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诩再睁开眼时已然是换了个地界。秘境开启的一拉一扯,直接把一众修士从人声鼎沸的人间盛世踹到了荒无人烟的山野丛林中。
原先与他待在一处的樊氏姐弟也不见了踪影,除此之外,在他全身上下还有一处明显的变化,那便是手腕处多了块半个手掌大的小木牌。
待唐诩将木牌拿起,还未等他细看,一个硕大的“零”就从中咻的一下蹦了出来。
自从进入秘境就一直虚握在刀柄上的右手下意识地发力,锋锐无匹的唐刀顷刻出鞘,浓重的杀气袭来,那气势汹汹想往他脸上冲去的数字才悻悻地停在了唐诩面前。
“你们怎么想的?把记分令牌设计成暗器,那些中了招的你们打算怎么办?”
秘境外,天下书院密密麻麻的防护阵光映照下,数十位修士面色凝重的端坐云端之上。
观其衣着,各大势力的人是都齐全了,只是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除了最中央几位天下书院的修者还能面带微笑,其他人各个容色皆有变化。
不过容景司也能算是个例外,在场的一堆老黄瓜刷绿漆的老怪物里突然出了个真嫩草,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轻视。
容景司倒是乐得自在,甚至仗着自己年纪轻,直接就把其他人憋在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只是他话一出口,一部分人是松动了神色,转而看向中间的东道主,另有一些人却是脸色更差了。
“容小友不必担忧,天下书院无意与各位修真界未来栋梁作对。只是一次对各位反应力的小考验,一着不慎也不要紧,只是这数字怕是不能再出现了。”
回话的修士正是开启秘境的那位胖长老,他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弥勒样,可这话一出,在场的除了他都笑不出来了。
容景司暗骂一声滑头,那长老话虽说的漂亮,但这秘境开启的迅疾,只公开了地点却没明说规则。
如果没有在赛前就参透天下书院的暗示的话,剩下唯一能获取规则信息的途径就是这分数变化了。
现在这记分牌上的奥妙掀开,失去实时查看分数的权利,对有些修者来说不亚于是直接宣判了这场比赛的死刑。
不愧是天下书院,占了个书院的名头,就这么爱搞这些弯弯绕绕的迷题。
好在他提前写了猜想,让隐仙宫的弟子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只是……
视线回落到联通秘境的水镜上,成千上万割裂的小镜头中,他精准地锁定到了那个黑衣持刀的少年。
唐诩此时正在艰难地分开层层叠叠的灌木林叶,在湿泞软烂的泥地中跋涉前行。
如果他能共享容景司的上帝视角,他就会发现,在这么多参赛者里头,就属他运气差的离谱,直接掉进了环境最复杂的沼泽雨林地貌中。
这秘境还似乎限制了御空飞行,导致他好歹是个金丹,却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走。
“灵材、交易、价值……”抬手又挥断一截拦路的枝杈,唐诩一边向前一边思索着前辈之前给他的提示。
四海大比一般分为两轮,第一轮多是在秘境中进行,最后按着各个境界的比例取出不同数量的修者进入第二轮。
依照往届的样本,大多是筑基两百,金丹千人。
至于元婴,这人数就不太好估量了。如今的修真界,虽然顶层的人一贯把消息捂得死死的,但明眼人也能看出来,算得上是日渐衰落。
上万年无人成仙先不说,单是天才的数目,也是在明显下滑。
特别是在金丹之后,每一个大境界都称得上是个大坎,四海大比划定的两百岁界限之中,金丹期修士算是主力军,基本以万来记。
而元婴的数目就有了一个断层的下滑。能有百人都算得上是这些年人才辈出。
所以一般来说,只要这元婴不是犯出了让人大跌眼镜的错误,都能进到第二轮的角逐。
总的来说,唐诩面临的竞争压力堪称恐怖。
于是赛前不仅仅是容景司在四处收集信息,他也没闲着。前辈不在身边的那些时间,他除了将这座城池粗略的走过一遍外,就是泡在了各个客栈酒楼的大堂里。
大量的信息集散,但唯有两个变化突出——在四海大比开始前的十几天里,书院里头不仅凭空拔升起了十余座擂台,街边还摆开了许多买卖用的小摊。
“交易。”这是容景司和唐诩看到那成片的摊子时第一时间的想法。
可再想想,这个题目又很难与秘境试炼的玩法结合。于是容景司又给出了另外的看法——“灵材或是价值。”
前者是更具象直白的存在,后者……连容景司自己都很难解释清楚,只是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他将其写了下来。
但他也没想到的是,这种虚无缥缈的概念,反而正撞上了红心。
比起无名秘境那诡异的平和,山海显然是一个标准称职的试炼秘境。
唐诩这一路走过来,除却令人烦扰的恶劣环境外,潜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妖兽也不好对付。
留在他身后的,可不只有深陷在沼泽土中还未消失的脚印,还有妖兽不自量力的尸身。
“呼。”
灵力与体力的双重消耗下,即使是唐诩也开始感到渐渐的力不从心。
寻了个开阔些的地方停下,他的指尖在记分牌上轻轻一扫,一个要比先前小得多的数字哆哆嗦嗦地冒出了头,被唐诩冷漠的眼神一瞧,立马整个爬出来在牌子上站的笔直,深怕再被那把全是血煞之气的刀指着威胁。
“二十六。”
好像是他进来后击杀妖兽的数量?他不确定的想了想,将那些不长眼的妖兽挨个回忆过去,最终确定了是二十六只金丹妖兽。
“按照击杀妖兽的数量吗?那这和交易摊又有什么关系?还是……”思索间他想到了什么,在这片空地上走了一圈,最后终于是挑中了一丛还算有点灵性的灵草。
将一株含灵花拿在手上,唐诩低头看向手腕上系着的记分牌,在他充满压迫的视线中,那一小排数字小小的抖动了一下,最后坚强的维持住了原状。
“怎么没变化?不应该啊。”一阵短暂的沉思后,唐诩无师自通了容景司用过的控制变量法,蹲下身直接将一整丛含灵花都摘下放在手心,“现在呢?”
