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怡亲王终于出了宫,感到一丝自由,悄悄回了府,到自己的寝殿换了一身白色素纹常服,便又出了府到京城集市闲逛起来。如今特意未带仪仗,走入人群到底别有一番乐趣。想着,便走入一家酒楼,这家酒楼今日有戏子驻唱,怡亲王感到有点意思,便走上了二楼包厢,品茶听起曲儿来。
话说胤祥走入这酒家,虽未被人认出乃是当今的怡亲王爷,却也因浑身一股全然不同常人的高贵风流气,吸引来不少目光。这位高贵的主缓步从容走上包厢,凭栏听起戏来,举手投足尽是非凡气度,叫众人移不开眼,全场一时不知是在看谁。胤祥隔壁包厢如今恰有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约略八九岁,穿着上好的绸缎小棉袄,脖颈儿上戴着个金制长命锁,正被一个俏丽的丫鬟和一个家丁带着,明显是难得出门来凑个热闹的。只见他眼睛亮亮的,也情不自禁往胤祥这边瞅,愣是忘了看戏。旁边的丫头倒是机警,知道对方不是凡人,不能再让少爷再做如此打量,于是偷偷戳了戳小少爷叫他认真看戏。谁知不戳还好,一戳这少爷倒是更蹦跶了起来,与对方闹腾了一会儿,便派遣丫头出去给自己买糖果去了。没一会儿,一旁的家丁也被差遣去给他回家拿外衣。胤祥敏锐,余光早已注意到隔壁的小孩儿的胡闹,虽然素来喜静,这个小孩的闹倒也不让人厌恶,大概是在宫中憋闷太久,今日就是准备出来感受闹的,又貌似是因为胤祥感受到这小孩虽不安分,该静时倒很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别有一分灵气,尤其是看向自己的时候带了一种自觉的敬慕,让胤祥并不讨厌,于是虽看着楼下戏台上的风光,胤祥想着这小孩也淡淡一笑。只听见自己隔间的门终于被叩响了,自己说了进,外面冒进一个小头,正是那小童。
“这位爷,我可否在你包厢看戏?我那边视野不太好。”隔壁那位古灵精怪的,果然跑到自己这边来了,眼睛明亮剔透的,语气倒是故作优雅又小心,不失礼貌。胤祥对这小孩印象也不错,点了点头,也不再搭理他。那小孩便自觉地进了隔间,坐到了胤祥对面的椅子上,装模作样地看起戏来,只是那双眼睛倒也不安分,没看两下,随着众人的欢呼,又将视线装作不经意地投回胤祥的身上。终于,在一次偷看时,胤祥故意盯向了他,直直将他抓进了眼里,嘴里淡淡问出:“小孩,你看着我做什么?”这小孩倒是桀骜,一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在偷看,更不承认自己就是单纯看到对面这哥子好看,实在稀奇,反而是对着胤祥打量一通,然后眼睛无比尖利地落在了对方的脖颈上:“我心道奇怪如今已是早春,怎么还有人戴着围巾?”胤祥被对方的狡邪逗乐了,温声回答:“你这小孩,还不允许别人怕冷。”小孩还是没忍住夸对方:“我见你身姿挺拔,面容英气,是个汉子,怎么能早春还怕冷。”胤祥笑得更开心了,美丽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更是将对面小童的眼睛抓住难以松开,只听他回道:“我前几日得了风寒,今日才好些。”对面的小鬼突然作出恍然大悟状:“哦,我听我爹说,近日怡亲王得了风寒一直都住在养心殿里,莫非你就是怡亲王,现在已经好了?”胤祥未成想一个小孩还能这么大胆地直接点名了自己,不过感觉到多半是开玩笑,见他语气带了一些狂妄,心中也是觉得好笑,便开口道:“那你说说,你爹是谁?”这小鬼被这样一问,突然不敢说话了,踌躇了起来,就在这时方才被差遣走的丫鬟与家丁终于回来了,二人连忙向胤祥落了跪。大概是大户人家有教养,为了防范少爷闯祸,见了贵气的人,第一反应便是先认罪,图个安全。胤祥也不跟他们计较,摆了摆手,说了声:“无妨。”说罢下人们连忙道谢就要将那小孩带走,那小孩仿佛低头思忖很久,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样不能和漂亮哥哥多玩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在临走前向胤祥说道:“大爷,你有空来曹府找我玩可好,崇文门蒜市口曹府。”胤祥笑着对他点点头,摆摆手与这小孩道别,心中暗想崇文门曹府,不就是内务府江宁织造曹顒(yóng)家么?心中觉得有趣,感到以后有空去玩玩也未尝不可。
