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我不杀你。”
琴师的声音沙哑无比,室内浓郁的血腥气息在他的鼻间萦绕,勾得他几欲作呕,面上却不显山露水。
琴师说完之后,却没有听到彭云飞那边传来任何声音,对方既不言语,也不动作,时间像是在他身上静止了。
过了许久,彭云飞才拎起掉落在地上的剑,剑尖滑过地板带起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琴师难受得皱了皱眉。
“走?我又能走去哪儿呢?”
彭云飞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要疯了,四周横陈着亲人的尸体,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琴师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彭云飞还愿意和他说话就好。再开口时,琴师的声音带上了一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今日之后,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终于都能随风消散了。
“天大地大,你又武功出众,自是不必担忧......”
远处细微的破空声让琴师骤然警觉,他心下顿感不安,足尖点地飞身向前,可还是晚了一步。
耳边传来了利刃划破□□的声音,紧接着,温热的液体就喷洒在琴师的脸上。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是黏稠的、湿滑的、彭云飞的血。
“我们......两不相欠了......”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彭云飞的双腿也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他颓然跌倒,激起地上一阵尘埃飞扬。琴师颓然地伸出手,却只握住了彭云飞身边流动的风。
彭云飞......自杀了......他......死了?
名为“复仇”的那把回旋镖,飘荡了经年之后,在这一刻精准地命中了琴师的心脏。面对彭云飞的死,他一如当年那个被父母大哥护在身后的孩童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可当年,他还能逃,带着希望与仇恨逃出生天。如今他却已经走得太远走得太累了,回首不见来路,抬头无有归途。
不如......琴师握紧了拳头,只要他现在逆运功法,筋脉就会寸寸炸开。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绝对承受不住如此爆裂的冲击,等待他的是必死的结局。
琴师能想象到那会是怎样灭顶般的疼痛,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心中的一片空荡。他摸索着坐到了彭云飞的尸体旁,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是不带丝毫焦灼的温暖。
恍惚之间,琴师以为自己回到了两人闲坐烹茶、携手练剑的午后。只是耳边长久的死寂和呼吸间消散不去的血腥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时过境迁。
琴师掏出手帕,将陪伴自己多年的琴细细地擦拭了一遍,不让尘土与血渍玷污它的光洁。之后他再无事可做,下定决心正要运气之时,一声婴儿的啼哭打断了他的动作!
琴师猛然站起身,疑心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甩了甩头,那哭声还在,甚至变得越来越响!他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找去,却被一堵墙拦住了路。
琴师抬起手叩了叩那堵墙,敲击的声音低沉,伴有明显的回响,这是一面空心墙,想来后面应是彭家的密室。他又仔细听了听,确认墙内并没有机关后,就直接用内力震开了。
轰隆一声碎石落了满地,琴师踏过砖砾把那个婴儿从地上抱了起来,孩子被裹在了一个精致华美的襁褓之中。
琴师把手向里探去,孩子里衣的布料摸起来更是价值不菲。衣角处似乎有一个小巧的绣样,他细细摩挲感受着。
“怀......瑾......彭怀瑾吗......”
“卡!”
林映桐刚一出声,姜生瞬间感觉眼部的压力小了不少,虽然还是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但总算能稍微看清一些了。从戏中抽身,就像窒息许久的人突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般。
姜生把怀中的小婴儿交给了他的母亲,摇摇晃晃地撑在了沈时的身上。沈时一直在场外等着,姜生刚一演完便冲了过来,他扶着姜生慢慢朝林映桐那边走去。
“桐姐,怎么样?”
林映桐快速过了一遍刚才拍摄的一组镜头,感慨道:“很好,没有问题!咱们生生的演技也是越来越纯熟了。要不是你已经说出去以后不会再拍戏了,真想把你拐过来当我的专属演员啊!”
“明天就是你的杀青戏了吧,也是我们见面时试镜的那一场,缘分有时候还真是奇妙,起点亦是终点。你好好准备,等明天,我给你办一场隆重的杀青宴!”
姜生笑着点头应下,然而第二天,他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唔,今天的妆,怎么化了这么久?”
