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的天并不暖和,尤其还是早上。灰蒙蒙的雾气碾压着马路,车速流通缓慢。
林以冬跟司机师傅结完钱关上车门后便匆匆走向学校大门口。
今天守值的是熟悉的朱大爷,朱大爷顶着一副老花镜正低头看手里的报纸,听到窗户上的动静后抬眸扫了一眼窗外。
林以冬咧嘴笑着,朝他招呼下了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校门口的栅栏。
朱大爷抬手扶正老花镜,面带笑容从皮椅上起来忙去给她开门,“小冬?”朱大爷有些惊讶地捏了捏她的肩膀。
林以冬失踪的那则新闻他也看见了,听说是绑架还受了伤,为此林以冬没来学校的这段日子日子朱大爷整日挂念。
林以冬嗯了一声,说:“朱大爷今天是您值班啊。”
朱大爷:“是啊,你没什么事吧?”
林以冬摇摇头笑着说:“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
朱大爷点点头,“你不知道你呀可给我吓坏了。”
林以冬本想先找沈度,但耐不住朱大爷话多于是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
到班级的时候正好打下课铃,班级里闹哄哄的,不知道是谁在丢纸飞机突然砸到她脚边,她弯腰拾起。这时站在不远的同学见状小声惊呼了一声她的名字。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总觉得像绑架失踪这种事情离自己很遥远,但一旦发生在自己身边,就会揣揣不安又按耐不住的好奇。
于是霎时间好几个同学围上来,有说过话的也有没怎么说过话的,总之他们脸上无不写着“想听八卦”这四个字。
林以冬顿了一下,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没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问沈度去哪了。
其中一个同学摸了摸脑袋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才缓缓说:“我也不知道,我也好久没看见沈度了。”
旁边人附和:“是啊,也就拍之前那个校宣传片的时候见过,是吧。”
“校宣传片?”林以冬看向一旁说话的同学。
那个同学点点头,有些犹豫地说:“对啊,新闻上说你失踪后,学校大概等了半个月吧。好像是投资方那边在催,于是学校最后就让沈度和江以宁拍了。”
林以冬默了一秒,这次宣传片引资了不少企业,确实耽误不得。
林以冬和沈度谈恋爱这事儿虽然没拿到明面上说过,但私底下谁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于是围在身前的不少同学在听后都小心的去打量林以冬的神色。
结果林以冬只是很轻的“哦”了一声,然后利落转身出了教室。
教室里原本站在一起的同学左顾右盼,窃窃私语着。
“你说两人该不是分了吧?”
“那咋可能,要是真分了林以冬还问沈度干吗?”
“你说的也对,不过林以冬被绑架这么大的事沈度作为男朋友难道都不问问的吗?你看林以冬刚刚的样子明显就是不知道沈度的动向。”
“管他呢,谁知道。”
还剩五分钟打上课铃,林以冬出了班级后又匆匆来到实验班。
许是老师没在,实验班和以往的安静相比此刻显得有些嘈杂,下发试卷的同学边在过道里发试卷边杂七杂八的和坐在座位里的同学闲扯,“你说六班的那个谁咋样了。”
“你一天问八百遍,咋你喜欢她啊。”有人忍不住说。
发试卷的那个男孩耳尖一红,憋着气呛那个插话的同学,说:“你别乱说话,我就是好奇这么久不来上课而已。”
正说着肩膀突然一沉,他偏过脸瞧见一张小巧的脸,于是慌张向后退了半步,大腿撞上身后的课桌,差点将上面摆放的文具撞倒。
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寂静下来,只剩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林以冬看。
林以冬歪了下脑袋,对那个发试卷的男生说:“你见过沈度吗?”
