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夜雨稍停。
贺氏宅院里灯红通明,人声沸腾,个个忙前忙后,为即将到来远客做着准备。
贪吃的孩童蹑手蹑脚要去拿桌上糕点,被阿婆呵斥拍了拍手背,再被保姆静悄悄的抱出庭院。
后勤保障人员在角落里忙里偷闲,小声八卦。
“这阵仗,连电视剧里都不敢这么演。”
“你也不看看这是哪?电视剧拍的出来吗?”
贺氏一族至今接近千年,一代名门望族的子孙后辈们,传承到今时记录在册的,已经到第二十九代,遍布世界各地。
虽说繁文缛节,声名在外,往年贺家倒也还低调,一般住在贺家老宅的几位阿公主持这些事宜,旁系分支非必要并不参与。
国人讲究落叶归根,贺家也有十余年没有大型操办祭祖仪式,就趁清明祭祖仪式,通知家族海内外的族人,在清明踏青、聚聚叙叙旧。
温若姌已经来这儿住了两天,全因贺家是她奶奶的娘家。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本家晚辈们对贺老太太可谓是恭敬有礼,亲自到温家接人提前过去团聚。
原本,她一个外姓晚辈是可以不用参加的。家里人不太放心老太太起居,然后又被自己亲爹一段花言巧语忽悠,就屁颠屁颠搭乘专机跟着到了这里。
这是温若姌第二次来到贺家老宅,上次还是十几年前,当时的她还小,和哥哥一块儿向长辈们拜年,并不太记事。
“所以,你是被温叔叔骗过来的?”
说话的是贺家孙子辈老幺贺锦舒,坐在温若姌正对面吃着早餐,他们几个年纪相仿的,很快就打成一片。贺锦舒比温若姌年纪小一点,正好也在S市上大学,准备到时候跟温若姌一道回去,两个人的话题又多了些。
在这儿可没有睡懒觉的人,他们几个晚辈已经算早餐最晚的一批。
“是啊,我爸说比赛场地就在Z市,坐车不到半小时就能到,我在网上查都没查就答应了。”温若姌连声叹气,自己也有被骗的一天。
她最近迷上个舞蹈比赛的综艺,里面选手个顶个的强,温若姌有点上头,根本想不到亲爸会骗自己,好在此次出行也并不无聊。
“不过看得出来,温叔叔还是很了解你的喜好。”
这一点温若姌毫不否认,可能从小受父母爱的熏陶,自己不像其他人跟自己父母有代沟,更像是朋友一样相处,不过她犯错时还是会挨批的。
后面她找人查了,这个综艺下一期录制场地就在S市,甚至还得知爸爸早叫人给自己留了位置,她回去后还来得及去看。
吃完饭,贺锦舒邀温若姌到附近转转。
贺家宜居在这依山傍水的江南地,附近还有好几处宅基地。最大的当属贺家祠堂,也是当地最有名的标志性建筑物。
其中还有贺家私人收藏馆,现已免费向世人参观。旁边紧挨着刺绣工艺间,是贺家一代又一代的文化传承等。
贺家之外的地方,便是近些年陆续修建的高楼,好在当地以传统旅游地开发,附近还有古镇,呈现的建筑物并不突兀。
两个小姑娘全当游客般闲逛,跨过拱桥,穿过悠长的小巷,东拐西拐的就来到商业化的古镇街道。
别看眼前这横七竖八毫不起眼的街巷,也是个4A。今日恰巧是国定假期第一天,街道上早已水泄不通。
说是古镇,其实国内打着古镇旗号的旅游景点,几乎大同小异,连吃的烤肉串价钱都差不多,味道还不太好。
看时间来的不对,贺锦舒又带温若姌回到最初拱桥的位置,一直延江边散步,直到看见停泊的游船。
这船并不会开动,而是停在江边上,当作商铺运营,里面有两层,观光用餐一体。
两人找了个偏僻角落,看看江面上的风景,准备在这儿坐个半天。
“这会儿家里肯定很热闹,大部分人应该都是今天到。”贺锦舒搅动着自己面前的饮品,喃喃自语。
温若姌抿唇点头,好在她也不想凑什么热闹。
正当她以为两人想法一致时,贺锦舒突然抬头,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又道:“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哥肯定要说我,到时候我回去就说自己也是在陪客人,你可也是远客。”
温若姌只差一口老血吐出,磨着牙龈骨道:“我可真是谢谢你哈!”
