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谏带所有愤愤不平的大内高手和斥候好手封锁了敕建太清宫,也不敢对服侍过三代君王的老神仙不恭敬,具结上表,快马送到东京汴梁去,听候吩咐。
郡王被人伺候着解开腰间玉带,脱了肩头染血的雪白蟒袍,血迹有人的脸那么大一片,晕开的很快:“可惜了这件衣裳,六哥过年时赐给我的,还没穿两次。趁着血迹没干,拿去洗洗。”郡王的朝服和礼服的颜色都有要求,并不包括雪白蛟龙团花锦,这是有司制度之外的赏赐。
天使:“郎君身受重伤,还惦记着官家的恩赐。”
林玄礼不想那么肉麻,他只是觉得自己穿白色真的很好看很像赵云。
里面穿了一件青罗长衫,脱了之后则是白罗中单和下裙,里面两件都被汗和血湿透了。
肩膀上的伤口并不长,却很深,还在潺潺流血。
谢指挥使手足无措:“咱们出门,也没带着太医。调料带了两箱,金疮药却一瓶也没有。”
林玄礼开玩笑说:“给我撒点盐,也能止血。”
谢宝叹了口气:“太清宫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乔峰不问这点小伤至于小题大做吗,这要是伤在别人身上,都犯不上包扎,一会就长好了。换件衣服就可以开始喝酒,探讨一下之后怎么办。伸手点了伤口附近的穴道止血:“没伤到筋骨,静养一个月就好了。”
“哎呦!你!您先洗手啊~”
童贯拎过来一把银壶,一沓新手巾:“小人恰好烧了壶水,打算放凉了给郎君调薄荷水,现在温温的。乔大爷,这水拿来洗伤口还中用么?”
乔峰想着一些事:“很好。够细致。有劳。”
童贯身后跟来两个小道童,一个奉上酥皮肉饼、炸藕合、枣糕等点心,另一个抱着一大坛美酒,畏畏缩缩的搁在门口的桌上,被童贯敲了一下脑袋,立刻把酒挪到正主面前,灰溜溜的逃出去。
林玄礼这时候才觉得有点疼,方才过于紧张,几乎失去痛觉。被内侍用温水擦拭伤口周围,还有肩膀手臂上的血迹,慢慢擦干净了,伤口果然不再流血。好手拿着炸藕合往嘴里扔:“郭伴伴,你去叫道士们别怕。我在此处遇刺并不怪他们,不会胡乱迁怒。叫章援滚过来见我。”
天使答应了一声,退出大屋。
“乔兄,有今日之事,我有五成把握能让你那位朋友平平安安的回家。”
乔峰一怔,高兴极了:“他只想洗脱污名。还跟我说,犯了国家王法,即便是死也没什么,只是不能含冤而死,招人唾骂。穆淼能得郡王搭救,保全残生,乔峰感激不尽。”
林玄礼小脸一红,男神这么诚恳,帅的我有点迷糊。“哪里的话。自从在百花会得你指点之后,我时常想报答你。若不是身份所限…真想同你结拜…”
乔峰和遇到的知己好友总会结拜为兄弟,点了点头,有点可惜但不好说什么。捏开酒坛上的荷叶封泥,嗅到高粱美酒够劲的味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往后我路过汴梁,一定去你府上讨碗酒喝。”
“好好!一言为定。”
谢宝欲言又止,绑好了伤口,服侍郎君穿衣,灰溜溜的道歉:“下官此前言语冒犯,还请乔帮主莫怪。”高手不应该恃才傲物、挑三拣四,看谁都翻翻白眼,时不时风言风语吗?
乔峰却问:“你服侍十一郎多久?”
谢宝一激灵:“已经将近八年。”
乔峰:“难怪如此爱护。不算冒犯,倒是有趣。”看看某个睁大眼睛的少年,十年前肯定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小孩。和身边人又亲昵又随和,又不好酒色。即便是私下相处时。难怪他的侍卫统领追着郡王想要的朋友,质问他为什么不去陪郡王玩耍。
林玄礼松了口气,刚要笑,看到章援进来,扭脸拿枣糕给自己补血。
章援无视他的脸色,依然平静的拱手:“郡王。召见下官有何吩咐?”
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乔峰,他也练武,也注意江湖动向。以前只听说南慕容北乔峰,原以为江南文生公子会比北方的粗豪大汉更强。今日被他那一掌惊艳了,章援见过掌风伤人,却从未见过如此…难以形容的强悍无匹。方才提笔写奏本,满脑子都是乔帮主的事迹,出门和冯青碰上,只好在背后啧啧称奇。
林玄礼问:“商量一下,这四大恶人之一的云中鹤,是说章相公的衙内设计抓的,还是乔帮主抓的?另外仨混蛋会来报仇吧。把我摘出去。这是六哥的意思。”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乔峰刚刚就在想这件事,杀了四大恶人之一,虽然自己不需要扬名立万了,但不妨夸耀一下丐帮帮主为江湖做了点好事,丐帮的名声更好。但穷凶极恶、无恶不作那三个恶人,一定会给臭味相投同气连枝的朋友报仇,一时半会又拿不着这仨。丐帮家大业大,倘若他们专盯着丐帮的老幼去残害、去偷丐帮子弟家里的小孩,十分棘手。
如果把功劳拱手相让,也担心大内高手不能抵御。章援更不足以反制。要是能和那仨人相约一战,一起杀了,倒是省事。难办。他们几个不通人性,更别提江湖道义。
章援被骂的难受,又不好显露:“朝廷自有法度。既然悬赏金额挂出去了,总有江湖义士不吝出手。乔帮主愿意认领此事,回头我就让刑部把赏金送到尊驾府上。若是有所顾忌,也绝不会有人冒领,只说是匿名义士。”
乔峰微微一笑:“这倒是难办。”
章援:“怎么?”
