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开始了。

而这个可怕的、可悲的、来自一个亡者最后的复仇游戏，也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在天空璀璨得近乎眩目的星光下，虞婧拿出了硬币。

“我赌我是最后赢家！”

铛——

硬币被高高抛起，在星光下折射出夺目光辉。

但它并没有如虞婧预料的那样落回她的手中，而是跌落在了地上，久久旋转，久久不停。

“哦？竟然是不能确定吗？”

在如今的她已经这样强大的前提下，【狂赌之渊】这个技能竟然已然无法为她指向胜利？

虞婧惊讶地挑了挑眉，旋即感兴趣地笑了笑。

“一个直到最后一秒都充满挑战、不知道答案的谜题吗？”

“也好。”

这样才有挑战性，不是吗？

虞婧没有选择直接转换世界，冲到幕后黑手赫伯特面前和他挑明真相，然后跟他一对一掰头，而是花了一分钟时间，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计划后，抬脚向计划里的第一个人走去。

虞婧要找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此刻理论上的最大仇人、被伪装成布兰特医生的上官琅，而是被柳如黛放弃、又被赫伯特扭曲的“亲情”，上官黛。

上官黛的位置很好找。

当夜幕降临，偌大的辉煌之宫骤然冷清下来后，所有的守卫都消失不见，所有的灯光都无声黯淡。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只有一处房间还点着灯，遥遥能够望见一个人在案前奋笔疾书的身影。

虞婧无声来到了那扇门前，轻轻叩门，唤醒这个世界的真正主人。

很快的，门内脚步声响起，而后造型华丽精致的门扇被主人打开，露出了一间不到十平米的狭窄住所，和一张与虞婧此刻的脸有百分之五十相似度的脸。

她是柳如黛，但却不是全部的柳如黛。

虞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脚下的这座辉煌之宫的宫殿，那华美精致不可思议的一切，都无声褪色，化作了古旧的小区，露出了斑驳的墙面，以及脚下长廊日积月累留下的肮脏痕迹。

“……你是谁？”

门内，“上官黛”有些警惕地看着虞婧。

“难道是上官家的人？你们明明都已经把我赶走了，这个时间还来找我做什么？！”

虞婧近乎悲悯地看着沉浸在剧本中的“上官黛”，无声叹气。

“你该醒来了。”

“什——”

没有给“上官黛”更多困惑的时间，虞婧抬手上前，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爆发出极可怕的力量，瞬间扼断了“上官黛”的脖子。

当“上官黛”带着至死都茫然的目光无声滑落时，虞婧伸手扶住了她，然后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安慰。

“已经可以了。”

虞婧说。

“就此醒来吧。”

从这个看似美梦的噩梦中醒来吧！

虞婧怀中的“上官黛”无声消散，恍惚间，虞婧感到有一滴冰冷的水珠跌落在她的肩上。

而下一秒，一股强横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虞婧心脏。

【状态[恶灵附身]已升级，获得新状态[恶灵附身：蜕皮]】

【获得新技能：心灵的震响】

【心灵的震响（附身技能）：没有哪一具皮囊能在我面前隐藏自己的秘密和痛苦。我会收集人们落下的第一滴痛苦之泪和最后一滴解脱之泪，封存于安瓿瓶中，弃于时间之河。若有一天它重新流回遗忘之人的心中，那么他当面见神之辉光。】

这一刻，像是感受到了来自天外的某种冥冥之中的联系，虞婧蓦然抬头望向星空，但却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没有看到。

很快的，虞婧感到了什么，低下头，发觉自己右手手腕处有些发痒。

她下意识地用力抓了抓。

也不知道是虞婧得到暴君卡后力量等级飞跃过大，一时间掌控不好手上的力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虞婧只抓了没两下，就感到自己不小心撕下了什么。

