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楚豫南惊声叫道,与吴旭升互换眼神,二人俱感惊异,却无喜悦之情。
相逢固然值得欣喜,可重逢在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实在无法叫人高兴起来。无论这名年轻的少女拥有怎样高绝的本事,想要凭藉一人之力就扭转战局,救群豪于绝地之中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她现在想要逃跑,怕也是为时已晚。
雾绡姬的惊呼险些就要叫出声来,幸而及时按住嘴唇,才未让巫山众人和邪道群魔察觉。她不动声色的环顾左右,发现正邪两道都被那名少女攥住所有目光,无暇旁顾,这才稍稍的安下心来。
所幸逍遥津中就只有雾绡见过风剑心的庐山真面目,否则定然会被人当场认出来。心里也暗道,剑心妹妹她果然是剑宗的人。
可如此绝境她挺身而出实非明智之举啊。这里妖魔横行,邪道肆虐,她不赶紧逃命还在等什么?
剑心妹妹好糊涂啊,此时她站出来,难道她真想孤身挑战邪道群豪?这样的想法简直天真得过分,甚至是异想天开!
她在内心已经开始盘算,有没有办法能不动声色的将她放走,至少,不要让她落到其他邪派的手里……
她对这位妹妹很有好感,无论是风剑心死在这里,还是二人兵戎相见,都非雾绡所愿。
但见场中,少女凭剑玉立似天人缥缈,御风凌云若仙子凌波。此情此景,令在场群豪都疑是神女降世,满场怔忪,竟无人高呼哗叫。就是准备行刑的黄风老人近在咫尺,竟也忘乎所以,恍然失神。
无关面前少女的姿色,她站在场中,仙姿玉貌,衣袂飘飘,即生遗世独立之感。
风剑心足尖轻点,飘然落地,没发出半点声息。忽见她落地时脚尖轻触剑鞘,入地尺余的长剑竟然带着剑鞘拔地而出。
霜翎打旋飞起,径直击向黄风老人的面门。
那老妖猛然回过神来,见那长剑袭来并不疾快,心中还不以为意。暗道,如此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他也不屑拿洛清依去挡,手举金刀凌厉的劈将上去。原以为轻而易举就能将此剑击飞,岂知刀剑相触的瞬间,那剑上居然陡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
黄风老人登时惊骇,只觉刀锋正顶着一头凶猛的怒兽,正狂吼撕咬着冲将过来,要将他吞噬进腹,撕成碎块!
黄风老人当即虎口震裂,金刀立时脱手。老妖怪立刻双掌齐出,拍回剑鞘,这才没至于丢个大丑。饶是如此,这股汹猛的巨力还是将他击退出三步才堪堪止住。
要的就是这三步的距离!
剑鞘出时,少女随行,等到黄风被击退,她欺身近前,左臂横揽,环住洛清依的纤腰,随即旋身再踢出一脚,霜翎再次撞向黄风。这才算让师姐彻底脱离险境。
霎时,温香软玉抱着满怀,风剑心高悬起来快要窒息的心才堪堪回落。此时并没生出多少绮丽的情思,但是唯有将她护在怀里的时候,惊惶不安的心总算落到实地。与此同时,她获得了失而复得的宁静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黄风眼见长剑再度袭来,这时哪敢大意?忙从身后取出骷髅杖,将全身功力运转到极致。他枯瘦矮小的躯体萦绕升腾起阵阵恶臭的黑雾,骷髅铁杖挂着的铜环叮铃当啷作响。
杖剑交击,如抵巨兽,黄风老妖这回用出八分力道总算抵住长剑的撞击。
黄风老人突然震动铁杖,六个骷髅头骨竟然犹如活物,一齐向风剑心电射而去。
这是黑风老人生平的得意技法。铁杖挂着铜环,铜环穿着骷髅脑袋,微不可见的钢丝将铜环和铁杖联结起来。
当黄风老祖挥动铁杖时,就能将骷髅脑袋打出去,还能用钢丝和铜环自如的操纵六个追魂索命的骷髅。若是在夜里,骷髅头骨眼冒绿光,更显其阴森可怖,使人不战,见之也要肝胆俱裂!
那骷髅脑袋俱是玄铜打造之物,每个骷髅头从四方六路袭来都有雷霆重锤般的威力。如此恐怕又难缠的兵器,正是黄风老祖横行荒漠,无恶不作的倚仗。
风剑心此时正将洛清依护在怀里,面向黄风老人。她能清楚看见骷髅头骨攻击的路线,甚至那种速度在她眼里,虽然阴险,但异常缓慢。
少女若无其事般,不闪不避,玉手前探,竟然将击回的霜翎剑接住,瞬间卸掉所有力道,甚至连身体也没半分摇晃。
她将霜翎合鞘挽出剑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做的,那六个骷髅铜环居然被她的长剑串在一起。风剑心看也没看,右手扬起,霜翎带着六个骷髅头骨径直飞出,犹如一道黑电。
砰然巨响,长剑竟然合鞘将六个骷髅钉在右边回廊的梁柱上,深尽尺余!
这些动作说来繁赘,其时不过在电光石火之间。因而直到长剑插进梁柱,众人才算堪堪反应过来。
他们怔怔的望着梁柱插着的长剑,俱都惊魂未定,难以置信。
不过瞬间,这名来历不明的神秘少女就将洛大小姐救回来,甚至在和流魂谷主的交手中还不落下风?
她的身法和招式极少有人能够看清。就凭她这般从容镇定,轻描淡写的武功和心境,就不是寻常的少女能够拥有的。
她到底是谁?
