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头？什么回头？
祭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以恒说的是他之前定下的规则，不许回头。
但制定规则的是他，规则凭什么约束主人？
祭祀这才松了口气，正想要斥责周以恒、给人点教训的时候，一股说不上来的寒意涌上心头，竟当即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开始恐慌。
这、这怎么可能呢？
岛上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是祭祀，拥有神明的力量，任谁都奈何不了他，他恐慌什么？有什么可以让他恐慌的？
他试图宽慰自己、肯定自己，让自己镇定下来，但那种恐慌如蛛网般细细密密地笼罩着他，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心头的寒意更甚，他甚至有些不自觉地抖。
——那是我制定的规则！
——规则服务于主人，绝不会反噬！
祭祀在心底恼怒地吼道，他汲取自己的力量，试图与那股寒意做对抗。
下一秒，祭祀听到了笑声。
轻轻的，柔柔的，似羽毛缓缓在耳畔一刮，却让祭祀心底的那抹寒意直冲天灵盖。
“是你制定的规则吗？”
“不。”
“是你以神明的名义制定规则。”
“真正的主人，是神。”
恶魔的低语自他耳边响起，祭祀双目一凛，前所未有的恐慌笼罩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结果却根本抬不来脚！
寒气接踵而至，张开巨嘴的恶兽最终吞噬了他，祭祀和岛民们终于动了起来，随着“喀嚓”“喀嚓”的声音响起，他们慢慢扭回了头。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恶臭。
看来他赌赢了。
周以恒望着祭祀的背影，满目茫然不解，身体摇摇欲坠，很是恐慌的模样，心情却很是不错。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祭祀大人。
众所周知，规则这种东西，往往是不会用来束缚主人的。
但祭祀制定规则的时候耍了点小聪明，并没有使用自己的名义，而是用了神明的名义。
那规则的主人是神明，还是祭祀？
周以恒猜测这些规则的真正主人是神明，但神明真的存在吗？如果神明不在，那规则自然听命于说出它的人，也就是祭祀。
而他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系统也只给他介绍了恶鬼和玩家，并没有提到神明，看祭祀和岛民对神明没有半分敬意的模样，也可以猜测这个世界很可能并没有神明。
但周以恒偏偏不信这个邪。
他的那滴泪还在呢。
于是周以恒便借祭祀一事试探，结果正如他所料，神明真的存在！
也是，神鬼世界神鬼世界，早在绑定之初系统就告诉了他会进入神鬼世界，既然是神鬼世界，又怎么能只存在于恶鬼，不存在于神明呢？
周以恒缓缓叩首，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满是虔诚和信赖，神庙中的光晕都集中在他身上，那种极致的激动、真挚、渴望仿佛要从他瘦弱的身躯中飘出来，与那些光晕印染于一起，形成更绝妙的光。
一下、两下、三下。
当头颅与地面相接触的时候，周以恒会自然地闭上眼睛，似是许愿，似是信服，以至于彭书文等人在那一刹那，突然明白了祭祀岛民拜神时的违和感从哪里来。
口口声声都是神明殿下的祭祀和岛民，竟还没有周以恒一个外来客拜神时虔诚！
三次叩首之后，周以恒起身将地上的荔枝一一捡起，放于供盘上。
他双手托举着供盘，自然而然地垂首，温顺而恭敬，一步一步地将供盘送于高台之上，步伐缓慢，身姿绰约，优雅与虔诚仿佛烙印于他的灵魂上。
这一刻，他就像那九天之上供奉神明的使者，再不属于人间。
沙沙——
风起，厚重的金色纱布随风而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伺机而动。
纱布之后，自成一片世界。
虚幻的影子缓缓睁开了眼睛，血红色的瞳孔静静地凝视着温顺的使者，那甜美的气息自他鼻尖起舞，让他的灵魂都在为相遇而颤栗。
多久了？
百年？千年？在那漫长的、无边无际的等待之中，他以为自己早已放弃，才不在乎被背叛，被封印，被偷走力量，自此沉眠。
可直到他的新娘出现，他才明白，他从未放弃。
哪怕陷入沉睡，哪怕灵魂不稳，他的气息，他的力量，他所有的一切，依旧在寻找他的新娘。
终于，找到你了，我的新娘。
他倏地笑了起来。
风徐徐而起，隐秘的“气”藏于其中，缓缓接近周以恒，无声地拥抱他。
与此同时，周以恒周身突然泛起浅浅的凉意，是一种被盯上的感觉。
是谁？
他敛下眉，想，算了，不管是谁，都得死。
很快，彭书文等人已经完成了拜神仪式，他们没有遇到什么异常情况，全程都很顺利，最后严长空拜完神，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神庙内突然沉闷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祭祀慢慢地扭过头来，只一眼，差点让彭书文惊叫出声！
——这特么什么玩意！
祭祀那张脸就像被抽干了水分一样，整个都干瘪下来，上面还有着各种伤痕，干皮向外翻卷，就跟被晒干的橘子皮一样，上面还有着一层幽幽的绿毛，像是发霉了一样。
再仔细一看，那哪里是发霉的绿毛？那分明是虫！
那“吱呀吱呀”的声音，就是那些虫在啃祭祀的脸！
就和……就和他们之前莫名其妙地看到的那个轮回幻境一样！
彭书文等人心底一寒，如果刚刚他们违背了规则，现在满脸虫是不是就是他们自己？
