬赏令一出,不知会有多少人闻风而动,悬赏令还在一日,他便日日如履薄冰,不得安宁。
春山龙寄希望于李重茂却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他知道李重茂想要什么,他设了一个期限,三个月之内,若是李重茂那边还没有结果,他就会换一个地方躲起来。只要那东西在手,他依旧可以此要挟李重茂。
他目前的行藏败露只是时间问题,区别只在于早晚。但他没有想到,这才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从今晨祢或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人是为赏金来的,已是下了杀心,绝不能让人活着将他的消息带出去。
而春山龙在发现祢或是一个女人后,他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或许,他可以玩一玩。
这般想着,春山龙咧嘴大笑道:“小娘们,你是打哪来的,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在江湖上混,眼高手低可是不长命的哦。”
神他么的哦。
一个好看的女人咧嘴大笑怎么看怎么违和,春山龙马甲被识破之后就不再装模作样了,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的。他说话的神态轻蔑中带着些漫不经心,显然并没有把眼前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此时更是斜着眼看人,“婉娘子”好好的一张脸由此显得尖酸刻薄,平白毁了这张漂亮的脸蛋。
“行与不行,试过便知。”祢或并不在意春山龙的轻蔑,回道。
“哈哈哈,有趣有趣。”春山龙继续放声大笑,他像在看什么新奇玩意般再度打量着祢或,眼中露出了嗜血的光,“好些年没有碰到你这么有趣的小娘们了。以往她们见了我,识得我后,哪个不是吓得花容失色,久了反倒无趣。你有胆识!”
听着仿佛是好话,祢或可不觉得被一个采花贼夸奖了是什么好事。2812
她不语,一瞬间气氛忽然冷凝下来。
春山龙眯着眼,心里不由得思量祢或的来历。他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些年,坏事做绝却还能活到现在自然不是易与之辈,眼界与见识自然也是有的。他心中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轻视祢或,他甚至在想祢或是不是哪个大宗或是武学高门新近出来历练的高徒了。
一般初出茅庐的愣头青面对他哪能有这般气定神闲,端是这份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以往也见过那些名门传人,眼前这个与之相比,也是不差了。
只是,她到底是哪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