没有痛感，但是……的确撕下了什么。

虞婧心中咯噔一下，想到了某件事：

等等，难道说……不会吧？？

虞婧第一时间去观察自己的右手手腕，但一切如常。

紧接着，虞婧又抬起左手，发现自己的指缝里既没有血痕，也没有皮屑，但当她迎着星光细细观察时，却能很明显地看到一些残留的银色磷光，好似被剥离的片片蛇鳞，在她指缝闪烁着诡谲银光。

虞婧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硬着头皮，用另一只手按住右手手腕，而后像是平时脱手套一样，将自己右手手部的人皮慢慢往下捋。

可怕的是，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只见虞婧手上，那明明应该紧紧贴合在血肉上的人皮，竟然真的能够像皮手套一样被虞婧脱下。

而当人皮脱离后，虞婧手上露出的也并非型猩红的血肉，而是和真正的柳如黛一样极相似的银色蛇鳞！

虞婧吓了一跳，忙不迭把人皮又按回了自己手上，装作一切无事发生。

算了算了。

这个就算了。

“看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虞婧看向夜空那绚烂得好似能听到歇斯底里的笑声的星光，背脊隐隐发寒，喃喃自语。

“要在彻底成为‘柳如黛’前结束这一切。”

·

虞婧寻找的第二个人，是盗版朱尔斯。

准确来说，是通过镜子降临在盗版朱尔斯身上的“无名人”。

从柳如黛和赫伯特的角度来说，这是个很简单的故事，那就是活着时得不到公平与公正的人，在死亡的那一刻彻底投向邪神，向邪神许下复仇的愿望。

只可惜这个复仇的愿望被人从中作梗，恶意扭曲，不得不陷入了僵持。

可是意外在盗版朱尔斯身上降临的“无名人”却告诉虞婧，这个世界不仅仅是两个异能力者的噩梦与僵持，如果虞婧不能好好处理的话，这个噩梦会在某个契机下化作真正的怪谈，降临现实。

到时候，被卷入这场怪谈的、乃至死在这个大型怪谈世界里的人，必将将达到一个极可怕的数字！

这个消息里，其实有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众所周知，怪谈世界是因真神在2024年降下的惩戒游戏而成型的，可为什么两个异能力者的交锋也会成为大型怪谈世界成型的契机？所谓的“怪谈世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真神的惩戒游戏”，它真的如同政府告知民众的那样，是因为蓝星人妄图造神、不敬真神而出现的吗？

第二个问题是，这件事是真真假？

如果是真的，告诉虞婧这个消息的“无名人”是什么人，对方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而如果是假的，“无名人”向她说下的这个谎言的动机与目的是什么？

对了，还有“无名人”从心脏里拽出的那把好像有点重要又好像不怎么重要了的钥匙。

它是开什么的？

虞婧对这一切都抱着强烈的好奇心。

她总是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但遗憾的是，这个深层世界本就是柳如黛与赫伯特的交锋下形成的扭曲产物。

当“上官黛”消失后，这里的一切NPC也随之消失：无论是用来给“上官黛”撑场面的盗版朱尔斯，还是顶着胡克二世外貌的怪物，或者是沿路上一切的守卫和侍者，都消失不见了。

哪怕此刻的虞婧也能算另一种意义上的“上官黛”，但只凭她一个人，显然召唤不出“朱尔斯”。

无奈，虞婧只能放弃在新手村就冲进世界级大型主线任务剧情的念头，将这个摇摇欲坠的深层世界和在这个世界里徘徊的上官琅暂且放下，去寻找下一个人，也就是代表着柳如黛最后一部分力量的“柳如玉”。

可是，意外出现了。

当虞婧拿出镜子，准备转换世界的时候，一只覆盖着银白蛇鳞的手牢牢按在了她的肩上。

虞婧先是一惊，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试探道：“你……想要我先去杀了上官琅？”

