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洲最终选了一家环境比较清幽的酒楼。
“两位，请上二楼！”
二楼，是半包式的厢房。厢房不大，足够四人用餐的空间，厢房三面由竹面篱笆所包筑，左面是敞开的拱门，雅致又通风，远眺还能瞥见酒楼中间的戏曲台。
“两位客官，酒菜都齐了，慢用~”
小二上完菜，就麻溜地走了，没多看秦洲对面的温珏一眼。
秦洲意识到什么，他轻轻摩挲着茶杯，问：“你的脸……”
“戴了张面具。你看不见面具？”温珏摸了摸覆在脸上的面具。
秦洲如实回答：“看不见。”
连带着面具，也都是一团马赛克。
“为什么要戴面具？”秦洲抬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不是因为有人问为什么只有他看不见？”温珏斜睨他一眼，说道：“现在戴上面具，你看不见，他们也看不见，便公平了吧！”
还能这样？
秦洲颇感奇异。温珏的脑回路很清奇啊。
温珏：“怎么，戴面具还不行？”
可惜秦洲看不见，他那眉头微蹙的模样，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虽然看不见，秦洲却似乎能够想象得到。
“不是。”秦洲嘴角轻勾，“只是受宠若惊。”
他不否认，得知温珏遮住了脸，予了他公平，他心里竟愉悦不少。
“受宠……”温珏念出这两个字，神情不自然起来，“本座只是，咳，也不喜欢那些人的眼神。看着烦，便戴个面具，省事。”
“你来省城干什么？”温珏连忙换个话题。
秦洲晃了晃酒杯，“做买卖。井修好了，田也种上了，我总要想想以后那些作物的销路。”
“也是个好想法。不过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就这么明晃晃地带着东西就来了。真要在路上遇上什么强盗土匪，你连本座的面都见不着就没了。”温珏越想越觉得秦洲胆大。
那些个珍品丹药，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挎在腰间，就这么水灵灵地来省城了。
但凡有个识货的，他都没法活着来到省城门口。
“你说的有理，我打算雇几个护卫。”秦洲也点头道，“今后生意在省城做起来，难免也会遇到找茬的。以防万一。”
“乾坤袋也要买。”
“嗯。”
说完，两人齐齐陷入沉默。
温珏突然出现在省城，是秦洲没料想到的。上次唐突了他，温珏甩袖而去，以他的脾气，不会那么快现身。
这次突然出现，秦洲猜测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若询问，似乎又僭越了。
温珏倒是没怎么把摸脸的事放心上。自从确定秦洲看不见他的脸之后，秦洲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这一点，衬得摸脸那事也就无关紧要了。
越打量秦洲，越觉得，他就是老头子。
脑子里抛开混乱，冷静下来想想，秦洲不止能够穿过他的结界，甚至还问过他皓月映雪的来历，而且喜欢种地……
一开始，老头子也是靠种田养活他们那群崽子。
再想想，那人不也是个丹脑子吗？
还有一点，秦洲能炼出五阶固元丹……一定是用了村子里丹房的炉子。那是老头子的灵器，那种认主的神器……不是子孙后代想用就能用的吧。
近来发生的诸多事，似乎都指向秦洲就是老头子那个事实。
但……
他也仍有可能是老头子的后代。
温珏想想有些无力，早知道那个破咒就不改了。那样的话，他就能确定对方是谁。
或许……直接向秦洲坦白身份，兴许对方也会承认。
只是……
温珏不想。
万一秦洲真是老头子，那怎么办啊！温珏捂了捂脸。
时隔万年，他也会近乡情怯啊！
“对了，你方才是不是说，你要雇护卫？”温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看我怎么样？”
“我雇不起。”秦洲婉拒。
五阶固元丹给温珏吃也就是当个糖豆丸子。雇温珏？倾家荡产？
温珏：“……我还没说要什么酬劳。”
“那也雇不起。”
“本座不要酬劳呢？”温珏咬牙切齿。
秦洲诧异，“那当然好。只是，为什么？”
温珏低下头，转了转手里的空杯子，“因为无聊……吧？”
他还不是怕剑宗那群人没事来找茬。虽然道侣之说纯属那小细作一派胡言，可万一剑宗真有脑子转不过来筋的信以为真……
无论秦洲是不是老头子，这事也是受他连累。出力保护一下，倒也无妨？温珏对自己解释道。
“温珏。”秦洲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怎么？”
“就算你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能进出结界。”秦洲知道，温珏常出现在他身边，助他良多，是为了搞清楚他为什么能自由地进出村子。
温珏愣了愣：“随你说不说。”