此时无论是正道邪道,俱感惊异,不由啧啧称奇。就看这名神秘少女显露出来的一鳞半爪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有余悸。
洛清依看不见她的背后发生着什么,也不知道她和危险正擦肩而过。她现在整副身躯软绵失力的倚靠,甚至是挂在那名少女身上。她们之间没有半点间隙,两对丰满绵软的胸脯紧贴着,轻蹭着,她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心脏的砰砰震颤。这使洛清依全身发麻,心脏怦然颤动,娇躯也升起异样的感觉。
她拒绝,也恐惧这样的感觉。
她不能认同,也绝不能容忍自己会对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产生难以启齿的感受。就算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小师妹是因她而死的,她的心只会,也只能奉献给她,即使她已经不在人世……
洛清依无法正视这种感觉,这会让她生出背叛的羞耻和沉重的罪恶感。
然而,呼吸间,尽是少女若有若无的清冽幽冷的香。和印象中小师妹的甜腻桃花香相异,却依然让她面颊如醉,眼眸微湿。
灵魂之间的相互吸引,让洛清依的挣扎注定会土崩瓦解,就算风剑心已经换过躯体皮囊,她们之间的牵绊也会永远存在。
因此,现在的洛清依如此的痛恨着自己……
黄风老人藏着兜帽里的那张苍老丑陋的面孔狰狞扭曲着,被卸掉兵器的愤怒和耻辱已经远远盖过对风剑心的惊异。
他狞笑着张嘴,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恶鬼凄厉的吼叫,“你到底是谁?也敢在老夫面前撒野?速速报上名来!”
风剑心让洛清依稍微从怀里分离出来。这时她才能清楚的看见师姐现在的模样。
她乌发微乱,眼角微红,泪痕未干。吹弹可破的面颊赫然是一抹艳丽的伤痕,唇边还挂着一丝鲜明的血迹。
任谁都知道她遭受过怎样的伤害。
风剑心的心口阵阵闷痛,胸腔里腾起汹涌的怒火,眸底涌动着隐晦的杀意。
寻常时候,她和上官逢相似,总是冷静矜持的模样,但和昆仑仙隐不同的是,上官逢轻情寡欲,而她温和深情。
她这样珍重,视为至宝守护着的师姐,为什么总是这样命途多舛?离别时,她受尽磨难;重逢时,她还是在受伤。
要是她再迟到半刻,师姐她会遭逢怎样的噩运,风剑心想都不敢去想。
但是无妨,从今以后,她将为她披荆斩棘。
她会是她最锋利的剑,所向披靡;也会是她最坚固的盾,坚不可摧。
即使愤怒已经填满她的胸膛,眼里却还是温柔缱绻。
她眼神温和,动作轻柔的伸出手,用拇指将洛清依唇边的血迹拭去,忽视那种柔软的奇异触感,接着为她整理衣襟。
右掌向后虚探,散落在地的腰带就似活物那般钻到她的手里。隔空取物本来就是一门绝学秘技,若不是功力达到某种高深的境界,是绝对无法窥探到其门径的。
像风剑心这样将隔空取物表现的如此易如反掌,信手拈来的,更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黄风老人见她居然敢对自己置若罔闻,恼怒她如此轻慢,岂能容她?黄风老人怒笑道:“呵呵,你莫不是以为刚刚交手是你给我胜过老夫,就在这里自鸣得意,目中无人吧?实话告诉你,那是老夫看你年轻识浅,有意让你三分!”
被尊为西荒沙匪之王,流魂谷的主人,黄风老妖行事嚣张跋扈,肆意妄为,还从来不知道怎样去压抑自己的情绪。
风剑心没有理会他,她开始为洛清依束上腰带,正如她从前无数次做的那样。虽然四年没有再接触过这种工作,但现在做起来依然是那样自然,驾轻就熟。
就在正邪两道的群雄面前,这名神秘少女风居然若无其事的替洛清依结束腰带,这种怪异的举动在众人看来既莫名其妙又似乎理所当然。
当然正道群雄也有人会这么想,她定然是有意在激怒黄风那个老妖,好让他落出破绽。
众目睽睽,洛清依觉得异常羞耻,但现在她的身躯软绵发酥,也确实无法正常行动。她眸光低垂,任由这位姑娘施为。渐渐的,她发现面前少女那副恭眉顺眼的模样竟让她产生异样的熟稔之感。
洛清依眼眸低垂,风剑心纤细的手掌轻握着腰带从她的腰后绕过来。她明丽的轮廓在洛清依的眼前居然和印象里的女孩渐渐重合起来。
洛清依娇躯颤动,双眸蓦然怔忪。
为什么?
她系腰带的手法,和她右掌的手势习惯……竟然和她记忆里的小师妹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难道这是巧合吗?
不!这不可能是巧合!
小师妹右腕不良,手掌畸形,所能使用的力道甚小,因而在帮她系腰之时,会用中间三指和拇指半握成拳,而尾指则会不经意的微微翘起。
洛清依和她朝夕相处整整三年,早就牢牢记住了她的这个习惯,因为触及到她手掌的问题所以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可是现在,她险些就要惊讶的叫出声来!
难道,小师妹她真的活了过来?
一声“心儿”差点要脱口而出,等她凝目去看,却见那少女玉手纤纤,指若葱尖,与记忆里弯折扭曲的手掌相去甚远。
热烈的幻想瞬间破碎,洛清依的意识清醒过来,声音仍然微微发颤,“你,你到底是谁?”
