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绷紧了触手，紧紧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双眼睛不对劲。

空洞，无神。

难道它看不见？

他试探性地挪了一小步，果然，那双眼睛毫无动静。见状，时序轻巧无声地飘回了那块玻璃下，悄悄躲到了暗处，继续盯着那双眼睛。

“滴答”“滴答”

水滴声又响了起来，是从那双眼睛的下方传出来的。

紧接着，一条一米长的鱼从地底钻了出来。它浑身的长满了眼睛，像鱼鳞一样重重叠叠的覆盖着。

无数只足有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竖瞳眼睛，像葡萄串一样挂在这张鱼脸上。

每一只竖瞳眼球四处转着，而鱼脸的中间，贯穿了一条裂缝，隐约露出尖利的牙齿。

粘稠的液体从它口中滴落，散发着腥臭腐烂的气味。

时序屏住了呼吸，看着这条鱼的“尊容”，忽然庆幸系统没给他这样的形象。

丑的像夏天看见了苍蝇一样，想立马拍死。

这条多目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目光最终落在了流光水母的残骸上。

它脸上的眼睛瞬间转向同一个方向，眼底闪烁着饥饿的光芒。

时序还没反应过来，那条鱼就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扑向了水母残骸，张开了血盆大口，像鬣狗一样凶狠地撕咬着。

一瞬间，时序心底冒出了无数的脏话问候了这条鱼及其祖宗十八代。

但在明显的力量悬殊面前，他还没傻到上去当个饭后甜点。他只能暗中磨牙，将这条鱼划分到了部门经理那一栏。

出乎意料的是，那条鱼刚咬了一口就立马吐了出来，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它微微歪着头，看上去十分疑惑。随后它的眼睛又各自转动着，似乎在这片水域里寻找什么。

看到这一幕，时序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这条鱼，应该是和那些水母一样，被他的血吸引了。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条细长的如同蛇信子的舌头从多目鱼口中伸出，像探测器一样分辨着附近的气味，寻找着猎物的气息。

时序不动声色的往暗处挪了挪，尽量放缓了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外面的光线越来越暗，原本安静的水下世界，忽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热闹。

仿佛有许多生物隐匿在黑暗之中，游动时泛起了细微的水流，刺激着底层生物的神经直觉。

时序也感受到了这一丝的不寻常，他本能地看向洞穴外漆黑的世界。

多目鱼已经停止了搜索，它静止在那儿，观察着黑暗中的世界，最终摆了摆尾巴，悄无声息地钻回了地下。

连它都在害怕。

时序心头一沉。

他看了眼洞穴另一侧的世界，仿佛随时都会吞噬闯入者。

可这儿也不能再待了。

这里已经被多目鱼盯上了，等到天一亮，自己被找到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思索了一会儿后，时序再度探出了身体，他借着水草的掩护向外慢慢地挪动着。

水下，微弱的蓝光闪烁着，但越往深处，光芒就越发的黯淡。时序不得不像盲人摸象一般，伸出触手小心地摸索着。

忽地，他的触手似乎碰到了一个坚硬的、滑腻的东西。

时序立刻缩回了触手，躲进了水草中屏住了呼吸。但许久，对面都没有动静。

难道，只是一个障碍物？

时序大着胆子卷起一块小石子扔向右边，依旧没有动静。

见状，他从水草里钻出去游到障碍物旁边。

借着残存的一点儿蓝光，时序才看清这东西的全貌：一幅快有七八岁孩童那么高的相框。

相框表面的玻璃已经碎成了蛛网状，但里面的照片保存的还算完整。

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上的每个人都在笑着，仿佛极为温馨。

可时序心底总觉得照片有几分怪异：照片上的人笑得太标准了，就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尤其是中间抱着玻璃盒的少年。

时序端详了一会儿后，伸出触手遮住了他的笑容，只露出他的眼睛。

一双阴郁，麻木，恍如木偶般的眼睛。

和整张照片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和少年对视上的那一刻，时序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仿佛无形的沉重在压迫着他的灵魂。

他急忙转过头，心底那阵压迫感才逐渐消退。

这张照片有问题。

时序刚想要离开，地面却开始猛烈颤抖起来。

一阵类似于鲸鱼悲鸣的声音蓦地响起，传递到了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角落。原本平静的水下忽然开始变得嘈杂，水流变得湍急，形成了一个个小漩涡，从地底掀出无数条微型小鱼，并将它们撕碎。