那事啊，他已经搞清楚了。
连这都不在意了？秦洲皱了皱眉，说道：“我喜欢男人。”
温珏一脸懵，“……？”
“温仙君想助我，总要有个理由。难免我会错意，下回做出比摸脸更唐突的事来。”秦洲还是那副没太多情绪的样子。
温珏没有生气，甚至扬了扬头，好奇道：“更唐突的，那是什么？”
秦洲指尖微动：“……”
不对劲。
秦洲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你回去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温珏摆手，“没事发生。”
也就是打了陆宵一顿。但温珏也不否认，把陆宵揍了一顿后，他心里的火泄了出去，面对秦洲，反而不那么混乱了。
“本座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你我投缘，就帮你了。此外还需要什么理由？何况，就算说了给你做护卫，本座也不是一直待在下界的。你倒不必发愁怎么还欠本座的人情。”
秦洲知道不是什么随心所欲，但他不再追问。
秦洲提起酒壶，给他倒酒。
温珏看着渐满的杯子，蹙眉，“我不爱喝酒。”
秦洲一顿，放下酒壶，换上茶汤。
看他倒茶，温珏不禁好奇，“秦洲，你喜欢哪种男人？”
秦洲抬眼扫了他一下，继续倒茶，声音平静：“不知。”
“啧。”
……
在酒楼吃完饭，秦洲就带着温珏一道去了秦家在省城的丹药铺子。
丹药铺子很小，全然比不得在平城的气派。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夜里，药月宗的徐文峰也到了，来意很简单。
“后日药月宗在省城设宴，邀了不少丹药宗门和雪花阁，届时请秦公子务必到场。”
秦洲自然答应，顺带向何文峰提了提陈三天赋测试的事。
何文峰也笑着答应下来。
……
翌日一早，陈三就跟着何文峰去了。
当然，秦洲也去了。
原本以为温珏在下界待不了多久，但没想到，直到秦洲第二天去天赋测试，温珏居然也在。
“陈三天赋测试，你去做什么？”温珏把玩着他的扇子，问身旁的秦洲。
“我也测试。”
走在前方的何文峰闻言回头，“秦公子也要测试？秦公子若没有想要加入的宗门，倒是不必去测试。”
秦洲：“来都来了。”
何文峰：？
秦洲倒也不是真的‘来都来了’。原身秦少爷曾因这天赋测试落榜，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才发生了不幸。秦洲有幸得他身躯，倒也愿意替原身了其夙愿。
秦少爷的魂魄或许已经不在。就当他安自己的心吧。
……
一行人来到天赋测试的地方。
门口看起来与古时候科考的贡院。两座石狮镇在那紧闭的漆红大门左右两侧。
因为不是考试期间，周遭都比较清静，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何文峰带着几人去了大门右侧的那间小亭子。
亭前开着小窗，小窗隐约能看见里头有人坐着。
“药月宗长老，何文峰。”何文峰拿出自己随身的令牌。
亭子里的人仔细看了看，顿时起身，“请进。”
也不知道那人做了什么，忽地，漆红大门右侧那不显眼的小门突然从里头被人打开。
“各位，请跟我来。”何文峰道。
众人跟上。
那小亭子里的人见状，从窗前支出脖子，扫过一行几人，最终将目光落在秦洲身上。
见几人走进了小门，他才敢靠在窗前嘟囔——
“这不是秦洲吗？这小子还真攀上厉害人物了，居然是药月宗的长老亲自带过来……”
“你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今年天赋测试最后一名……虽不至于在整个省城都出名，但他在这届天赋测试里还是很有名的。”那人叹息，“毕竟连灵根测试的球都点不亮的，上千年恐怕也就这么一个了。”
说完，那人突然反应过来，“诶，不是，谁在说话？”
他猛地回头看，可他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擦了擦眼，他抖了抖，“见鬼了？”
“应该是听错了……”
殊不知，此时已经有一道身影，从他身侧晃了过去。只是那身法太过迅速，无人能够捕捉半分。
那人轻松地跳过两人高的院墙，立于墙垣之上，他负手而立，远远地，能看到秦洲一行人穿过门庭，走进长廊。
他将目光落在温珏和秦洲身上。
……
忽地。
温珏回头，看向了视线来的方向，只是那处，已然没有任何人影。
“怎么了？”秦洲问他。
“没事。”
温珏没再回头看。
握着扇柄的手指却稍稍收紧。
陆宵刚被他揍了一顿，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跟着他来。
而且……能在他眼前遁走一二的，这诸天上下五个手指能数出来。
哼，是老朋友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