风剑心将她的腰带系好,漂亮明丽,犹如月华清辉的眼睛望着她,洛清依仿佛在这双明眸里看到皎洁的月光和满天星河的绚烂。
少女接着握住她的手,将一道真气温和过渡到她的体内。洛清依但觉四肢温暖,通身经脉畅行,如释重负。
那名神秘少女轻轻的凑在她的耳边,呼息吐气如兰,眼眸瑰丽含光。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的音色娇软清甜,好似艳丽的桃花次第盛开,挠得人筋骨酥麻,心尖发颤。映入眼帘的是少女雪白的颈项挂着的半截红线,这让洛清依的身体猛然震颤起来。
风剑心说完那句话,转过身来,向邪道群豪走去。洛清依剪水眸瞳倏然睁大,她怔怔的望着少女的背影,一时竟透不过气来。
那句诗,还有那截红线……
不,不可能的……
她明明已经,绝不可能的……
霎时脑晕目眩,神识放空,洛清依身体摇摇欲坠,险些栽倒在地。
风剑心缓步走到黄风老祖面前。她行走之时无声无息,虽置身在江湖草莽之中,仍是清丽孤绝,姿态端庄得与这些绿林枭雄格格不入。
黄风老人见她走到前来,口中发出凄厉的阴笑,“嘿嘿嘿,老夫流魂谷主,黄风老祖是也,面前何人,通上名来!老夫手下不杀无名之鬼!”
风剑心盈盈而立,闻言柳眉稍缓,眸底云淡风轻,这并不是她的愤怒和恨意消散,而是在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风剑心没有回答,黄风以为她傲慢,阴森冷笑道:“好狂妄的丫头,你莫不是以为老夫丢掉兵器,你就能与老夫平分秋色?哼!当真是无知又无畏!那还远远不是老夫的真本事。”
风剑心忽然冷淡的问道,“是你打伤的她?”
黄风老祖略微迟疑,旋即恍然大悟,他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洛清依,嘿嘿怪笑道:“没错,是我。”
风剑心的眼眸倏忽掠过冷厉寒光,和面对洛清依时清甜娇软的声音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冷如淬冰,“用的是哪只手?”
黄风老人若无其事的抬起他的左掌。枯瘦的手臂就像是朽败的老树残枝,五指扭动,形似噬人的毒蛇。
“用的就是这只手,”黄风老人阴恻恻的笑道,“怎么样?我就是用这只手打的她。我讨厌不听话的女人,如果你在晚到半步,我就会把她身上的肉一刀一刀的剐下来,直到她最后咽气为止,都会发出美妙的哀嚎,嘿嘿嘿嘿……”
风剑心的羽睫微微颤动,柳眉敛的更深,柔丽眼瞳里的清辉稍稍深沉黯淡,就像是骤拢的黑云,酝酿着骇人的风暴。
黄风老人已经看出她快要压抑不住愤怒,却愈加肆无忌惮的挑衅她,“你不用因此感到愤怒,因为我很快就会用这只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未落,黄风老人周身忽然阴风骤起,黑袍鼓荡,他身体微躬如虎,枯瘦如柴的双掌翻动如影,钩指锐利成抓,好似两条蛰伏蓄势的黑龙缠绕在其臂膀,张牙舞爪,吞吐黑云。
就连空气也为之倏寒,场中隐隐有龙啸虎咆之声,威猛刚强。邪道众人都受不住这股阴寒无比的内劲,不由自主的退出三丈有余。
“鬼龙黑虎手?”
洛天河惊声叫道,向少女示警,“姑娘小心!老妖的邪功恶毒狠辣,能摧筋断脉,险恶非常,切莫与他对掌!”
“嘿嘿!现在知道,为时已晚!”
黄风老妖双掌变幻,身影如黑电欺身,蓦地龙腾虎跃,犹如龙出虎现,张开血盆巨口就要将风剑心囫囵吞吃!
洛清依登时提心吊胆,险些要失声惊叫。
风剑心身体连动也没动,也没有任何格挡和防御的动作,就像是被这虎啸龙吟的声势震慑在原地。
黄风老人阴毒狠厉的两掌拍来,眼见就要打中风剑心的脑袋,斗篷里的面孔都开始兴奋扭曲起来。
“受死吧!”
但见风剑心身前袖影疾掠,黄风老人身躯陡震,汹涌的攻势登时消散,尽数落空!
鬼哭狼嚎之声尽散,满场死寂。
“是吗?”
少女的声音冷的像是阴森刺骨的寒风,让纵横尸山血海的黄风老祖都感到置身地狱的寒意。
“你说的,是这只手吗?”
黄风老祖视线无意识的顺着她抬起的手臂望去,她的手里正抓着某种形状不规则的物体,末端还在嗒嗒嗒的滴落着液体。
黄风老人瞳孔骤缩,他看见了,也看清了那件像是枯木般的物体,赫然……赫然竟是一条手臂!
一条,左手的手臂……
黄风老祖恐惧的目光缓缓移到他的左肩,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这时,左肩血液喷溅而出,剧烈的疼痛才从他的身体传来,让他两眼发黑,险些昏死过去。
“呜啊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童声就像是鬼婴的哀嚎,闻之令人毛骨悚然,见之更是心惊胆战。
比这阵阴森的哀嚎还要恐怖的,更加震撼人心的,是这名神秘少女的强大。
这些年来,死在黄风老祖“鬼龙黑虎手”的冤魂不计其数,他完全可以被称为是西荒大漠的第一高手,修为已臻化境。
而眼前的这名神秘少女居然能在瞬间就破解掉黄风老人的杀人绝技,还连带着扯断老妖的手臂!