太可怕了。
他就是死，也绝不愿死得这么窝囊凄惨啊！
现场的气氛阴冷到极致，但祭祀却没有什么反应，他缓缓张开嘴，那些绿幽幽的虫子趁机钻进了他喉咙。
严长空突然有些反胃。
“恭喜客人们得到了神明殿下的认可，接下来的时间，规则不再束缚于各位。”
“各位可以自由地在神庙活动。”
“但请注意，保持虔诚，会让神明殿下满意。”
“倒计时，九十分钟。”
祭祀大人终于开了口，只是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奇怪。
一时间，倒还真没人敢动。
祭祀大人“吱嘎吱嘎”地笑了，那声音只让人头皮发麻，“客人们是不喜欢神明殿下的认可吗？”
话音未落，岛民们也都一一扭过头来，“吱呀吱呀”的声音无限放大，他们脸上的模样和祭祀如出一辙！
他们静悄悄地看着玩家们，那绿幽幽的小虫子密密麻麻，只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不是！”彭书文连忙喊道，“我们只是太激动了！”
“对！”夏潇潇附和道，“那可是来自于神明的认可！”
祭祀大人这才停了那恐怖的笑，“那你们还在等什么呢？”
“行动起来吧，客人们，你们仅仅只有九十分钟。”
“九十，”他直勾勾地看着彭书文，“分钟。”
彭书文心里一紧，再也不敢耽误，只是祭祀大人的视线依然牢牢地黏在他身上，跟个人/形/监/视/器一样，只让他头皮发麻。
大家都动了起来，周以恒自然也一样，他向那高台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而就在他踏入高台的那一刻，手里一沉，低头望去，是一颗荔枝。
饱/满红润，富有光泽。
周以恒拨开那枚荔枝，白/嫩的果肉褪/去了鲜红的外壳，莹白的汁水落在周以恒纤细的指尖，泛着丝丝粘腻。
周以恒蹙眉看着指尖，他并不喜欢这种粘腻感。
风声呼啸，虚幻的影子和风而来，轻轻吻上周以恒的指尖。
怎么能让新娘不舒服呢？
他轻笑出声，细细地帮新娘消除那不合时宜的粘腻感。
又来了吗？
周以恒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就在这个时候，高台上亮起无数红点，穿过那厚重的金色帘布，构成一道绮丽的图案。
这是……封印？
周以恒瞳孔一缩，那图案很快就消失不见，只有一只剥好的红提，缓缓地飘到周以恒的唇边。
他也可以为新娘服务的。
影子绕到周以恒身后，抬手圈住周以恒的腰，神情满足。
周以恒看不到，但却有一点感觉，这种事情不再自己掌控中的感觉让他不快，但……更刺激了！
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周以恒催动自己的力量，那滴泪还在正前方，没有移动。
犹豫片刻，终是小小地张开嘴，小心地将那红提送入嘴中。
粉/嫩的舌尖似乎碰触到什么，他不由一僵，紧接着，轻轻舔了一下，仿佛是什么潜意识的反应一样。
下一秒，他似乎反应过来，耳根都烧红了，无措地往后退，羞窘极了。
很快，周以恒听到了模糊的轻笑声。
那家伙很兴奋。
周以恒垂下脑袋，轻快地想，烟消云散的时候，会更兴奋。
你说对吧，神明殿下？
他看向高台，那些红点再未出现，但是他知道，这所谓的封印，已经困不住神明了。
九十分钟很快过去，玩家们各有发现，只是在NPC面前，暂时不方便交流。
祭祀带着他们离开神庙，穿过长长的走廊，重新来到外面的世界时，祭祀等人的外貌一下子就变了回来，只是看起来憔悴许多，似乎生命力都被抽走了一般。
“你很难受吗？”周以恒有些担忧地看向阿照。
阿照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摇了摇头，周以恒隐约还能听见那“吱呀吱呀”的声音。
“你脸色都这么难看了，怎么可能不难受！”周以恒有些急切，“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阿照慢吞吞道，“送，你，送你。”
“还送什么！”周以恒瞪他，“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周以恒从附近摘了朵蓝花，递给阿照。
阿照愣住了，“给我？”
周以恒点了点头，“在我们那里，花朵有很多含义，可以表达喜欢，送给喜欢的人……”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似乎极为不好意思，“也可以表达期盼和祝福，送给朋友家人，我不知道你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但是——”
周以恒深深吸了口气，眼底浮现出坚定，“——我希望你可以平安健康。”
阿照定定地看着周以恒。
瘦弱的年轻人苍白而虚弱，额角布满了汗珠，但眼睛却那么亮，满满的都是他的倒影，仿佛周以恒的世界里，只有阿照。
他送上这只花的模样，就像要将他的全世界奉上。
刹那间，阿照只觉得手里的花有千斤重，重的直往下坠。
“快回去休息，”周以恒对他笑，“我自己回去就好。”
“明天要健康地出现在我面前哦。”
健康两个字，还被特意重读了。
周以恒走了，临了还不忘对他挥手，像是告别。
他僵硬地伸出手，摇了摇，但是周以恒已经转过身去了，看不到。
阿照突然有些失落。
“吱呀”——“吱呀”——
阿照听到声音，慢慢望过去，只见祭祀并那些岛民们，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干哑的笑声随之而起，带着浓浓的恶意。
阿照握紧了手里的花，脑海中正是周以恒的声音。
……“明天要健康地出现在我面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