按住虞婧的肩膀松了松。

虞婧无奈解释道：“不是我刻意要放过他。柳如黛，你也知道，上官兄弟三人是赫伯特要保下的人，我现在固然可以杀了上官琅，但赫伯特也必然会因为上官琅的死而警觉、发觉你的状态的改变，从而做出我们无法预知的新的应对。

到了那时，你想要再回收‘柳如玉’的力量，甚至想要再顺利杀掉剩下的上官礼和上官信，都不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虞婧是一个喜欢做准备做计划的人，总是喜欢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她的心里有一个极清晰的杀人顺序和杀人计划，而其中，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柳如黛面对的最强大的敌人，赫伯特，显然在计划中排名靠前。

至于上官家三兄弟？

不过是靠着赫伯特的庇护苟延残喘狐假虎威的喽啰而已。

只要杀了赫伯特，还怕杀不了这三个家伙？

可柳如黛显然不这样想。

她按在虞婧肩上的手十分坚定，无论虞婧怎样劝说都不松手，一副不愿意让上官琅多活哪怕一秒的样子。

虞婧想了想，无奈叹了口气。

“算了，也好。”

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百分百完美的计划，而一个人对世事的想象也是有限的，不可能预料到每一个变化，所以，虞婧想要让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想法，本就是不切实际的。

更何况，世上的道理就是如此反直觉的：当怯弱者还在反复完善自己的计划时，勇敢者早已经历过无数次试错，拥抱成功。

而虞婧怯弱吗？

——一个十六岁就敢关掉祖传包子铺并将其改为占卜店的人，怎么可能缺少勇气？

虞婧笑了起来：“好吧，那就这样吧。”

“毕竟我也说过了……我是来帮你的。”

虞婧收起镜子，不再试图脱离，而是迈步向黑暗走去。

深深的黑暗与噩梦中，虞婧似乎走了很远很远，又好像仅仅只是迈出了一步。

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虞婧出现在了“布兰特医生”面前。

此刻，人模狗样的“布兰特医生”穿着睡袍，在他深紫色的房间里准备入睡。

在看到虞婧的突然闯入后，他脸上露出惊讶和不悦混杂的表情，眉头紧皱，张口意图呵斥。

但下一秒，虞婧抬手，圆润的银色硬币带着可怕的裂风声，打在了“布兰特医生”的喉结上。

砰——！

随着骤然炸开的血雾与人体组织，“布兰特医生”，不，上官琅的脖子瞬间消失不见，而他的人头则在力的余势中砸上墙面，随即又跌落地上，咕噜滚远。

至此，这个深层世界的最后一个活人，也就此死去。

虞婧垂眼，漠然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动摇。

旋即，虞婧又抬头望向天花板，没有为上官琅的死多停留一秒。

只见，在虞婧的注视下，这个深紫色的房间，乃至于整个深层世界，都慢慢出现了裂痕，紧接着，在可怕的震动中，世界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先是房间的崩塌，而后是宫殿的崩溃，最后是世界的崩坏。

天上，无尽的星星深处，一个与深层世界互为倒影的另一个世界终于显现，携着无尽的威势，如流星般向虞婧脚下的世界倾倒、陨落、融合。

而在那个世界里，虞婧远远看到了惊慌失措的田娜娜等人的灵魂，看到了震惊呼喊的上官礼上官信兄弟，看到了愕然看着这场世界巨变的“柳如玉”。

当然，也看到了站在宫殿露台，唇边含着可恶笑意，遥遥看着虞婧，甚至像是对这一切都早有预料的赫伯特。

这一刻，虞婧不爽皱眉。

“我，好像从来没说过……”

雨声，雷声，飓风声，狂笑声，世界的崩裂声。

还有星光，雷光，以及点燃世界的熊熊火光。

在这宛如世界末日的可怕景象中，虞婧遥望着天上的另一个世界，向后颈探手，用力拔出了【暴君】的证明，【人性的证明】。

“我最讨厌装逼的人！”

虞婧举剑，向着天空一跃而上，在狂笑的星光下投下世界的阴影。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