要知道,人的身体既脆弱也坚韧,想要生生扯断人的手臂,需要强悍的力量,以及极快的速度。那种速度,据说要比闪电更快!
她的武功,已经远远超出众人想象之外!
此刻,正邪群豪鸦雀无声,唯有黄风老祖凄厉的惨叫在场中回荡。
此刻,枯朽的老妖怪,死死的盯着眼前神情冷淡的少女,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愤恨,和濒死的恐惧……
“呜!我,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
黄风老人单掌运劲,将右掌真气加到十二分的极致,穷凶极恶的扑向风剑心,就像是猛兽临死前的最后一击。
黑龙狂啸,暗流涌动,这声势不容小觑。
风剑心丢掉那条手臂,眼眸微凝,没见她任何动作,但觉她所站之处空气都猛然坍缩,随即众人眼前就剩半道残影。
她的速度快到极致,宛如一道剑光,瞬间已在黑风之前!
忽听一人喝道:“谷主莫接——”
怜香高声示警,可惜为时已晚。
黄风老祖的右掌正和风剑心的右掌相接。随即惊起爆裂的巨响。地面震抖,气浪爆发,险些要将邪道众人掀起。
不愧是黄风老祖,就算仅剩一臂,掌力也霸道如斯。
然而,一道瘦削的黑影带起一抹血箭倏然倒飞出去,好似个流星重锤,砸向邪道众人。
“谷主!”
忽有数人惊声大叫,抢前纵起去接,正是流魂谷的门徒。五人甫一抱住黄风的身体,就好似攻城的巨木当胸砸在心口,竟也生受不住,当时气血翻涌,险些当场吐血,连忙施展立地生根的功夫,终是堪堪止住。
这时,他们五人竟已被这股巨力推出三四丈外,还跌出个人仰马翻。
来不及惊叹对方的功力之高,孙金龙连忙坐起,立刻去探老祖的鼻息。其实这完全就是多此一举,只消看一眼黄风老祖的惨相就知道他早已气绝身亡了。
黄风老人左臂已断,右臂的肱骨从肩背处穿出,可见森森白骨,鲜血淋漓。最可怖的是他的面庞。衰老枯败的脸面目眦欲裂,七窍流血,死相凄惨已极。
饶是流魂谷众人恶事做绝,什么样的死法没有见过?甚至他们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此刻他们还是被老祖的死状骇到。更因杀死黄风老人的对手武功如此之高,深以为怖。
场外群豪都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一时寂静无声,心惊胆骇。直到张铜虎喊出那声“师父!”凄厉的悲鸣才让群豪回过神来,随即又是阵阵哗然耸动。
望着场中早已收掌盈盈玉立的少女,无论是谁都流露出惊惧的眼神。俱都难以置信,瞠目结舌!
流魂谷黄风老人纵横西北四十载,统辖黑沙漠的马匪强盗,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中原群雄却对其束手无策。不仅是因为黑沙漠乃是世间绝险之地,从来是有去无回,九死一生。更因流魂谷主的邪功霸道阴险,罕有敌手之故。
这样的荒漠枭雄,匪帮巨恶今日竟然死在这么个名不经传的小姑娘手里,还是一掌毙命?如此事实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相信。
群豪甚至还觉得这位流魂谷主莫不是冒牌货吧?倘使这是本尊,那能一掌击杀这黄风老妖的人,武功该高到什么境界,简直不敢想象。
邪道群豪骇然无言,更无人敢轻举妄动。正道群雄望着少女的身影,出神良久,内心惊喜交集。
楚豫南怔道:“老吴,这软筋散当真好生厉害,我这难道是生出了幻觉,那黄风老妖,就,就这么被她一掌打死了?这,这……”
吴旭升愕然无语,谢令如回过神来,苦笑道:“我但愿这真是幻觉,也比起谢某现在看到的,要容易接受得多……”
未了垂首合掌,念颂佛号,玄宗仍有些许不敢置信,“这,这位姑娘……”认真思量,又觉得这未必真是位姑娘,她或许是位隐世不出,已然返璞归真的老前辈呢?否则,岂有这样高的武功?
未免冒犯,玄宗连忙改口道:“这位高人竟然能将不可一世的黄风老妖一掌击毙,武功之高,贫道望尘莫及啊。或许,或许唯有剑圣方能与其一争高低。”
众人默然,心中久久激荡,暗道:或许就算是剑圣也未必能赢得过她吧?
未了道:“这位施主不知何方神圣,什么来历?此等霸道的掌力,老衲自愧不如,或许湛衡师叔的伏魔正法禅功才能与她相抗。”
群雄闻言,知道这位湛衡底细的都不由倒抽凉气。湛衡乃是当今武林第一人,号称四绝之首的霸佛,逆浮屠的佛门法号。纵然是诸位掌门掌宗也未必人尽皆知。伏魔正法禅功更是佛门不世神功,天下就只霸佛一人能驾驭此等绝技。
未了大师德高望重,绝无妄言,既然他对这名少女如此推崇,即使当中有谦让的意思,总是相差不远。
金虞的好奇心尤重,就是性命攸关之际,还不忘打听消息,“这位姑娘的武功如此高绝,竟然名不经传?各位掌门可能看出她的来历?”
