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十三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无论是宫中还是民间都有点风声鹤唳的感觉。
太子和大理寺联合查办前朝余孽刺杀靖安帝的案子,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
没人知道那个刺客来自哪里?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宫中,潜伏在乐府之中,伺机杀害了领舞的同时,还能在大殿上丝毫不露破绽。
周围配舞的艺人,竟然无一人发觉中间的领舞被替换了人选。
毕竟根据负责歌舞的太乐令的供词来看,除夕当日歌舞《太平乐》是乐府今年新编排的舞蹈,除了上司乐府令之外,只有太乐令及当事的十二个舞女知悉。
不过这一批人要是有问题,在慎刑司的审问之下不该不露丝毫端倪。
真是奇哉怪哉!
“娘娘,那前朝余孽隐藏的也太深了吧,他们真厉害,要是我能像他们这样,岂不是御膳房的糕点随便享用!”丹桂赞叹着往嘴巴里塞了一块云片糕,这些宫中讳莫如深的禁忌,在她嘴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如意咬咬后槽牙,看着她纯净清澈的眉眼,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你最近老老实实的呆在昭阳宫,千万哪里都不要去!”
不然最好的情况就是她和娘娘忙着给她收尸!
丹桂眨巴眨巴眼睛,乖乖的点头。
如意简直是一拳打在棉花里,无处着力。
江澜喝一口浓香的大红袍,看到精明的如意,在纯良近乎与稚童的丹桂面前吃瘪,含笑支招:“你应该罚她三天不能吃糕点,她兴许还能长上几分记性!”
“这个主意好!”如意抚掌大赞!
听到这话,小松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丹桂控诉委屈的望着江澜。
江澜安抚的朝她笑笑:“如意姐姐也是为你好,最近一段时间,宫中情况特殊,丹桂安心留守昭阳宫,除非是我的吩咐,不然,绝对不可踏出昭阳宫半步!听到没有!”
看她懵懂的点头,江澜揉揉太阳穴,旋即加上一句:“你要是乖乖的我就让御膳房给你做三碟八景如意千层糕。”
这一句算是挠到吃货的痒处,丹桂就差没跪在地上指天画地的发誓。
丹桂和如意一样都是在国公府时她的贴身大丫鬟,如意善于察言观色、打理账务、能言善辩、知情识趣;丹桂熟知医理,祖上出身太医世家,家学渊源,本人更是不但善于女红针黹,妆容修饰,更是轻功超绝,除了因幼年遭遇,对外界的情感感知迟钝,并无什么其他不足。
进宫之日,斟酌考量,最后国公夫人,还是建议女儿戴上这个婢女。
不得不说,此意甚佳。
有点特长天赋的人,就连做丫鬟就比别人多了一份可能。
想到这里,江澜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脑中灵光乍现,对于这件事她骤然有了新的猜测!
书中此次刺杀也是一个谜题,直到大皇子登基为帝,故事的最终,都没有幕后主使浮出水面。
但是换个角度思考,从既得利益者的方向抽丝剥茧,这场刺杀可以说,唯一的受益人只有大皇子。
既然有唯一受益人的存在,那么大皇子本人就有很大的嫌疑。
还有就是,帝位争夺白化时期,书中有一个地名让她眼前一亮,水云间。
据说那里汇集民间奇人异士,大皇子更是其中的座上宾,最后要不是有此间异人襄助,献出秘药,太子又怎会药石无医,撒手人寰。
朝堂之上,群龙无首,他才伺机摘了桃子。
只是这样的想象只是猜测而已,还需要彻底的验证一下。
盛京东西两座城门,早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已经被御林军控制。
如果时机恰巧,想必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真是让人止不住的心情愉悦。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江澜唇角微微勾起,眼里的光倏然亮起,一个成熟的计划已经在脑海中逐渐形成。
今日阳光明媚,在昭阳宫蜗居了四五日,是时候出去走走,松散松散筋骨。
靖安帝如今忙于前朝,御花园里少了盛装出行的佳人,竟失几分繁华。
空旷的皇家院落,寥落的梅花暗香浮动,燕雀湖浮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白腹山雀正在上面嬉戏,翻飞。
“娘娘,小心台阶。”如意扶住江澜的手臂,一行人向湖边掩映在太湖石后的小亭子走去。
越过曲折回环的邻水栈道,江澜堪堪抬眸,那小亭中却早有人驻足。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齐嫔竟然也在!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谢皇后微笑着朝她点点头:“贵妃来了,坐吧!”