在唐诩的目光中,缀在数字最末尾的“六”缓缓的扭动起来,最后变成了“七”的形状。
“那就对了。”猜想得到印证,唐诩一下子放松了不少。指尖灵力流过手中草药,娇艳的花朵顿时融为淡粉的液体,被灵力裹挟着送入其主人口中。
感受着澎湃的灵气从药液中爆开,并被丝丝缕缕的引入丹田,充盈着先前被消耗的灵力池。
满意的看到七又不情不愿地变回了六,此间规则彻底分明。
这块记分牌计算的大概是其绑定者的价值,其中包括本身实力与所携灵物。
实力通过击杀的妖兽来进行评判,随着比赛的进行不断累加。此外,修者身上携带的灵物也依据价值算入积分。
难怪这秘境不仅仅是禁空,还限制了空间器具与术法。他储物戒内的空间一进秘境就与他断了联系,像是袖里乾坤这样的术法也无法施展。这怕是书院为了防止有人悟出了规则后开始鲸吞海塞,以量取胜而打下的补丁。
只是……
唐诩眉头一挑,生出了个很有意思的想法。
“这秘境里,除了难得的天材地宝,还有什么能比记录了一个人全部价值的记分牌更有价值呢?”
当然没有!花羽介如是说。
“第五块牌子到手!”迎着倒地的修士身形完全消失前愤恨的目光,花羽介勾着记分牌上的绳圈转了转,光明正大的扫开了上面的分数信息,“怎么才五分!这不是个金丹后期吗?”
“这才开始多久,谁跟你一样一来就动手啊,分少才是正常。”
“我也不想嘛~可是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诶。”
樊嘉凝闻言无奈扶额。
山海秘境开启时直接打乱了所有人的站位,说她运气不好吧,她确实是和认识的人被扔到了一起,但要说她运气好,和她落在一块的偏偏是花羽介这个脾性难测的家伙。
这不,这连一天都没到呢,他已经夺了五个对他的魔修身份出言不逊的家伙的记分牌了。
不过也亏得是他下手的频繁,他那块记分牌上的分数变动与容景司给出的猜测一对照,这大比第一轮的规则在他们这也算是水落石出了。
“好好好,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的眼神先动的手好吧,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他们的错啊,而且我都特意压了修为跟他们打的,这还打不过我那不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吗?”
花羽介抢先回答了樊嘉凝前半句话,神色言语间还透露出了点委屈的意思,只是很快,他就暴露了恶劣是本性。
“我要去找唐诩。”花羽介雌雄莫辨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邪肆的笑容,刹那间,他先前几乎与仙修无异的气质笼罩上了浓郁的魔气,“顺带给他在秘境里宣传宣传。”
说到这里,他忽然嬉笑出声:“哎呀,容容看到我去找他的宝贝徒弟应该会很高兴的。”
“对吧,拂影剑主?”紫衣青年手中五块失去主人的记分牌正相互碰撞着,清脆的声响中他抬首向半空中望去,本该无处可依的目光直勾勾的,仿佛穿越了空间的限制隔着水镜与云端上的容景司相撞。
“等~你~哦~”
面对这来者不善的宣战,容景司沉默半晌,突然冷笑一声道:“元婴在初选就对金丹动手了,你们不管管?”
“额……这,我会发出警告,尽量约束的。”胖长老抬手擦拭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笑意有些挂不住了。
原以为这几千年下来,有些事情都是心照不宣了,没想到这届还真出了个不顾面子针对金丹的元婴修士。那五个弟子出局后,云端上已经有同座的修士挂了脸。
偏偏花羽介还专门把修为压到了金丹期,这样一来,他也很难说他恃强凌弱。到最后,警告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容景司要的也就是这个,他需要一个对花羽介的回应,告诉他——别动唐诩,有什么不服冲我来。
这边场内场外的暗流涌动唐诩暂时还不得而知,作为最一无所知的当事人,他此时,正面临着另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