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差点忘了这事,疲惫的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眉心,摆手道:“最近不杀生,教训一顿扔出去,再安排几个人去跟着他们。
卓泱要杀的人是庄达,阴差阳错下,与他不谋而合。
也因此他才得意知道,原来当年阿姐的死,与他被人构陷谋反篡位的是同一波人,为首的正是当朝大国舅范徽,皇帝的亲姐夫。
范家起初就是草民出身,曾救过微服私访的先帝一名,封了个小官,可这人啊,贪心是本质,永远不知道满足。
范徽无意中发现卓泱私底下不干净,仗着自己在朝中不起眼的身份,暗中调查卓泱,后便有了卓家私自贩盐的罪证。
为了邀功一步登天,一封狀纸递到了皇帝跟前。
帮他递折子的不是别人,就是如今兵部的一把手,庄达。
卓泱被判下罪名流放闵州后,阿姐随后也未能幸免,束手无策时,是六部总督陈桓齐的女儿找过来,说愿意代替阿姐被流放至闵州。
当时他很费解,就算陈家女在家中不算受宠,可也是个衣食无忧的官家小姐,不至于为了一时的桎梏把一辈子都给毁了。
陈家女后来同他解释,那是因为她早早爱慕卓泱,爱的死心塌地,爱到非他不嫁的程度。
他那时还是谢之淮,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满心复仇下很快就答应了陈家女的要求。
只要有办法救阿姐,什么办法都可以,可阿姐不同,她的情感丰富到见了乞丐都要忍不住停下脚步拿出身上不多的银子接济对方。
她又怎么会同意毁掉一个好女孩儿的一生,来换自己自由。
阿姐不同意,他怎会死心,于是便背着阿姐三次拜访那时尚在京城的名医大家陆隐,求他开一剂能让人假死的药,能够瞒天过海。
陆隐总觉得这种药有损阴德,他看病救人,不是害人的。
而且来求药的还是恶名昭著的佞臣谢之淮。
第三次登门拜访,他才说动陆隐,同意帮他安排这一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
他让阿姐服下假死药,让陈家女趁机混进流放的队伍里。
流放人员的名字都记录再册,押送人的官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只要保证交接到闵粥的人数是对的,那就没有什么问题。
再后来,东窗事发,他身边出的叛徒是也是庄达身边的人。
包括逼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庄达下令找到了阿姐的藏身处,以阿姐来威胁他束手就擒。
他原本已经认输了,身在天牢的他听说阿姐服毒自尽,他像疯子一样调动了自己能用的所有人,用最后的力气多杀一人是一人。
仇人未死绝,他亦粉身碎万劫不复。
若老天真的不长眼,怎会让他重活一次,让他有机会再去杀光那些该杀之人!
兵部和锻金阁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庄达仗着位高权重对锻金阁时常欺压,特别是在先前火药炼制配方泄露一案中,虽然跟锻金阁没有直接关系,但还是导致皇帝将权重多数交给兵部。
火药的炼制技术也有了断崖式的衰落,这两年皇帝已经有意将锻金阁边缘化,也就是这次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兵工厂,新帝多疑,为保证这兵工厂的实践性,同时让两方承担责任,真出了事,也能保住一个。
既然庄达想要占住兵工厂的大头,锻金阁想争,但是差个帮手。
沈韫要拉拢段九易,他不方便出面。
正好萧难最近得闲,与段九易的同门师弟袁明非走的近,沈韫秘密见了萧难一面,对面来的欢喜,见人就差热泪盈眶了。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之前了。
这两年他们两人见面越来越少,一个扮演风花雪月的懒散公子,一个扮演不学无术的皇族王爷,没什么重要的事,两人在街上见了面都说不上一句话。
萧难恨不得一杯茶也要一口口喝,就想着多留一会儿,能跟人多呆一会儿。
“你只需要告诉段九易这些,他自会与我的人联系,多的也不要再问。”沈韫言简意赅的交代了事情,又不放心的重新交代一边:“不用跟袁明非解释太多,如果他不想死的话。”
萧难保证道:“这个你可以放心,袁明非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他跟段九易情同手足,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沈韫点头,总归自己交代的都是暗谜,不深究的话没人知道什么意思。
他一口热茶也没喝,说完就要走。
萧难赶紧跟上去,“阿韫,好不容易见一次,再待一会儿,你我说说话。”
沈韫奇怪的看了一眼萧难,以前萧难爱粘着他是因为他长的像……谢之淮,时间过去这么久,这位天真的王爷难道还没有认清现实?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沈韫道:“王爷有这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利用西北的铜矿在你皇兄眼皮子底下造势。”
这个问题沈韫先前就已经提点过萧难。
那铜矿开采出来虽然还没有投入使用,当下也没有那么高的技术能够利用铜矿制造更精良的武器或者其他用途上的工具,但这不妨碍皇帝也想占为己有。
萧难也确实有所动作,知道利用民心,开采的矿石作为百姓农作用以及因旱情过后重建房屋的材料投入进去,暗地里私藏了不少的矿石收为己用。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萧难也知,最近也在想办法,可到底不如沈韫脑子转的快。
“阿韫有没有什么提议?” 如果非让他自己想办法也可以,可就是想着法的把沈韫留下,“你想的办法肯定比我的好。”
沈韫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是吗,看来王爷是又打算了。”
“既然王爷已经有了打算,不如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做错了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微臣会相帮一二。”
沈韫跟萧难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也不想去看懂萧难眼底留恋是出于什么情感,在他看来,萧难还是那个当年被谢之淮选中做傀儡皇帝的幸运儿,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脑子还不太好使的小屁孩儿。
萧难跟在他身后,怎么留都留不住,忽然劈头盖脸来了一句:“阿韫,你以后准备成亲生子,儿孙满堂吗?”