未了与玄宗相觑,最后方丈指了指天上,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依老衲愚见,此子或是从极西之地而来。”
东沧海,西昆仑。
中原极西之地,除昆仑仙山以外不作他想。
玄宗附和颔首,垂首道:“福生无量天尊。”
金虞见两位方丈掌教故弄玄虚,唯他云里雾里,“诶?极西之地?那是哪里啊?”
左右环顾群雄,诸位掌门似是心知肚明,也没解释,任由青年弟子们领会。
唯有楚豫南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与吴旭升互换眼神,颇有几分众人皆醉我独醒之色。
群雄暗忖,这人看来是友非敌,如此真是正道武林之幸,能与四绝之首霸佛匹敌的掌力,难道这又是个四绝级别的高手?
不,这绝不可能!
无论正邪两道,亲眼目睹的众人都沉浸在某种震惊之中,暂时还缓不过神来。风剑心这时已经转身往回走。她将右掌收在袖中,此时竟隐隐发颤。
她当然不是因为杀人的恐惧,对付这样的恶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而且,他敢伤害师姐,他就死有余辜。
她的身体之所以发颤,是她体内的战意在因敌人的鲜血而兴奋,隐隐的唤醒着什么,就像是被囚缚的魔物想要挣脱枷锁。
练武者的心中必然存在着杀戮的本能,而风剑心讨厌失控的感觉,也排斥着杀戮的本能。
至于掌心传来的不适感,更不可能是她被老妖所伤,完全是来自于她对黄风老人的嫌恶。
她嫌他的血脏……
或许是软筋散的效力在持续,也或是心有余悸,洛清依娇躯忽软,险些就要瘫倒在地。
忽然面前阴影盖过来,她双脚离地,打横落进那副绵软温暖的怀抱里。
少女将她横抱起来,洛清依意识恍惚,眸光盈盈,视线模糊的看见少女琉璃色的面具和半截精致美丽的脸庞。
琼鼻如玉,粉唇含香,清丽澄澈的眼眸垂首望过来,潋滟多情。
完全看不出来,她刚刚轻而易举,信手之间就杀掉一位邪道宗师……
洛清依但觉脑空目眩,心内不禁感慨:她真的,很漂亮……
从恍惚的惊艳中惊醒,洛清依立刻察觉到被她横抱起来的事实。她登时恼羞成怒,抬起手掌想要推开她。
可惜现在的她绵软乏力,根本无法拒绝这位年轻的强者。
风剑心横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正殿。邪道群魔人多势众,此时面面相觑,竟无人敢上前拦她。
洛清依的娇躯玲珑有致,抱在怀里出乎意料的极轻,她抱起来有如无物,却又深觉怀中之人重逾千斤。
风剑心羽睫轻颤,暗暗决心,定要想方设法的将师姐的身体养好,别总是这副让人心疼的模样。
见她要挣,风剑心轻声道:“别动。”
宛如漱风流水,林涧莺啼。她的声音甚是甜腻娇软,洛清依怔然失神,呢喃道:“你……你到底是谁?”
大敌当前,群魔环伺,现在显然不是暴露身份和她互诉衷肠的好时机。
两位剑圣强撑着身体,热泪盈眶的在殿前迎接孙女的到来。
直到风剑心将洛清依轻轻放落在地,老祖宗们那颗高悬的心总算稍稍安定。
雁妃晚微微凝眸,她看着面前的少女,眸中生出疑色。
老剑圣们将洛清依小心的扶过来,两人抓着她的手,满眼的舐犊情深。等她能够站立后,就将她交到雁妃晚那里,让晚儿扶着她,慢慢坐到众人当中。
两位剑圣相视一眼,洛天河拱手作揖道:“姑娘仗义援手,我和师弟感激不尽,请受……”还没说完,就要躬身到底。
这两位可是她们剑宗的老祖宗,风剑心哪敢生受如此重礼?
“老……老前辈!”风剑心慌忙伸手将两人扶住,“使不得,使不得啊,我……”
两位剑圣这礼没到,楚豫南已经在群雄中放声大笑起来,“小友,可还记得老夫吗?”
风剑心循声往群雄中看去。楚豫南身着绛紫红袍,此时正盘膝而坐。初时见她面露喜色,而后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楚豫南自嘲道,“想不到凤临郡别后,你我再见时,老夫沦落至此,当真是羞愧难当,唉!羞煞我也!”
风剑心恭恭敬敬拜道:“楚先生。”
群雄见她们相识,皆是满脸惊奇之色,正要向楚豫南问询,明薇与章芳平认得她的面具,齐声惊道:“是你?”
面面相觑,煞是惊骇。
风剑心眼见身份已经遮瞒不住,若此时仍要藏头露尾,难免要落她个不敬师长之罪。她自忖是无名小卒,就是显露身份,也无足轻重。
一念及此,索性就在众人瞩目之中,她摘落那副琉璃面具,露出美丽到极致的面容。
耳边登时响起惊艳之声,唯有禅宗的未了禅师阖目礼佛,镇定自若,就连太玄的玄宗真人也被她容貌惊艳到。
洛清依更不知缘由的,心里莫名的心悸。就在众人为她美貌所惊艳之时,少女却轻撩衣裳裙摆,忽然曲身而拜,她双膝触地,那声音娇软如莺。
少女在正邪群豪震惊的目光中,恭谨执礼道:“剑宗天璇峰,冷月剑门下,弟子风剑心……”
“拜见掌门师祖!”
