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嘉宁看向宋思衡。

周越让宋思衡谨言的原因他也能想明白。如今世风日下，追求高级别等级的富人本就不在少数。而涉及到基因多半也与此逃不开关系。

他的目光在宋思衡的眼瞳处停留，然后往下看到鼻子，人中，嘴唇，下巴。路嘉宁发现自己居然还想要从宋思衡这张与小时候完全不同的脸上，找到哪怕一点点记忆中的影子来。

可惜的是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什么也没留下来，不然也不能是那样一个对面不识的情节了。

基因工程挽救了宋思衡的命，将他原本可能二十岁就要走到头的生命线往后拉长，不断拉长，最后再给予他一个健康的身体。

代价就是完全不同的容貌。

路嘉宁想，不知道基因会不会也改变宋思衡的性格，记忆，会不会重塑他的脾性，人品。毕竟脸不同了，生活环境不同了，那么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了。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有送客的念头从脑海里生出来。年纪大了经不得这种大风大浪，他还是想做一个志向平平的程序猿。能行的话就继续安安稳稳的带着孩子在奥诺打工。如果和周越有结果就那么过下去。

记忆里的人就让他活在记忆里吧。

打定了主意路嘉宁从沙发上站起来，和在场的另外两位说他再去泡几杯茶。时间也不早了。

周越撇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离十还有一些距离。不是早饭的点也够不上要吃中饭的时候，那么这样说路嘉宁言的下之意就是喝完茶就可以滚蛋了。

他来找路嘉宁是有正事，自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要走，这样一想宋思衡自然必定就是那个要被送客的人了。

烧水声再一次响起来。

周越和宋思衡起初谁也没先说话，但都看着对方，并且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

然而随着水壶的嗡鸣声变得越发尖细，宋思衡忍不住了。

“周总，是该这么称呼你吧。”宋思衡把茶几上的两张名片揣起来收好，语气凉凉道，“我随着小宁叫你，希望你还是不要介意的好，但是你说到底也不是小宁儿子的亲生父亲，没有成定数的事情不要太过自信了。”

周越懒于搭理他，于是一边朝着他点头又是拍手的，“我们年轻人就是喜欢不知天高地厚，喜欢心高气傲。您老了，还是不要随便觊觎别人的人比较好。”

宋思衡还要开口，路嘉宁这个时候端着水杯出来了，顺便还一手带出来一个开水壶。

二人于是不再开口。

“周越你喝菊花茶吧，这个消火。”紧接着路嘉宁也不管周越本人愿不愿意喝，不由分说的就把那杯茶铿得一声放在了茶几上。

几个菊花朵飘在水面上。

路嘉宁又给自己和宋思衡早上喝的卡通杯子里注上水，然后一屁股再次坐回了沙发上。

宋思衡早上就一口都没喝茶，如今也不是很有动那杯水的意愿。他从路嘉宁旁边站起身，有意想把手放在对方头上摸一摸，像他们从前总是习惯于做的那样。

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宋思衡决定暂且先离开路嘉宁几天。至于周越，就像他狠话里说的一样，事情没画上句号就还是有可能的。

“忘记和你说了小宁，我如今已经不喝普洱茶了。”宋思衡走向门口，出门前也不忘记再问候一次周越。

“周总，我相信我们很快会再一次见面。”

眼见着宋思衡终于走出门，周越终于能够不再收着自己的信息素。他个人被雪松味熏了半天，等不及要用苦菊洗刷一遍路嘉宁的家里。

路嘉宁还盯着那杯刚添好的茶，他自己咕咚咕咚将自己杯子里的几口就喝下去，然后把没人动过的那杯添到自己杯子里。

“真是可惜了我家的好茶叶，”路嘉宁看着那些叶子梗在茶叶里起起伏伏，热气上升蒸得他眼睛酸涩起来。

“我确实以前和他关系很好。不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他自顾自地开始讲，周越当他在和自己聊天，就时不时地在旁边嗯一声。

又说了一会儿觉得累了，路嘉宁就问周越今天到底来干嘛。说实话他现在都有些想回去补个回笼觉，也可能是周越的苦菊信息素也有催眠的作用。

周越从另一个沙发上站起来，靠着路嘉宁重新坐下。他现在挺高兴的、即便路嘉宁没有点明了和宋思衡说自己和他的关系，用了在尝试，更偏向这些模凌两可的词。

但周越还是很高兴，毕竟这些词也代表了路嘉宁正在尝试往外走。

“最近帝都可能会不太安稳，再过两天就是校庆了，你一个人带着路晓晓还是多注意一些。”周越偷偷的用一只手揽上路嘉宁的肩膀，对方没有挣脱他，静静地听着。

“回学校的那天你尽量还是离我远一些吧，虽然说全国目前有登记的sss级大都是脾气好的守国际法的主，但是保不齐有些人会偷偷回来搞点什么事情。和我呆在一起不安全。”