发试卷的男生摇了下头,声音放轻,“没,沈度不是已经保送了吗?”想起什么他顿了下,看着林以冬试探着说:“倒是见过一回,拍宣传片的时候。”随后又探着脑袋向身后扫了一眼,“江以宁估计是上厕所去了,等她回来我帮你问问。”
林以冬扯平嘴角,对着他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出了教室。
试卷男胳膊上还搭着一摞卷纸没发,站在原地定定看着门口消失的那道身影,直到坐在旁边的同学伸出脚踹了下他的腿他才回过神来。
“还看呢,人都走了。”
试卷男一时羞愤交加,将胳膊上搭着的试卷“嘭”的一声放在说话那人的桌面上,说:“那你发。”
林以冬站在教学楼外,从兜里摸出手机点进两人的聊天框,沈度还是没回她。
她咬唇,指尖在键盘上用力地敲下“沈度,我们谈谈”这几个字后发了过去。
这时手机界面弹出一个视频电话,林以冬微微蹙眉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走过去,缓了一会儿才接听,不过没开摄像头。
“我的祖宗,你跑哪儿去了?”王贵的声音透过音筒继续传过来,“别跟我说你在上厕所,我刚刚可是麻烦护士姐姐去找了。”
“……”
林以冬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朵后,正要说话,余光忽然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沈度。
“喂?”王贵那边继续说,“喂——”
林以冬当即挂了视频将手机揣进外套兜里朝沈度跑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远,等林以冬追上的时候沈度已经进了不远处的教师办公楼。
办公楼二楼,林以冬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她没追着沈度进去准备蹲在这儿等他。
等听见有脚步声过来的时候,她一把扯住那人的手腕。
“沈度。”
*
两人寻了处相对清静的地方。
“什么事。”沈度清冷的嗓音被烟雾熏出几分沙哑,他浓密的睫毛覆下,黑曜的眼眸里容纳出站在面前少女的七分倔强。
教学楼转角,林以冬背靠着那棵梧桐树,语气执拗又带着几分藏匿起来的委屈,“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沈度吸了口夹在指尖的烟,白色的烟缓缓吐出向上飘着,林以冬有些看不清沈度的神色,只听他声音冷冷道:“坏了。”
林以冬深吸了一口气,绞紧手指,向他怀里更近一步。
沈度这时偏头把烟掐了然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沈度。”林以冬抬眸,睫毛轻缠着,盯着他的眼睛,语调极轻,说:“我没事。”
这件事不怪你,你也不必自责。
沈度呼吸一颤,没吭声。
林以冬上前轻轻扯住他的衣袖,眼眶里不知何时水雾,说话时细细听尾音有些颤,“沈度,再等一年,我就成年了。你答应过——”
这时沈度突然从她手中扯出自己的衣袖,向后退了半步背抵着墙,与她拉开距离。
他说:“林以冬,我以为你都明白的。”
“什么?”林以冬愣愣抬眸看着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沈度勾唇冷笑一声,对着她继续说:“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挺烦的。”
少年长腿微屈着,像是闲聊,“张青说的没错,像你们这种娇惯出来的小姐是不是总觉得全世界都得围着你一个人转,好像没了你就不行。”
“躺这一个半月你还没想明白吗?”沈度闭了闭眼打断她的话,继续说:“我去照顾你,就是为了能利落结束这段不健康的关系。”
林以冬双眸猩红死死盯着沈度,咬字道:“什么叫不健康的关系?”
沈度似是有些烦了,一副不愿与她多说的样子,抬步要走却被身后的林以冬紧紧拽住手腕。
“你把话说清楚。”林以冬的声线有些抖。
沈度抬眼,声音是一贯的冷淡疏离,甚至更显凉薄,他说:“跟你在一起挺没劲的。”
林以冬眼睫轻颤,微垂着脑袋想去掩饰什么,最后还是抬手擦去眼角的泪,再睁眼时目光所及的是自己脚上的那双“小皮鞋”。
这回林以冬没再纠缠松了手,沈度则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出了校园。
林以冬慢慢蹲下身,双手环住膝盖,顿了一会才喃喃道:“他居然说我们是不健康的关系。”
“不健康的关系?”林以冬将脸埋到膝盖上开始痛哭起来,“他怎么能这么说我,怎么能这么说我?明明我那么喜欢你……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
*
自那天起,学校里都在传两人分手的消息。
不知是谁瞧见了两人当时对峙的模样,说的有鼻子有眼。
“那还能是谁甩谁?当然是林以冬甩了沈度啊。”
“你是没看见,林以冬当时去实验班找沈度的场景,而且我都亲眼看见了,他俩当时站在树下,不知道林以冬说了什么就见沈度灰溜溜地走了。”
“我早就说了他俩分手早晚的事,你们。沈度也就学习好点,除了这样哪样能配得上林以冬。”其中一个男孩说
“人家帅啊,要不林以冬怎么会看得上他。”有人插嘴道。
“为啥不是沈度甩的林以冬,沈度学习那么好还保送,而林以冬成天混水摸鱼,还一身大小姐脾气,谁能长时间受着?精神都得不正常。”有人不赞同反驳道。
林以冬在高一的时候有个外号叫“校爸”,那时候林以冬和王贵两人整日玩乐,听说还老在学校外的巷子里堵人,不仅把人揍一顿还要逼着对方喊她“爸爸”。听说这事儿后面还是上头给学校施压,才不了了之呢。
几个人正要争执起来,这时林以冬刚好从他们班级门口路过,一瞬间他们都闭了嘴。
学校的这些风言风语林以冬不是没听见过,只是她不想理,但这些言语就像是一根根刺扎在心口让她一呼吸就痛。