说罢,纳首就拜。
她的声音澄澈清明,虽未刻意高扬,也没有蓄意压低,因而满场英雄豪杰俱是听得分明。
就似晴日听惊雷。
他们听见了,却更糊涂了。
在场群豪尽皆愕然,继而哗声如潮,议论纷纷。
她说她是谁?
天璇峰的弟子?
她是剑宗的人?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啊,难道这是两位剑圣秘密培养的真传弟子?
转念忽然想起,风剑心?
这名字好生熟悉啊,这不正是先前鬼王易狂吾要找的人吗?
她竟然在这里?
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霎时众说纷纭。
此时虽身在险境,也挡不住群雄的拳拳好奇之心。
老祖宗们也是满脸惊异之色。洛天河惊疑道:“你,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洛清依更是胸口如遭重锤,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女孩,那双眸里只映着她的身影。
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又像是听见却不理解那是什么,脑海混沌空白,身体竟然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她氤氲着朦胧的眸里,渐渐浮起微光。她怔怔的盯着风剑心艳丽含情的唇,想从她嘴里听到期望已久的答案。那双眼睛里,全是谨小慎微的期盼与求而不得的卑微。
风剑心的目光倏然撞进她的眸里,瞬间就觉心间阵痛,眼角绯红,她的眼睛也隐隐湿热。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为情而喜,为情而痴,千般滋味涌进心头,最后也不过是回以她清浅温柔的微笑,一声久别重逢的问候:“大师姐,陵河别后,你还好吗?”
洛清依身躯颤颤,清泪簌簌而落,犹如梨花带雨,凝噎戚戚。
洛天河与秦逸城相互对视,见她如此情真意切,不似作假,此时心中纵有百般疑惑,却也只得忍住。
此情此景,追根问底显然不合时宜,纵然她真是冒名顶替的,也只能容后再议。
老剑圣们连忙将她扶起,洛天河温和慈祥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风剑心依言起身,“见过二位师祖。”
眼睛有意无意的却落在洛清依身上。众人适才还道她是何方神圣,见她风骨清绝,兼且武艺超群,还以为是来自极西之地的昆仑仙隐,不想原来竟是剑宗。
如今端详,见她这袭白衣,还有之前确是佩执长剑……
白衣长剑,可不正是剑宗的装束吗?
今日剑宗弟子,除洛清依以外皆系着红绸的腰带,唯她身束紫缎,且当时剑宗全在彀中,这才没将她的来历和剑宗联系起来,也万万想不到剑宗还有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现在揭开她的庐山真面目,群豪皆是大喜过望,如此还算有一线生机,随后升起的却是满心艳羡。这等天才竟然没投到自己门下,属实让他们痛心疾首。
雁妃晚不若旁人喜出望外。她心细如发,明察秋毫,虽有片刻的惊诧之色,却迅速压住,快得她自己都有些讶异。瞬息之间心念电转,七八个疑惑涌进心头。
她是谁?为什么要冒七师妹的名讳?若她真是七师妹,她的容貌和形体何以会发生这般大的变化?还有她这身高强超绝的武功又是从哪里来的?
蓦地瞧见洛清依面容温婉,热泪盈眶,目光盈盈而怔怔,与对面的少女相视含笑,那副一往情深的模样。雁妃晚心里暗嘲一句,唉,真是两个痴儿……
她原还想提醒大师姐两句,如今见她这副样子,看来是不用了。以她对小师妹的情深意浓来说,莫说这么个活生生娇滴滴的小美人,就是一只小猫小狗若是能说话,跑到她面前说自己是小师妹,只怕她也是信的。
这两人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呢,就如此目光痴缠,要不是别人没想到那层去,恐怕她们两个当场就要被抓个现行。
雁妃晚自认还不算慧眼如炬,也觉眼前甚是灼人。也罢,且让大师姐再高兴会儿,百般疑惑此时都要按住不表,她出声唤道:“小师妹……”
风剑心好在没有神游物外,闻言,幽静浮波的眸便望过来,“三师姐。”
“姑且就叫你小师妹吧,你先过来。”
本来这殿中英雄会聚,强者云集,她是没有资格说话的,但此时情况已到危急存亡之际,谁也不会不合时宜的再提这些繁文缛节。
再者说,有资格说话的三个人现在都还没完全缓过神来,玲珑也不得不越俎代庖。
风剑心拱手向两位老祖宗请示,洛天河知雁妃晚素有智计,遂道:“去吧。”
少女依言走近,雁妃晚此时就在洛清依的身前盘坐,风剑心不敢直视洛清依的眼睛,遂屈膝跪着:,“三师姐有什么吩咐?”
玲珑微微挑眉。她这都是些什么毛病?恭谨有礼到跟个书呆子似的?完全没有江湖中人的豪气。
不过,如今形格势禁,正事要紧,她索性直言道:“小师妹,你是清楚的吧?现在正道之中能战的唯有你一人而已。你有什么想法?”
风剑心暂且忽略面前近在咫尺的清丽容颜和灼人的目光,如雪的肌肤却不自禁浸染薄红,她道:“除死战外,别无他法。”
雁妃晚轻揺螓首,不以为然,“虽勇气可嘉,却还不够聪明。你想过没有?要是他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你该如何是好?凭你的武功自保或许不难,可别说这殿中诸位,就是殿外的群雄恐怕要全军覆没……”
风剑心早就听说这位三师姐足智多谋,名声在外,江湖中又称道其七窍玲珑,智计百出。如今听她所言,似是早有思量,遂从善如流道:“还请三师姐指教。”
雁妃晚也不再与她客气,沉声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附耳过来……”
风剑心依言凑近过去,感知所及都是洛清依的盈盈眸光,耳边雁妃晚吐气如兰,幸而她此刻心明澄澈,否则定要面红耳赤。
说完,雁妃晚坐回去,问她,“听明白了吗?”
