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幽邃,成百上千交错的道路有宽有窄,但没有任何一条能够与眼前的道路相比。
这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路了。十数个通道在此交接,汇聚出一整片宽广的天地。
唐诩一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这就是迷宫的中心,这个念头无比自然的在他的脑中冒出头。
但是,泥金蟾呢?
眼前的空间干干净净,没有泥沼,也没有被唐诩搅弄至沸乱的人声。
只有一枚白玉令牌端放在中央的石台上,在嵌满了夜明珠的天顶下依然闪烁着夺人眼球的光。
炫目的光芒晃得人眼晕,一股莫名的欲望自心底油然而生,鼓动着唐诩向前。
“拿起它……它就是你要找的东西……拿到它……就能进第二轮……”
蛊惑的声音里,通道口的青年有神的双眼渐渐涣散。第一步、第二步,他像提线木偶那样向着中心走去。
“对……对……就是这样……乖孩子……”
响在识海里的声音难以抑制的激动了起来,差点维持不住温柔和缓的语调。
人影与令牌离得越来越近,在那快抖成波浪号的背景音里,最后一点距离也消弭于无形。
青年缓缓伸出左手,指尖轻轻地悬停在距离玉牌一寸远的咫尺。
“怎么不动了,快拿啊!”
脑中的声音越发的凄厉起来,注视着眼前震颤的厉害的“迷宫核心”,眼底的茫然一扫而空,唐诩勾了勾唇:
“我看起来有这么蠢吗?”
“泥金蟾……还是幻音蛉!”
不知何时已然握刀的右手弹刀出鞘,反手便是大开大合的地一记横扫。
铺天而来的污泥被刀罡卷起的劲风撕裂出缺口,唐诩一脚蹬在玉牌下的石柱上。
刹那间污水四溅,待一切平息后,只余下一只长相鄙陋的大蟾蜍与半掩在石堆里的玉牌面面相觑。
“人呢?”外界修士的目光逐渐汇聚到这一方小小的屏幕上,客栈酒楼里人头攒动,但此时万籁无声。
“啪嗒。”
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泥金蟾裹满泥浆的身躯上,众人定睛望去,才发觉那是一颗残损的夜明珠。
“我在这里!”泥金蟾丑陋硕大的头颅像是由人摆弄木偶般向上弯折出可怖的弧度,水镜照不到的天顶上,唐诩挑衅地挑起了眉,“不要抬头啊。”
“会死的。”
唐刀从裂缝中抽出,带出数块碎石。但比石块落下的更快的,是唐诩锋锐的刀尖。
没来的及从他识海中撤走的声音发出了恐惧的尖啸,泥金蟾似乎在试图重新低头。
但可惜的是,全身厚重的泥壳带给它的不只有强悍的防御力,还有迟缓的关节。
凝固在地面上的污泥被重新唤醒,但求生的意念无法违逆重力的法则。在场外众多修士的屏息声中,长长的刀身没入了妖兽最脆弱的咽喉。
半空中正向他扑来的沼泽停滞了一瞬,然后就像是真正的泥水一般“哗啦啦”地落下,在泥金蟾的尸体周围铺出了一个正圆。
唐诩拔出刀,顺着咽喉处那窄长的刀痕,覆其周身的泥沼缓慢地流入其间,最终这只巨大的蟾蜍也变作一滩沼泽。
生于泥浆,归于沼泽。
于是整片空地上,只剩下唐诩一人,还有悬停在他指尖的莹蓝色小虫。
“唐诩!”