楼下的戏也演得差不多了,胤祥轻轻起身,将身上拍了拍,想着应该也不早了,出门也能去夜间集市逛逛。正想着,楼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兄长!”胤祥低头看去,不是允禄是谁,对方也身着简单的素色常服,看来也是隐瞒着身份出来溜达溜达。胤祥想着就往楼下走,与上来找他的允禄相遇在楼梯口,然后一起往下走。允禄向胤祥浅浅鞠了一躬:“兄长近日风寒可好些了?”胤祥浅笑摆摆手:“不碍事。”接着问对方:“你怎么在这,今日没去里面?”允禄当然也马上听得出来对方问的意思,为了不显得自己今天太闲,回道:“这也是刚出来不久,这不听说今儿有戏来凑个热闹,到了已经散场了。”接着允禄又问:“兄长现在要去哪?”胤祥邀约道:“想到处逛逛,这不最近闷着养病,憋坏了。你要不要一起?”允禄感到很是赞同,投来一点同情的眼光,答应道:“好,能与兄长同行,实在难得。”于是两人便在酒楼门口长街上闲逛了起来。夜幕降临,只见两边已经是张灯结彩得热闹非凡,大街上各色各样的叫卖声,吸引了二人不少目光。往来的路人都不禁往二人身上打量,又只敢远远偷看一眼,然后低头让开道,快步经过。胤祥与允禄倒一点不担心被人认出,自顾自逛着,时而在一些摊子前停下来买点东西,允禄倒是买了便吃了,没打算买什么回府,反而是胤祥手里已是提了好一些食物,允禄笑着问对方:“兄长这是要带回府中给孩子吃?”胤祥笑笑,点了头,补充了下:“还有我自己。”允禄为兄长这般童趣感到好玩,笑着应合。
终于,胤祥仿佛逛够了,停了停脚步,看了下远处的紫禁城,允禄通情达理道:“兄长辛苦了,想来素日都公务缠身,难得如此。”胤祥轻轻笑笑,应该是赞同,说道:“是有点玩累了,该回去了。”一旁的允禄笑着同意,看到自己家的轿子已在前头等着自己,向一旁的胤祥温和告别:“兄长,我便先走了。你呢?”胤祥回:“我走着就回去了。”允禄心中一盘算,想着此处确实离王府街很近,也不奇怪,便与胤祥告了别。上了轿,允禄回头看了一眼胤祥的踪影,只见一个笔挺的身影,套在白色长袍中,在春夜微凉的风里,轻巧摆动得优雅有风度,从容缓慢,提着不少小包裹,身边没带一人,也自有贵气,脚步生风地渐渐远去了,允禄不禁感慨兄长的风流随性这般。坐回轿中,轿往庄亲王府走,仿佛是移动的方向提醒了允禄,让他心中迟疑了一下,怡亲王怎么往那边走了,怡亲王府不是在这边吗,那边不是,紫禁城么?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个疑惑,想来怡亲王还有什么东西要买吧。
春夜的紫禁城不比冬日里热闹,离开大街,胤祥便经东华门直接走进紫禁城里来了,一时间感到所有的热闹都突然被隔在了宫外,宫中的世界从来如此冰冷,胤祥心中不禁有点心疼养心殿那位,也暗自庆幸自己终究还是回来了,不然皇帝也太孤独了。如今星空正好,天地无风,黄瓦红墙隐没在夜色里,也能叫人看出一点颜色,堂皇又美丽。宫中的路很宽很长,夹在两墙之间,倒挤压得人并不舒服,让人想快点走,再快点走,走到开阔里去。终于,也没过很久,养心殿到了。远远地,胤祥看到有一个黄色的单薄身影站在养心殿门口,看着远方。对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那人朝自己看来,仿佛顿了一下就快步下了丹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刚到眼前,胤禛就在夜色中将胤祥紧紧拥进了怀里,胤祥耳边传来喜悦的低声:“王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胤祥被抱得紧紧的不能动弹,便只将手里的东西往上提提,脖子卡在哥哥肩膀上,轻轻回着:“晚上不应该回家吗?”胤禛感受到对方手里的重量,这才松开了手,开心地接过胤祥手里的东西,另一手牵上他就往养心殿走,快乐地回着:“是,每天都要回家才对。东西我很喜欢。”胤祥拿皇帝的自觉没辙,也就应着:“是,不过我饿了,这些是给我自己吃的。”胤禛顺嘴回道:“不是才在酒楼吃……”马上顿住:“好,回养心殿跟我一起吃。”不过刚才的话已经出卖了他,胤祥抓着对方的手更紧了,佯装生气地回着:“皇帝,你居然还派人跟踪我。”胤禛赶紧转过身来柔声解释道:“就是想知道弟都回去干嘛了,不然怕自己太想你。”胤祥哪里不知道,也就不再开对方玩笑:“好吧,下次不准,我以后回来都会告诉你的。还有,我真的饿了。”顿了顿,说道:“我都带回来准备跟你一起吃的。”胤禛听了胤祥的话,心里更是软了好多,连忙答应,更快地牵着弟回去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