风剑心颔首,忽而疑虑道:“若是敌人以满堂宾客的性命相挟,又当如何是好?”
雁妃晚眸色倏沉,冷凝的声音道:“那就杀!他们杀一个,你杀十个,他们杀十个,你就将他们全杀光。杀人,你会不会?”
这话说的若无其事,也坦荡磊落,满殿群雄都感不寒而栗,瞬间有种眼前的这位明艳的少女比那位白衣仙子更加危险可怕的感觉。
洛天河看着雁妃晚的眼神里有些莫名赞赏的神色。心狠手辣,剔透玲珑,晚儿若非姑娘,或能与清儿相配……
剑圣道:“所谓,肝胆铸侠骨,碧血凝剑心。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孩子,我剑宗从不轻言杀戮,但也不畏惧杀业,你去吧。”
风剑心领命起身,洛清依呢喃道:“心儿……”
少女身躯微怔,回过神来,风剑心轻声笑道:“大师姐,你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这次,定然有去有回。
说罢,风剑心放落琉璃面具,转身款款走出正殿,凛然向邪道群豪走去。
洛清依将面具拾起,捧在怀里,遥遥望着她的背影,心潮澎湃,喜忧交集。
邪道群豪围在殿外,见她凛然走下台阶,教她那股气势所慑,俱都身不由己的向后退开。
最后,就剩不怕死的怜香公子怔立当场,想是魂魄被她绝世的容光所摄,色令智昏了吧?
风剑心除掉面具,露出美丽绝伦的面容,饶是对各类美人早已见惯不怪的逐花宫弟子也不由得眼前倏亮。
雁妃晚明艳动人,洛清依清婉温和,各具风情,而这位名为风剑心的姑娘则二者兼具,又二者皆非。
秋水为神玉为骨,昙花如面夜如眸,端的不可方物。
就连鬼谋怜香也不禁真心赞道:“如此之绝色,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想来九天仙子,也不过如此罢?”
怜香站前拱手作揖,朗声道:“在下逐花宫主,江湖人称鬼谋怜香,敢问姑娘的芳名?”
“剑宗风剑心。”
怜香不信:“姑娘武功卓绝,竟名不见经传,当真是我孤陋寡闻了吧?”
风剑心淡声道:“既是无名小卒,何足挂齿。”
怜香摇扇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今形势明朗,大局已定。诸门各派今日在劫难逃。姑娘既有如此惊人的武艺,何不弃暗投明,与我联盟修好?他日必将名传天下,威震武林。又何必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呢?”
风剑心无所谓名声权位,表面仍道:“正道公义,不可废弛。”
谁知怜香长声大笑:“不过都是些冠冕堂皇,藏污纳垢之辈!为这班道貌岸然,鼠目寸光的伪君子拼命,值得吗?”
话落,群情激愤,皆面有怒色。若不是此时身中软筋散之毒,怕是早已扑将上来寻他拼命!
风剑心置若罔闻,眼眸失去面罩的遮掩,眸底的潋滟寒光清凉如月。不似寒冰般刺骨,却如幽潭般深邃,就好似什么落进她的眼里都会成为无魂的死物。
风剑心唇角微弯,视这满场匪盗巨枭,邪道妖魔如无物,“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怜香忽而发声长笑,倏然顿住,声音也冷道:“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气!”
显然先前发生的变故,他们尽收眼底。怜香以折扇环指道,“黄风老人一时不慎,教姑娘占得先机。看来老谷主的意外,让你已经有些不知所谓,洋洋得意了吧?你瞧瞧,这里站着多少高手豪杰?你以为就凭你孤身一人,能挡得住这千人之众吗?哼,真是不自量力!”
邪道七宗登时响起山呼海啸的威声。
风剑心不以为意,“乌合之众,如土牛木马,虚有其表。”
“你说什么?”
“你说谁是牛马?”
邪道群豪闻言暴怒。
“小娘们儿,老子这就来会会你!”
怜香抬起折扇,将众人声音压住,沉声道:“玲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以为激怒我们有用吗?”
风剑心摇首道:“三师姐让我来,是想和诸位前辈比武较技,订立赌约。”
“什么赌?”
风剑心道:“若是我侥幸胜出,诸位就此下山,不能伤人害命,剑宗也会对此事既往不咎。”
“要是你输了呢?”
“成王败寇,当然是任凭处置。”
“哈哈哈哈,”怜香纵声笑道:“好天真的算计!你这是在欺我邪道无人吗?这赌约对你们有利无害,但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风剑心轻轻叹息道:“你们,别无选择。”
怜香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风剑心言语幽凉,漫不经心道:“软筋散的效力应该快要过了吧?”
“不可能!”
东财神金满堂不信,“这金风玉露需要六个时辰才会……”
“住口!”赵连城怒声喝道,金满堂顿住,满眼惊讶的怒瞪着风剑心,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竟然会,被她轻而易举套出话来。
“你这刁滑的贱丫头!我先杀了你!”
金满堂怒喝着,正要冲出去与她死战。
赵连城按住他,冷喝道:“稍安勿躁!退回去!”
怜香阴阳怪气道:“想不到姑娘这样的人物,竟也会使这些小手段。”
风剑心道:“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软筋散’不是‘废功散’,确切来说它更像是‘蒙汗药’之类的迷药。但凡是迷药就必然存在时效性。”
“当然,我还是很感激你们的坦诚的……”她见怜香似乎依然游刃有余,道:“你好像并不着急?”