在消失的瞬间,传来童桉乐绝望地呼喊。唐诩抬眸望去,正好看见某条通道口处,荀莫对他轻轻一颔首。
再睁眼,又是那片熟悉的海域。
“……”
看着手心里那小小的好像一捏就死的虫子,唐诩陷入了沉默。
毕竟谁能想到,那样一个看起来高大神秘的空间,它的核心居然是一只虫子呢。
“你要不还是捏个玉牌吧,至少看着挺像样的。”
幻音蛉不答,幻音蛉装死。
行吧,唐诩认命了。
不过虽然过程中多了些出乎他意料的东西,但最后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感谢荀莫送来的助攻,他最后还是如愿回到了这片学海上。
如他猜想的一般,空间交错的一瞬,有关于山海秘境的全部规则就灌入到了他的脑海中。确实与他之前所猜测的大差不差。
“来吧,出题。”戳了下手里一动不动的小虫,唐诩的语气逐渐恶劣,“我赶时间。”
幻音蛉很有骨气的一声不吭,片刻后,一道流光闪过,它直接化为了一块淡蓝色的透明令牌。
“这算什么?”
“恭喜过关。”天音本该一成不变的声音里透露着些许无奈,“你都当着它的面砍了它的寄生体了,就别拿刀对着它了。”
“好的。”唐诩从善如流地收刀,“所以我能去下一个空间了吗?”
看着同样身着黑衣的身影消失在海域之上,秘境意识长叹一口气:“又有一个空间撑不住了啊,我真的能看见……你预言的未来吗?”
“好高的分,原来这才是刷分的秘诀啊。”
成功来到另一个书籍空间的唐诩点开了手腕上的记分牌。
不情不愿探出头的数字坐在牌子上感受了一下,突然整个数都抖了一下,非常人性化地向后躲了一步,然后在肉眼可见的害怕里颤颤巍巍地分裂成了好几个。
看样子是整个迷宫空间里可以算分的东西都记在那块蓝色的牌子上了,难怪自己的分突然暴涨。
这样的话他只要再随便杀点妖兽积点分,保住秘境令牌不被抢走,他稳进第二轮。
正好,经过地底迷宫一行他对刀法有了些新的感悟,干脆就在这片空间里沉淀一番。
黑衣的修士抱刀向前,一头扎进与妖兽的对战之中。外界云端上的氛围却很是微妙,数位长老的目光都不由得投在了容景司的身上。
“话说,花羽介那修魔的小混球是不是也在这来着?”
“好像是的,山海秘境现在放出来的空间里应该就这一个峡谷,这通路看着就只有这一条,怕不是……”
回话的是探海楼的一位长老,他倒是没看容景司,只是话里话外那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都快溢出来了。
“年轻人各有际遇而已,花羽介有分寸,不管是得胜还是受挫对唐诩来说都是磨砺。就是不知道孙长老那边的弟子有没有这样的运气了,毕竟妖兽可不是人,敢问长老可带够疗伤丹药?”
“你!”
“无碍,各宗应当守望相助,如若丹药不足,隐仙宫也是愿意支援一番的。”
容景司话音刚落,隐仙宫的带队长老就跟上了他的话头。
隐仙宫虽说和玄阳殿才是老对头,但探海楼近年的行事愈加肆无忌惮,属实也是踩着它的底线跳舞。
如果是玄阳殿是宿敌,那探海楼就是新仇。且不说孙长老怼的是自家宝贝弟子,就算是对面只是单纯嘴欠,隐仙宫的这位厉长老也是很乐意骂回去的。
有了容景司的这番回应,即使再想看热闹的人也只能歇了声音。于是云端之上又安静了下来,唯一受伤的只有弟子不争气的探海楼长老。
就着他气急的粗喘,厉长老只觉着面前这他不爱喝的茶都香起来了。他学着天下书院那群酸儒的模样端起茶杯小抿一口。
“呸,难喝。”
两大宗门长老之间一来一回的过招容景司暂时不感兴趣,自己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他也懒得深究。
他虽然表现得云淡风轻,但一想到唐诩要和花羽介对上,他心里也没底。
他和花羽介从上届四海大比相识至今四十年,他都没摸清这人的性子。
疯魔和天真,极其割裂的两种性格就这样融洽的展现在花羽介的身上。只是在自己面前,他大多能算是个正常模样,流露出的少许疯癫容景司也就随他去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花羽介居然会和唐诩对上,暴露出的还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疯魔一面。
水镜里的两方画面一点点变化着,两方人身后的背景逐渐趋同,随之变化的还有容景司捏紧的双手。
“花羽介……你做了这么多,究竟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