时序紧紧扒住相框，才勉强在水流中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他警惕地盯着四周，殊不知他背后的照片上，那个少年忽然转动了眼睛看向了他。

一股拉力猛然从身后袭来，时序惊诧地转头，只见照片里蔓延出无数条黑色的触手，禁锢着他的身体，将他拽入照片中。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快到时序还没能挣扎，刺骨的寒冷就包围住了他。等他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怪物丛生的水下坟场被明亮狭小的水族箱取代，时序下意识想要寻找掩体，但水族箱里干干净净的，除了他连一颗多余的石头都没有。

时序按下心底的不安，透过玻璃打量着现在的处境。

这里似乎是一间客厅，他待的水族箱几乎就占据了三之一的面积。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那么水族箱绝对是最惹眼的存在。

时序默默飘到了水族箱的角落里，试图装成一个毫无威胁的粉色小球。

系统说的确实不错，装弱的确是他擅长的。

【欢迎TE小队登录游戏副本——玩偶谜语】

【副本等级A，BOSS污染值A？】

【玩家需扮演施松的同学，半个月前，施松消失不见。作为他的好友，你们决定前去施松家一探究竟】

【祝玩家享受盛宴，愿祂庇佑你们】

机械的女声忽然响起，环绕着这个世界。

一瞬间，原本寂静的房间变得嘈杂，一道漆黑的影子从地板上浮现，慢慢汇聚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对中年男女。

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时序，而是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动作诡异地坐到沙发上。原本麻木的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悲伤的表情，他们哀恸地哭嚎着，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队长，你不觉得这次副本很怪吗？我第一次看见BOSS污染值后面跟着问号的。”

“哎，薛雪，你打我干什么？不要因为你是我姐，就随便动手，我本来就没见过嘛！”

“闭嘴，马上就要进去了，你想吵到里面的变异体吗？”

大门外传来一对年轻男女的吵闹声，时序下意识看向了那两只变异体，但它们似乎听不见一般，仍旧是一副哀恸的模样。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推开，三个穿着经典蓝白色校服的年轻人站在了门口。

为首的女生有着一头齐耳短发，左耳上缀着一颗鲜红欲滴的宝石。她身后则跟着一个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男生，男生的右耳上缀着同样的宝石耳钉，男生面上还有几分不服气。

刚才在外面争吵的，应该就是这对姐弟了。

而他们身后，是个身形高挑的黑发男人。明明是丑陋宽大的蓝白校服，但这个人却硬是凭借着优越的身材穿出了制服感。

更为出众的是他的脸，就连时序这种挑剔的人都不得不赞叹一句：真是女娲的创造的上等品。

只是，这个男人吸引时序的不止是他的外表。

从他踏进门的那一刻，时序就嗅到了一缕奇异的香气。原本平静下去的饥饿感在此刻卷土重来，他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吃了他！吃了他！”

当然，他也只敢想想而已。

一个食物链底层的小水母，不配拥有选择食物的权力。

时序心酸地想着。

他默默地将自己缩到更小，试图降低一点存在感。

但路云舟从进门时便注意到了水族箱里这只粉色的水母，看上去柔弱可怜，根本就不像这个世界里的生物。

柔弱到，令他没有丝毫捕杀的欲/望。

“你们是小松的同学吧？”沙哑的声音响起，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夫妻站起身，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们。

“是的，伯父伯母。小松失踪了，我们也很担心，所以想来看看小松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薛雪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看上去就像一个乖巧的好学生。

“他的房间在二楼，你们自己去看看吧。”女人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说。

“好的，谢谢伯母。”薛雪说。

中年夫妻俩像是完成剧情的机器人，脸上悲伤的表情又迅速消褪，重新变成了一片麻木。他们机械的走出大门，不知道去做什么。

“队长，你这次怎么想到要下一个A级副本？我们这一年不基本在SS副本里赚积分吗？”薛林大大咧咧地躺倒在沙发上，好奇地看向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路云舟。

“直觉。”路云舟吝啬地吐出两个字后，又沉默地站在了水族箱前。

被笼罩在阴影下的时序默默将自己缩的更小了，他抬起头，眨巴着粉蓝色的眼睛，试图装成一只懵懂无知的水母幼崽。

但下一秒，水箱里的液体像是有生命意识一般猛烈晃动，紧接着化作一条硕大的食人鱼朝着路云舟张开了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