“是吗?”怜香回道:“我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吗?也是,现在才过去两个时辰,还有四个时辰对付你,难道不是绰绰有余吗?”
风剑心叹道:“这软筋散公子自己试过吗?”
怜香微怔,回道:“没有,但是它的效果是经过验证的……”
风剑心道:“现在殿前坐着的可是正道十二宗,我两位太师父更是其中最顶尖的高手,你觉得金风玉露真能困住他们六个时辰吗?”
邪道群豪陡然一震。传说武功修炼到最巅峰的境界,就能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功力越是深厚,对毒药和迷药的抗性就越强。
这金风玉露虽是西域传来的奇物,可到底能不能困住这么多正道高手确是未知之数。
或许是心理作用,也或许真如风剑心说的那样,群雄听罢此言,霎时都觉经脉发热,身体都开始轻快起来,好像真的转眼就能活动自如!
见到群雄面露喜色,跃跃欲试却又暗暗遮掩的模样,邪道众人登时心头擂鼓,恨不能当场击杀,以绝后患。
“所以……”
风剑心望着诸多邪道高手,淡然说道:“该着急的是你们啊。”
怜香心中倏凛,暗忖,若是正道群雄……若是风影剑圣恢复过来,到时这三人联手,世间谁人能挡?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让这里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吗?”
风剑心道:“你可以试试,你若真敢发号施令,我保证,最先落的就是你的脑袋。”
怜香登时背脊发寒,想起老祖的死状,心间不由发颤。诚然,若合六位邪道宗主之力,即使不能胜她,也能将她拖在原处。那时他们尽可让众部将群雄屠戮殆尽,量她纵有三头六臂也救援不及……
但是……
怜香的眼睛从殿前扫过。洛天河与秦逸城调息盘坐,面庞似有神光,仿佛不久就能出战,而其他宗门领袖的情况似乎也在渐渐好转。
这发现让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他清楚,正道中最强盛的势力都在这七星顶上,而正道的中流砥柱到底是十二宗门。
其他的游侠浪客虽然名声显赫,其实只能算作皮相,十二宗不灭,正道只能说伤筋动骨,还远远不到一蹶不振的地步,更遑论魔涨道消。
邪道这边的可都是一门之主,死上一个那就是元气大伤,黄风老祖已死,若再死一个,或者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如果命都没了,就算打下这雄图霸业又有什么意义?
黄金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雁妃晚。该死的!她倒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玲珑气定神闲,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仿佛成竹在胸。
那么,战是不战?
怜香还在犹疑,忽听洛天河朗声高喝,“洛某愿加一注!”
怜香望过去,“如何加注?”
洛天河睁眼,望向风剑心的背影,正色道:“倘若这位……倘若我这位小徒孙打败,洛某愿引颈就戮,甘心授首!”
此言落地,满场皆惊。就连风剑心也有不禁容。
“爷爷!”
“师兄!”
秦逸城本想劝他,见他面容沉静,似是胜券在握。风息绝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索性则附和道:“再加秦某一命!”
未了附道:“老衲然也。”
玄宗视死如归,“也加贫道就是。”
楚豫南对风剑心充满信心,“老夫附议!”
“谢某如是。”
“安某夫妇与诸位同生共死!”
一时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到最后就连清源流的华清徐也跟着随附。
正道十二宗群雄竟以性命相托,中原武林正道的生死存亡,此刻就系在这名少女身上!
当真是匪夷所思!
黄金面具里的脸扯出诡异的笑。现在的赌约就很划算。
怜香和诸位同道互换眼色,确认各位都无异议,“好!我们答应你!”
邪道群豪掀起阵阵波澜。怜香话音落地,比武较技就已成定局,群邪自觉退到演武场外,在回廊两侧站定。
这等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威力极大,若不小心牵扯进来,顷刻之时就要丢掉性命!诸位邪道总是相互对视,孙金龙和张铜虎急着想报仇雪恨,正要请战。怜香心知凭他们的武功,绝不是仇家的对手,刚要抬手劝阻,这时忽听铃响,雷声骤起,一道雄浑的刀芒径直向风剑心劈去。
这道刀芒声势惊人,威力足以劈山分海,显然并非寻常高手可比。风剑心眼眸微凝,居然不闪不避,反手接住刀芒,随即甩向身侧,刀芒过处,地面刻出骇人的深壑,渐行渐远!
刀芒先到,狂风后至,吹乱少女如绢黑发。风剑心抬手稍微梳理鬓边的散发,唇边勾出惊心动魄的笑容。
她的声音温和娇美,眼神却极其危险。
“不要把刀气到处乱丢啊,要是砸到别人会很麻烦的……”
一声叮铃的脆响,不修边幅的灰袍男人扛着钢刀摇摇晃晃的站出来。别看他这眼睛半开半阖的,形神困倦的模样,这绝不是醉酒,也不可能真的是想睡觉。
江湖上,举止越是诡异,行事越是匪夷所思的人,越是有真本事。
风剑心向来铭记季涯深对她的教诲,行走江湖,绝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对手,要随时做好以命相搏的准备。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眼前的男人,是条凶恶危险的豺狼。
“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男人举刀指道:“既然决定要打的话,就让我先来吧。”
先锋正是,威震西南的七杀阁大阁主,穷凶极恶的大煞星,号称“刀鬼”的,沈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