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金瑶独自穿行在漆黑的林中，每一步都踩在枯叶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心中忐忑不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霁元睿那张欠揍的脸。按这货的德行，不知道明日还会耍什么阴招。她本想连夜找涂山寒商量对策，实在不行就跑路，能跑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而当她起身去寻找涂山寒时，却发现他早已不见踪影。

她从一个自称阿蛮的跳蚤妖口中得知，涂山寒往这个方向去了。

可奇怪的是，她走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

周围的树木仿佛在无声地移动，脚下的路也变得陌生起来。

她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心中隐隐有些发慌——她似乎迷路了。

夜色愈发浓重，林间的雾气像一层薄纱般笼罩着四周，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金瑶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稍稍平复了焦躁的心绪。

就在这时，眼前的浓雾忽然缓缓散开，朦胧中，一个挺拔清俊的身影渐渐显现，正朝这边缓步而来。

金瑶心头一喜，她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小师弟！”

“你刚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大半天！”

涂山寒停下脚步，月光下他的眉眼如画，眸光清冷似水。

他转过身来，手里抱着一串红艳艳的果子，唇角微扬：“师姐，我方才睡不着，去摘了些果子，你尝尝。”

金瑶走近几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果子上，有些疑惑：“大半夜的，你跑去摘果子？这么荒山野岭的，就不怕遇到妖兽？”

涂山寒摇了摇头：“这是师姐最喜欢的红蜜果，等到明日再去，怕是早被鸟妖摘走了。”

金瑶伸手拿起一颗果子，轻轻咬了一口。果肉饱满，汁水四溢，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夸赞：“真甜，你也吃一颗。”

涂山寒却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专注，看着她：“我不吃，都给师姐留着。”

他眼中的柔情几乎要将人溺毙，那双眸子仿佛盛满了星河，深邃而明亮，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格外温柔。

对上少年的视线，金瑶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微发颤，连手中的果子都险些握不住。

他伸手想要触碰金瑶的发丝，指尖还未触及，她便下意识偏头躲开。

他欺身上前，金瑶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粗糙的树干，再无退路。

修长的手指撑在她耳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少年白衣胜雪，发带微倾，几缕青丝垂落，衬得那张清冷如玉的面容愈发摄人心魄。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冰雪气息，像是初冬的第一场雪，清冽而凛然，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师姐躲什么？”他低声开口，嗓音清冽如泉，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

金瑶下意识想要后退，可身后是坚实的树干，退无可退。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眸色渐深，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温热中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为何要逃？”

金瑶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心中不由感慨。

这张脸确实生得极好，每一处都像是精心雕琢而成。即便是这样强势的姿态，也让人生不出半分厌恶。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

要是她没看过原文，那可太吃这款颜了，管他的性格多糟糕多冷漠无情，为他当牛做马也无怨无悔。

可是抱歉啊，美色对现在的她没用。

就在对方低下头的瞬间，金瑶的目光骤然一凝。

她一把扣住“涂山寒”的手腕，声音冷下来：“你不是小师弟！你到底是谁！”

她二话不说，拔出春熙刀就砍。

话音未落，少年的身形忽然模糊起来，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渐渐消失在空气中。金瑶手中一空，只余下一缕淡淡的妖气萦绕在指尖。

四周的雾气再次聚拢，黑暗中的树林仿佛张开了无形的巨口，将她吞没。

金瑶握紧了手中的春熙刀，朝着空气挥了两下：“敢冒充我小师弟，找死啊！”

她的声音在林中回荡，却无人回应。只有远处传来恼羞成怒的咆哮。

“可恶……怎么可能！我的化形术没有任何破绽，你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识破！”

金瑶一噎，随即冷笑：“太明显了，因为小师弟从来没有对我这么温柔。”

那个声音默了默，忽然幽幽道：“你谈恋爱真失败。”

金瑶：“……”

她握刀的手紧了紧，额角青筋直跳。

“系统，这是什么妖？”

系统：“你运气不好，这是人面树，而且这棵道行挺高。”