化妆师正对着姜生的漂亮脸蛋埋头苦干,拿着化妆刷的手垫在姜生的腮帮子上,让他的开口变得十分艰难。
化妆师听到姜生的问题简直都要有些焦头烂额了,她也没想到这个中年妆居然会这么难。虽然戏是连着拍的,但电影里的时间线已经过了十几年,风流倜傥的琴师也变成了一个中年人。
虽然中年琴师也很俊美,但毕竟因为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而沧桑了不少,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化妆师。
其实能进林映桐剧组的化妆师都是很有经验的,类似的妆化过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隐隐感到有些崩溃。
原因无他,实在是姜生太吃妆了!原来姜生的妆容是最让化妆师省心的,毕竟脸摆在那里,随便化化都非常好看。
但现在无论化妆师如何把姜生往丑了化往老了化,姜生只要一眨巴眼,她就丢盔弃甲到想抱住他亲一口,再大喊一声:“崽崽!妈妈爱你!”
化妆师这边很崩溃,姜生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经过化妆师的提醒,才猛然想起他好像忽略了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今天这场戏他不能再用少年人的声线了!
林映桐拍摄电影都是现场收音,很少会用配音。但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大家都忙晕了头,而且连着拍戏也容易让人忽略其中的时间跨度,竟是忘记提醒姜生了。
他有些着急,尝试了一下压低声线说话,发出的声音却不尽人意。姜生不断地清着嗓子,想要把声线弄得沙哑沧桑一些,但是他用力过猛,一时应激地呕了起来。
沈时连忙上前轻拍着姜生的背,又递给他一杯水让他缓一缓。姜生抱着水杯,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水......对了!我可以喝冰水把嗓子弄哑!”
沈时一听到姜生这自残式的方法,就又想把姜生绑起来好好管教一番。他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不行!姜生你想都不要想!你不要忘了你是一个歌手,哪有你这么自毁嗓子的?!反正也就几句台词,压着声音说一下得了。大不了,我出钱给你这几句找个配音演员!”
姜生没想到沈时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只好悻悻地住了嘴。沈时以为自己打消了姜生的念想,便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抚,心中放松了警惕。
但开拍前,一个合作人打来了电话,片场中心人员来来往往声音太过嘈杂,不方便交谈,姜生身边也都有剧组的工作人员们陪着,沈时便走远接了起来。
事情并不特别要紧,熟人之间的沟通也很高效,沈时四五分钟就挂了电话。他回来的时候,却见姜生正抱着一大杯饮料在喝,饮料此时已经见底了,下面小半杯都是冰块。
不仅如此,姜生脚边还有两个同样大小的空杯,只是那两杯里的冰块已经有些融化了,在杯底积起了指节高的水。
“姜......生......”
沈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着爱人的名字,把姜生吓了一大跳,他没有想到沈时会回来得这么快。
剧组里每天都会备着各种各样的咖啡奶茶,如今天气炎热,为了避免大家中暑,后勤组便专门用一个保温箱来放冰饮。
刚刚沈时一离开,姜生便拜托路过的工作人员帮自己拿了三杯过来。工作人员以为姜生只是嘴馋想喝饮料了,便也没有多想应承了下来。
快开拍了,于是姜生一拿到手,就“吨吨吨”地喝了起来。他喝得很急,还被呛到了好几次。虽然并没有耽误正常拍摄,却还是被沈时逮了个正着。
听到沈时声音的那一刻,姜生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他嘴里还噙着吸管,偷偷伸出脚把旁边搁着的两个空杯子往椅子后面拢去,试图当面销毁罪证。
“肚子疼吗?”
沈时面无表情地蹲在姜生面前,看上去冷漠异常,开口却是关心的话语,他用手顺时针帮姜生轻轻揉着肚子。
沈时心里都快气疯了,可姜生喝都已经喝了,他总不能把小孩痛打一顿,然后再逼着他吐出来吧!
姜生都已经准备好挨骂了,他自己也知道这次是真的有点过分。他缩在壳里打算把乌龟装到底,但没想到外面不是疾风骤雨,而是温柔的抚摸。
愧疚感一下子淹没了姜生,他眼泪汪汪地抱住了沈时:“不疼......你不要担心,真的不疼......”
但开口的声音让两人都有些愣住了,喑哑低弱,但隐隐能听出之前清透的底音,仿佛是时光的砂纸把它生生磨成了如此粗糙的模样。
冷饮的效果如此之好,姜生本该感到开心的,此刻他抱着沈时却是笑不出来,内心一时五味杂陈。
还是沈时先拍了拍姜生,三言两语把这件事揭了过去:“今天就要杀青了,最后一场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