乔峰:“我没有府邸宅院,随处而安。”
林玄礼绷不住乐了:“哈哈哈哈哈哈。此事慢慢商量,不着急。咱们就打道回府。诶,月凌儿呢?”
月凌儿探头,云中鹤一来,他就躲了。早就踩好点,趁着云中鹤一晃眼甩脱追兵的工夫,蹿房越脊,趴在郡王下榻之处的房梁上,做了个被帷帐遮蔽的梁上君子:“奴家在此。”
……
具五刑而诛,是分阶段受刑的。其中一样先做了。
当地县衙内叫来一个刺面匠人,在云中鹤额头和双颊上刺上姓名和罪名。
云中鹤惨叫连连,他虽然长得丑,身型也难看得很,也不想脸上带着一行骂人的字:“你这贼配军!敢碰老子的脸皮,将来把你娘,你媳妇,你姐妹一起抓走受用!”
眼下局势艰难,自己手筋脚筋俱断,大哥又不知道我这儿抓女人。但大哥伤重成那样都能留下一条命,恢复武功,将来我就去学他用铁杖,再来杀光你们。
狄谏大怒,抄起旁边的金瓜锤打碎下巴,使铁钩钩出舌头,一刀割了去:“狗胆包天。”
刺青匠人:“大人,这有些写不下啊。”
狄谏:“怎么写不下?”
刺青匠人:“他脸窄长,罪名又太多,下巴还被您打的血肉模糊。”
折可运:“你捡要紧的写。放心吧,我按郎君吩咐,已经放出风去,说云中鹤侥幸逃脱。督促县令叫都头四处搜捕逃跑的要犯。你怎么还不砍了他的手脚?”
狄谏:“这不是在太清宫中,见血不祥么。”
便去请郡王示下。
林玄礼的酒量不好不坏,但他比起喝酒更爱吃饭,陪男神喝了两大碗烈酒,红着脸继续吃点心垫一垫。“受伤我可惨了,两位娘娘非得骂我半年不可。英英又有借口打我,哎。”
乔峰想起自己的父母,虽然还在老家务农,终年不肯闲下来享享清福,也不肯离开少林寺周围到洛阳总舵居住。依旧是儿行千里母担忧,过些天农忙时节,抽空回去收麦子。不由得露出一点笑意,又喝掉一大碗烈酒,总算酣畅淋漓。之前在他这儿喝的酒,不是太甜腻就是太柔和醇厚:“仅此而已?”
“那倒不会。六哥不会骂人,把大臣们弹劾我的折子叫我看。”
章援陪座在旁。喝了半天一碗酒没喝完,失声惊呼:“什么?”
林玄礼故意说的:“你今日不给我看奏本,过几天我照样能看到。”
章援:“我一向恪守臣节,无愧于心。”
“呵~呵~为官家尽忠也是我的本分,你们没少置喙。”
乔峰提起酒坛给三个碗都满上,斟的满满的,酒液几乎高出酒碗,却一滴没洒。他端起这样的一碗酒,极其酣畅快活的饮尽:“斗气不如斗酒,二位请。”
屋内立刻就恢复了安静平和。
章援转换话题:“军中演练五人合击阵法,用来抓捕党项、契丹前来袭扰的武林高手,已经有些时日了。边关应用过数次,每次都能擒获敌人。我与他们对阵时,也难以摆脱。学生方才询问他们,都说不曾遇到过云中鹤这样快的。乔帮主对他们的阵法,有何见教?”
乔峰看过这些军中健卒训练,应付三流高手绰绰有余,二流高手勉强可以搏命击退。别说是云中鹤,任何一个丐帮长老都能破了他们的阵法。“我不曾学过,不敢班门弄斧。”
别说不会,就算是会,也不能帮朝廷谋害江湖中人。你们随便一个官员,有所图谋时,都很容易制造各种罪名构陷武林人士。
林玄礼:“没什么事了,章援,你回去写奏本,少贪杯。”
我和乔帮主喝酒,猜猜是谁没被邀请?是你!
狄谏前来请教:“郡王,黥、斩左右趾已经施用了。接下来是囫囵个的带回去,还是再用两项刑?”
整个带回去那就还活着。分两节就把另外两项刑法也用了,笞杀之,枭其首。带回去直接在集市上捣成肉泥,昭告天下。
林玄礼想了想:“活着带回去,天气这么热,生肉搁外面两天就臭了。拿他的命保鲜。现在没人知道他落网。我们明日启程回京,你带人看守此处,不许出,不许入。问就是郡王遇刺。”
“遵命。”
“乔兄,你和我一同回京吗?”
乔峰:“今夜有个聚会,我去了才晓得。”
倘若没空一同回京,就请丐帮长老代劳,暗中保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