如意眼疾手快的把棉垫放到石凳上,亭子内空间有限,三个主子,加上若干女婢,空间逼仄的厉害。
江澜接过她手中的手炉,捂在袖中,就示意她退下。
往日浓艳富贵风格的齐嫔,今日竟然罕见的不失粉黛,素面朝天。恍若珠宝展示柜的发髻,更是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的固定。
有种暴发户突然破产的既视感。
看她落座,对方扭扭捏捏,不情不愿的起身行礼。
现在她突然能理解皇后淑妃等人,看到原身曾经张狂模样的想法了!
这样把情绪表现在面上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想狠狠的翻个白眼。
亦不得不佩服帝后在选秀上的独特默契,这样两个头脑简单的秀女,入驻后宫,除了为皇室绵延子嗣,还不会打破后宫数年如一日的平衡,实在是妙极。
江澜抬抬手,看一眼她虚虚抚着后腰的小意模样,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把视线放在了热气氤氲的茶盏里面。
齐嫔挫败、郁闷的撇撇嘴,悻悻然的坐下,欲言又止。
谢皇后心下了然,却不欲多生事端,她拢拢身上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齐嫔,这湖边风大,你如今有孕在身,早点回去歇着吧!”
“是!”这湖面上的寒湿气确实重,她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闻言,顾不得其他,就扶着宫人转身告退。
风风火火的人,娇弱的靠在婢女身上,任由她们搀扶着离去。
江澜看了一眼就漠然的转过头,半点眼神都没有留给她,就算是她此胎得男,对于这些人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
皇后看一眼垂首不动如山的江澜,朝身后的青雀摆摆手,宫人们躬身退到栈道十丈开外的地方。
整个亭子只剩下皇后和江澜。
“贵妃在看什么?”谢皇后修长的食指拂过茶盏的细腻的杯体,一双凤目熠熠生辉。
她无疑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才情、相貌、家世,以及敏锐无人能及的直觉。
这宫中看似每一次偶然,后面都存在着无数必然。
就像今日这场恰到好处的巧遇。
江澜抿嘴,轻叹一声:“看到这燕雀湖,臣妾就想到了乾州的祖宅,那院子里也有一片这样荷塘。妾幼时,一次随父母回祖地祭奠长辈,夏日常常泛舟躲在层层莲叶之下,那时梦里都是莲花的清香,是和天高地阔的北疆不一样的人间。恍然间,如今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盛年不常在,倒是妹妹依然和当初入宫时一样年轻貌美。”谢皇后饮一口茶水,转而一双凤目直直望向江澜的眼底,唇角勾起,轻叹一声:“就是终于稳重了许多。”
江澜佯装害羞的垂下头:“臣妾如今是孩子娘了,千秋宴上,禛儿因我愚钝差点没命。如今,为了孩子,亦不能如从前一般。娘娘聪敏,臣妾还望娘娘能指点一二,让妾少犯点糊涂。”
谢皇后并不意外对方的投诚,只是不明白对方的筹码到底是什么?亦或者为什么这个人是自己?
毕竟无论皇上,亦或者手握重兵的江国公,都能轻易的满足对方大部分愿望,只要对方足够安分。
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叹,有时候万般筹谋,也比不过上天安排!
大概这个明眸善睐的女子,目光过于坦诚无害,纵使心内思绪万千,她竟然一瞬间不忍拒绝。贵妃当真有一双极出色的眼眸,让她罕见的想要听她讲下去:“你这般聪明的人儿,哪里需要我的指点。”
“娘娘可是在笑我,大晋朝,能人异士无数,臣妾哪里当得聪明人的名号?”未入宫之前就在盛京流传甚广的草包花瓶称号,江澜不信这位耳聪目明的皇后娘娘不曾听闻。
金猊香炉青烟袅袅,江澜朦胧中璨然一笑:“听闻盛京水云间更是汇集异士无数,其中更是有过目不忘、神医圣手等奇人,那才是天下独一份的聪明人呢!娘娘您说是不是?”
“贵妃的消息总是格外的灵通!”皇后神情一顿,那永远温润睿智的眼眸,柔柔的望着她,眉眼淡淡,不露分毫惊诧,却语出惊人:“若此事为真,只你初心不变,贵妃所想日后必能达成。”
谢云舒坦坦荡荡,掷地有声。
“借娘娘吉言,臣妾告退!”闻此言,江澜心下大定,既然该传的话已经到位,她毫不拖泥带水的俯身施礼告退。
接下来就是安静的围观,做个合格的观众,当然她亦不吝于在恰当的时机,痛打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