人面树妖长在东方妖境，金瑶在典籍殿看过树妖的插画，长的很抽象，表面布满了类似人类面孔的纹路，每一张面孔都栩栩如生，仿佛被封印在树皮中的灵魂。这些面孔表情各异，有的痛苦扭曲，有的悲伤哀怨，有的愤怒狰狞，还有的带着诡异的微笑。

这树妖的枝条上长满了细小的吸盘，能够感知周围生物的情绪波动。每当有生灵靠近，树妖便会释放出一种迷幻的香气，引诱猎物靠近，引入幻境。

人面树不同于普通妖物，他以七情六欲为食，喜、怒、哀、乐、爱、恶、欲，每一种情感都会让他更加茁壮。

被吸食的生灵会逐渐失去情感，变得麻木空洞，最终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而他们的面容则会永远留在树皮上，成为树的养分。

若要脱困，就必须找到人面树在幻境中的分身。杀了它的分身，才能破除这个幻境。

不同的人面树需要吸食不同的感情，不知道这一棵是什么情况。

金瑶回想起方才“涂山寒”的种种举动——又是讨好又是撩拨，显然是为了让她产生感情波动。这棵人面树，大概率吸食的是人间情爱。

可惜它失策了，因为她压根就对涂山寒没什么感情。

只有真心实意的感情，才能成为人面树的养分。

没有感情，就不会成为人面树的盘中餐。

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

金瑶根本没被这个幻境所影响，她干脆利落的掏出一叠妖气指引符，符纸在她手中无风自动，指向妖气最浓郁的方向。她循着指引一路前行，果然在路的尽头发现了一棵枯树。

那树生得怪异，枝干粗壮却光秃秃的，树干表面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纹路，却因缺乏养分而显得模糊不清。

因为金瑶并没有感情给它吸收，它连个花苞都冒不出来。

金瑶拔出春熙刀，三两下便将那枯树砍倒在地。

树干倒地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哀嚎。

空气中泛起透明的波纹，像是水面被打破的涟漪。

浓雾渐渐褪去，眼前的幻境如同破碎的镜面，一块块剥落消散。

在阴暗的角落，人面树的真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紧紧捂住被砍断的左侧枝干，心中怒火中烧。

他饿了这么多年，本以为幻化成那女子心上人的模样，便能轻易获得一顿丰盛的大餐。哪知道心上人都在眼前了，她的情绪却纹丝不动。

他明明搜寻过这个女人的记忆，明明她对她的师弟爱得如痴如狂。但他在幻境中种下的情树，却连一朵花都未曾绽放，毫无生机。

这一切只能说明，这女子心中根本没有情爱。

人类，果然虚伪至极！

巨大的愤怒让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幻境将这女人大卸八块。

但是他没有力气。

长期没有进食养分，人面树的法力已经变得薄弱。

涂山寒在溪边洗净了手上的血迹，回来时，却发现金瑶不见了。

阿蛮见他回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少主，我成功了！那女人刚才在找你，被我忽悠到那边去了！”

他得意地扬起下巴，继续说道：“那边有大妖人面树的气息，少主稍安勿躁，晚点再去也不迟。少主不是不想亲自动手，以免引人注目吗？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等她被人面树吸得半死不活，少主再出手相救，岂不是一举两得？既能卖棠城一个人情，又能借此机会引出碧落学宫的妄心珠。”

阿蛮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涂山寒：“少主，阿蛮是不是很聪明？”

涂山寒握紧了手中的剑，此刻，他的思绪却飘向了另一件事。

一个细微的、没头没脑的念头，如风般掠过他的脑海，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人面树以吸食情感为生，从此之后，那个鲜活的金瑶或许将不复存在。即便被他救下，她也可能因情感被吸食殆尽而变得麻木虚弱。

涂山寒垂眸，胸口那块她赠予的乌金石仍在微微发烫，一股微妙的感觉在他心中悄然升腾。

以后，她或许再也不会纠缠他了。她的脸上，也不会再有那般鲜明的神采。

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这细微的心音，虽微弱，却如藤蔓般迅速蔓延，盘踞了他的整个心房。

“少主！”阿蛮尖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要去哪里！”

“你太吵了。”涂山寒淡淡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他掏出一个锁妖筒，干脆利落地将阿蛮关了进去。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