周越的有些人指的是乔寻之。如果这个人也在那些跨越国境线的人当中，那和他目前来说关系密切的路嘉宁势必是不安全的。

omega被他搂着的身体转向他，抬起头和他对视。

这一眼几乎望到周越心里去了。只是这个距离就好像有无数的粉红泡泡把他包围起来。一些声音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有的说它信息素真好闻，有的说他真好看。有的说你告诉他其实我就是那个alpha。

这个想法一出来周越立时清醒过来。

他其实说到底不是害怕有人会因为自己伤到路嘉宁，他就是担心有心人会借着这次机会乱嚼舌根子。

这样转念一想，周越甚至都不想让路嘉宁回去参加那个校友会了。

“或者你不回去也可以。”他说道，“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会议，主要是我怕你会出意外。”

一开始觉得有自己就万无一失的周越现在忽然又不太自信起来。如果六年前的罪魁祸首真的来了，他会记得当初被牵扯进来的路嘉宁吗？那他如果记得路嘉宁，他真的找到路嘉宁面前又会和他说些什么呢。

周越只是这么想着想着都觉得脊梁骨发毛。

那样知道真相的路嘉宁会离开他吗。他可能会从公司辞职，可能连孩子都不要跑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毕竟孩子的事情他还有自己的朋友楚扶青。

周越就怕他接受不了这些，但他其实把路嘉宁想的太心狠了。路嘉宁26岁了也还是一个看见老朋友和小时候就完全不一样就会难过的omega。

“没事的周越。”路嘉宁也学着周越拍他的样子伸手拍拍他。手在周越宽阔的脊背上停留。宋思衡今天的到来，其实在无形中更推着他往周越身边走了一步。话说出来就是能推着人向前。

“我不担心有危险，我相信你。”

……

C国边境线。

切尔利斯码头烟尘喧嚣。

几个身穿荧光黄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在海航入港口，正举着喇叭大声嘶吼着。

“三十米入港！停船！”

船上某集装箱内围着圈蹲着几个人。他们头挨着头，肩膀挨着肩膀，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我说乔哥，咱们不会要走正常方式入关吧。”说话的亚洲小哥面色犹疑，他伸着头又仔细闻了闻身上用作伪装的黑色作训服，不出三秒就被那一阵传来的令人作呕的机油味冲昏了头脑。

“呕，就是，这也太臭了乔哥。”另外一个伙计也抱怨起来。

乔寻之此时正竖着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他们这次是通过买通质检的中转海关人员过的第一次检查，第二次的入境检查通常都会军警驻守。这就意味着无法用金钱赎买这种简单的方式混过去，所以一会儿等着货轮正式靠岸，他们就得看准时机从救生艇上先行撤走。

“出门在外还是听我的话比较好。”乔寻之一手一个给跟着他出来的两个小鬼额头来了下毛栗子。虽然他自己现在也是一身油污，但是作为行动组长的忍耐力还是要有的。

顾祈安在这次行动中派给乔寻之的是一对双胞胎。老大叫萧文，老二叫萧静。在组织里除了乔寻之的武力值排最前，接下来就要排到这两个小子。

两个人都是a级别的alpha。

“你们以为我愿意来c国，啧。”乔寻之抱着手臂往后一仰，紧身作训服随之勾勒出他流畅的肌肉线条，六块腹肌形状清晰。“在我下决心从我那个很难考到的大学退学之后，我就对天发誓这辈子只要不是被抓，以后就再也不会踏上这片土地。”

“哦，那怎么又来了，”

萧文真心询问。

“当然是因为有重要的人要见了。”乔寻之瞥了他一眼，心想小孩子就是没什么情商。

“那老大的生意你不管了。”萧静一心为组织着想。

乔寻之说当然不会。他把一只手放下来贴着集装箱底，感觉到货轮原先行驶中的那种细微的震动正在停息下去。”

“船要停了。”他坐起身，走到集装箱前面准备等彻底不动的时候就冲出去。

“我脑袋不要了不管生意，sss级也是有所顾有所不顾的。不能一概而论。”乔寻之压低声音把话说完，表明自己既然拿着组织给的工资他么他立场就还是很坚定的。

等到他们顺利过境，只要再继续往南走四百公里。不出意外的话当天晚上就能到达帝都。在那之后乔寻之就会去见此行的接头人——也就是远航生物基因制药的代表人。

宋思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