之后的日子,身边的人不敢在林以冬耳边提沈度的名字,她也似是真的忘了沈度这个人的存在。
林以冬似是憋着一口气,学校,家,培训机构三点一线。
每天忙忙碌碌好像很充实,但其实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口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试卷旁边的空白处不再有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也不再会有人时不时地扯着她去图书馆学习,更没有人敢逼着她吃不爱吃的茄子。
就这么强撑了两个月,林以冬终于病倒了。
病情来势汹汹,为此她不得不请假在家歇了半个月。
在家也不算无聊,整日除了看书还可以练琴放松,再不就是去奶奶的花房里瞎搞一通。
期间季枝夏也来家里看过她,两个女孩晚上盖着一床被子,互相诉说着心事。林以冬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也许自己和沈度确实没有缘分,她确实也该放下。
于是林以冬将推脱了快要三个月的行程提上日程,和经纪人姜禾确定好日期后,计划三天后启程去F国。
这天,林以冬在卧室里收拾要带的行李,这次去的地方正值夏季,于是林以冬打开衣柜准备挑几件凉快点的衣服带走。
衣服收拾好之后自然是挑配饰,林以冬光是首饰就占了一面墙,好在她早有准备,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黑匣子放到桌面上。
黑匣子里一般都是百搭的首饰,她以前出门不知道拿什么好的时候就总会从这里挑一些。
匣子里的首饰布局规整,除了那一条,像是被人强塞进来的,格格不入又引人注目。
估计是住院的那段时间被取回来的,林以冬盯着匣子里的那条星星项链,渐渐红了眼眶。
*
林以冬到云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她熟门熟路地寻到沈度的家。
在来的路上她做了万全的心理建设,这项链是沈度的,那自然该物归原主才对,她就是来还东西而已。
对,就是这样。
林以冬深吸一口气,然后伸手去敲门。结果敲了两声都没人应,她抬头才发现原来里面的灯是黑的。
这是睡了?
林以冬有些犹豫,沈奶奶要是睡着了的话她这么一直敲万一吵醒了怎么办。她轻轻咬住唇,放下胳膊,心底有些失落。
“没事,还有一天时间。”
林以冬决定在附近先找家店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再来。
这么一想又舒心不少,林以冬拾起步子轻快地往巷子外走。
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云城不像B市到了这个时候还霓虹闪烁,马路牙子那儿除了立着的红绿灯牌还时不时地闪烁着一下光亮外整个道路都是黑黢黢的。
她捏紧包,心底突然升起几分害怕,不由得脚步都放轻了。想起什么她又从包里掏出那条星星项链攥在手里,笑了下,“还好有你陪着我。”
林以冬走了有一会儿,就在快要走出巷子的时候迎面栽到一人身上。
那人轻“啧”一声,抬眼见到是她的时候蓦的愣了下。
“沈度。”林以冬双眼泛出些许光亮。
沈度头发剃成了寸头,只剩一层黑茬,人也比之前瘦了不少,锁骨深陷,只是眉宇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下巴上好像有一处划痕。
他似是厌恶,沉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林以冬咬唇,垂下脑袋。
她想说我就想来看看你,又想问他有没有想她,最后她抬头只说:“我来还你东西。”
说着她在他面前展开掌心,“你的项链。”
林以冬明明是笑着说的,却要比哭还难看。
沈度喉结滚动,别开脸,昏黄的月光渡到他的侧脸,莫名显得温柔。
下一刻,他冰冷的声音传来,打破这一丝温存,他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知道的,别人用过的东西我嫌脏。”
说完林以冬愣了几秒,沈度顺势从她手里抢过那条项链,随手扔向她身后的那片暗处。
林以冬这回没再停留,转身就走。
确认人彻底走远不再回来,沈度才转身挡在巷子口。
这时马路对面走过来一帮人,为首的人又凶又痞,手里的狼牙棒一路摩擦着地面,呲出的点点火星在这黑黢黢的夜里显得格外猩红。
“呦,没钱还债有时间泡妞?刚刚那个女的谁啊?”
*
林以冬这次去F国的行程一切顺利,不出意外徐导下一部电影的女一号就是她了。
剩下的日子林以冬和其他考生一样,都在为最后的一次考试全力以赴。
高考这天一如既往地下起了雨。
哪怕是重来一次,当坐到考场的那一刻林以冬还是有些紧张。她一直安慰自己,没事,至少自己做过一遍。但当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看着上面的题她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最后一道铃声响起,林以冬如释重负地放下手中的笔。
另一边,清寂的病房里沈度躺在病床上呼吸浅弱,随着“滴”的一声,只见旁边心电图里的心率瞬间归0。
……
好在这段时间林以冬真的有在好好学习,尤其是答数学的时候从来没那么得心应手过,以至于高考出成绩那天数学竟然是各科分数中最高的一科。
她这算是出师了吗?
另外,这次B市的两个状元一个花落深海,一个花落隔壁的星华。
张青是B市这次的理科状元,季枝夏则是星华的文科状元。
而那个曾经被人们称之为天之骄子的存在,好像就此淡出了所有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