两人斗斗嘴,又有说有笑的聊起了家常,船内放着上世纪经典老歌,周围无人打扰,舒适着时间在歌声中流逝。
恰在这时,一位担着当地特色美食的老伯从船边上路过,手中的金属制品哒哒作响,嘴上铿锵有力的叫卖声更是打破船内的闲聊。
也不知道是胃里哪只馋虫勾引,温若姌急忙从船内走到船后面的甲板上,踮着脚呐喊一声:“等一下。”
同一时间,另一个人从船只的反方向异口同声喊出同样的话,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
话音刚落,温若姌便诧异的往声音来源望去,对方也同一频率的看向自己。
眼神交汇,时间暂停。
好一双锐利入鹰的眼,其余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已视线模糊。
温若姌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只感觉在刹那间,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又像是自己曾经做过的梦,这个画面早在梦里似曾相似的发生过,不断闪烁。
她的心跳频率莫名的加快,却找不到缘由。
当她极努力的缓过神来时,站在船头的人早已不见,回过头,原来人已经到了岸边,正在跟卖糕点的老伯说话。
贺锦舒也从里面走出来,感觉到温若姌的脸色不对劲问了一句:“怎么了?”
温若姌摸了下自己额间的细汗,更加涌出道不明的情绪。
顷刻恢复神态,回头来嫣然一笑:“没事。”随即往岸边处走去。
老伯卖的是当地特色美食,糯米酿。里面用糯米、香菇、青豆等制作而成,一打开竹盖,扑香袭来,越发诱人。
温若姌与前面的男人隔着距离,排队等在后面。
“你怎么想吃这个?今晚家里饭桌上应该也有。”贺锦舒不解,糯米酿是本地清明节会制作的美食,每年这个时候家里都会做,今年更不例外。
“闻着香呀!”温若姌转头回了个直白的答案。
回头时,眼前却出现赫然醒目的糯米酿,还有这个人,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六觉也变得清晰许多。
利落的黑色短发,比发色更黑的还有这双眼眸,深邃幽暗,像是再多看两眼,便会被吸进去。
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眉梢轻微上抬,气场凛冽,甚至夹杂着一丝侵略性。
“拿着。”眼前的男人对她说,并掂了两下手中的糯米酿。
温若姌傻愣了一秒,赶紧伸出双手去接。
她还不明白什么意思,那人又问:“你不是要吃吗?”
温若姌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不认识,就只好问:“多少钱?”
男人没答,而是低头多看了她两眼,神情难猜。
又转身接过自己的那一份,随口回了句:“不要钱。”说完便走。
温若姌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贺锦舒一把拉住,眼看着人消失在眼前。
“算了吧!”贺锦舒眨眨眼,还开玩笑说:“就当白捡了个便宜。”
“那我也不能心安理得吃下去。”虽说糯米酿不贵,但欠着别人,心里过意不去。
贺锦舒点头附和:“没事,这地方不大,还会再见面的。”
下午回到贺家,温若姌本想找奶奶讲一下自己遇到的趣事,却看见几位长辈们在里面聊天,便跑到旁边屋子逗贺锦舒的侄子玩儿。
堂内,几位古稀之年的长者交谈甚欢,摆谈着各自生活的地方环境。从北往南,从西至东,好像遍地都是他们的脚印。
这时,一位年轻人从堂外进来。步伐矫健,身姿挺拔,气场不凡,举手投足之间,便能看出对方底蕴深厚。
“各位叔伯,这是父亲拖我送来的茶饼,今年刚出的明前。”来者微微低头,双手奉上,一旁的人紧跟着接下。
面前的老人欣然点头,眉眼间露出愉悦,与周围人交换眼神。
“莫不是,贺六……”旁边有人稍微提了一句,堂中男子再次做了个鞠躬礼。
得到肯定答案后,坐在正位的宗祠会长开口道:“都说幺房出老辈,刚一声叔伯,听的我年轻好几十。殊琰,令尊近来可好?”
“家父正在国外修养,他的身体不适合搭乘飞机,请各位叔婶见谅。”
“理解理解,这老六身体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他们口中的老六并不是真名,是根据同辈年纪排的,本名贺诚章。现场的几位长者皆是现今最高辈分,除去宗祠会长和老三是亲兄弟,其余皆是各地的贺氏代表。
贺家虽说是名门望族,大部分族人互不干涉,各自走在不同的领域发展。独立创建企业品牌,更甚者已是百年基业,呈一方独大的趋势,而贺诚章一脉便是贺氏中的翘楚,精英中的楷模。
贺殊琰的到来,族中长辈更是松了口气。
欢喜的张罗着:“贤侄难得过来,我叫人陪你出去到附近逛逛。”
“不用,来之前我已经逛过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屋子便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紧接着又已经传到院里去。
贺老太太一听声就知是自己那不省心的孙女,摇着头尴尬的叹了口气。
贺殊琰侧身望向堂外的庭院,温若姌手中拿着棒棒糖,正逗着后面努力追赶的小孩。
微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在落日余晖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