这个问题要是放在他还是谢之淮的时候都没想明白,现在来问,他是不是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哥儿,生孩子什么的……
生也得找个好看的生。
最好眼睛要像陆长青。
……
好端端的想到陆长青了!
沈韫没好气道:“王爷,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烦王爷操心。”
可萧难却不想放弃这次机会,错过了,下次见面又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不能是你一个人的事!”萧难拼命抓了抓脑袋,一鼓作气道:“陆长青当初追着你,是喜欢你,如今换作是看,我才懂得那时候陆长青为什么……甘心为你去死。”
沈韫:“……”
傻孩子,他可没甘心。
陆长青那厮现在未婚带个娃,日子过的好着呢!
萧难又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陆长青,忘了最好,要是你能给我个机会,我会努力让你眼里都看到我,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在点拨我学帝王之术,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日后…日后本王真的成了……”
他正说的情感迸发,浑然忘我,沈韫的一记拳头砸在他的侧脸,彻底给他打的清醒过来。
堂堂的一个王爷,挨了打也不生气,反而捂着打疼得侧脸委屈的看着动手之人,跟在暗处的王虞山要不是知道王爷对沈韫的心思,敢对王爷动手的人他早上去把人戳成筛子看。
沈韫声音愈发沉冽:“我看你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自己就是个受制于人的草包王爷,你的本事还想做什么,倒不如闭上嘴回家睡觉,兴许活的时间长一点。 ”
大概最近几日事事不顺,今日又叫萧难气的狠了,沈韫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越来越严重,后来嘴角竟然见了血迹。
沈韫熟练的找到身上带的药瓶子,萧难想要上前帮忙,他避开人的动作,吞下几粒药丸,人的气色才少少转好,咳嗽也渐渐平复下来。
若说上一世他想要拥护这萧难做傀儡皇帝,是因为他有足够强大的权利,而今物是人非,他倒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追求更至高无上的权利,只要能让他大仇得报,其他的他都不强求。
那怕再死一次,只要甘心二字足以。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大逆不道的蠢话,萧难追悔莫及,明知道沈韫现在无心讨论这些,他却被自己的情感冲昏了头,就那么不管不顾的说了出口。
后果他自是不敢想,只盼着沈韫不要因此与他连朋友的情义都淡了。
萧难垂下脑袋,恍惚的干笑两声,“天色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你放心,今日你让我带的话,本王一定办到。”
新帝萧越急于扩充兵力根基,对于兵工厂的加入,他不会搁置太久。
萧难也知道这个道理,次日就将沈韫的话带给袁明非,袁明非身为段九易的同门师兄,进出锻金阁自然不是难事。
当天晚上,沈韫安排接应段九易回信的暗桩就收到了一封信。
段九易同意与沈韫合作,但是有一个条件。
事成之前,他要见沈韫一面,知道到底合作者的身份,也是再给自己留退路。
沈韫手书一封,交给暗桩紧急送到段九易手中。
之后,段九易那边就断了联系,在两日后,皇帝刚刚下旨让兵工厂领事进宫面圣,主要接待和后续分派任务的工作理所当然的交给了庄达。
庄达这厢接了圣旨还没高兴太久,圣旨攥在手里都没暖热,宫外传来消息,说庄家在钱庄存的金银出了问题,被人查出一大批脏银有汇出的痕迹,并且账目下进入了一批武器。
在这皇城之下,谁敢在天子脚下偷偷囤积武器,而且数额不小,少说也有万两黄金。
庄达的官职在高,俸禄也有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万十两的黄金就能拿得出手,很难不叫人怀疑他的钱的来路。
据说那部分脏银在不小心流通到了坊间,都是一个个实打实的官银,刻着皇家的印字呢,老百姓拿到手了谁敢花,还不如举报给官服,还能领个赏
一路追查下来,查到了庄达在钱庄的名户。
“好啊庄达,囤积武器你是想要造反吗?!” 萧越自己坐上这个位置,靠争靠抢,花费了他多少精力,人力,他在位才多久,这就有人开始想要谋他的权篡他的位了!
庄达此时百口莫辩,小皇帝正在气头上,他说多错多。
庄达跪在地上,冷汗布满额头:“陛下,请陛下一定要明察!先前郑恭之死就猝不及防,导致兵工厂险些被搁置,我儿也屡次遭袭,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针对陷害我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