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炎清点了一下离火宗的弟子，还剩三千人。

他木然地站了许久，将那些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自己刚刚合体，秦旭分神，梅踪出窍，除此外，还有出窍期长老三位，元婴期大圆满七位，元婴中期九位，元婴初期十三位，其余皆是金丹期及以下。

这就是离火宗的全部力量了。

离火宗，真的毁在了他的手里。

他跟秦旭交代了几句，秦旭便吩咐下去，让大家开始准备重建工作，并派出一些人手去守着天坑，看那天火什么时候能复燃。那些死去的弟子，有家人的，宗门也必会尽全力尽到抚恤责任。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种木然的悲凄，但在长老们带领下，还是很快行动起来。

秦炎这才走向不远处的苏一枝和林河，他们正在给那头通天犀疗伤。

“苏一枝。”他声音带了些嘶哑，“有些事，我想问清楚。”

苏一枝回过头：“什么事？”

“离火宗万年基业毁于一旦，我总得死个明白。”秦炎顿了顿，“你跟灵女什么关系？”

“上次突然开启的秋红秘境，你应该知道，也进去过吧？”林河扬了扬手中的无尽秋，“我跟秋红什么关系，她跟灵女就是什么关系。”

“所以你是进入了灵女的秘境，得到了她留下的东西。那你回离火宗，究竟为了什么？”

“怎么，你觉得离火宗今天这场祸事，不是因为林木儿和鱼跃，也不是因为黑水邪神，而是因为我吗？”苏一枝喂完最后一颗丹药，抬头看着秦炎，“那就当我是来克你们的吧。”

“克？”秦炎惨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如果可能，还是希望你可以留在离火宗。离火宗现在，真的很需要人。”

“看出来你是真的无人可用了。”苏一枝拍了拍手，站起身，“短短十年，离火宗在你手里衰落至此，真是可悲可叹。是天意，还是你能力问题？我记得秦老宗主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如果嘲讽我几句能让你尽释前嫌，重新加入离火宗，你可以继续嘲讽。但是苏一枝，离火宗只是遇到了祸事，要说衰落，整个灵岳大陆的修真门派，哪个不在衰落？这其中原因，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为何知道？我又没衰落。”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灵女，你既得了她的好处，当众用了混元铃和艮为山，日后少不了要面对众人的质疑。”

“那又如何？”

“我不在意，但我还是想知道，灵女的另外两件法宝，也在你手里吗？”

苏一枝突然眯起眼抬头看他。

他想做什么？

难道事到如今，他还想抢法宝不成？

“别多心，”秦炎无力笑了一下，“灵女作为万年前飞升者，她常用的法宝自然都记录在典籍。一是混元铃，扰人神魂，摄人心魄，哪怕大乘期大能也难以抵挡它的干扰。二是虚空刃，虽名为刃，实则无形，大乘期方可驾驭，与使用者合为一体，视觉不可见，杀人于无形，更可开辟空间供人修炼使用，也是灵女的本命法宝。三是千里江山图，据说乃上古玄宝，它的作用至今无人知晓。也许用不了多久，灵女与你有关的消息就会传开，虽然知道这些法宝的人并不多，以你目前的修为，可能不怕被人觊觎，但所有人都会因你与灵女有关联而厌恶你，排斥你，欲灭你而后快。你当真，觉得自己可以与天下为敌？”

苏一枝因为秦炎的话陷入沉思。

倒不是在想要不要与天下为敌的事，而是在想他所说的虚空刃。

无形，没有实体，可开辟空间。

所以自己其实一直拥有虚空刃而不自知吗？

寂灭秘境，其实是虚空刃所化，然后被她吸收成为了识海里的空间？

只是因为她目前没到大乘，所以无法掌控它，完全使用它的功能？

虽然她现在已然进入洞虚，可以留在空间的时间变成了完整的十二个时辰，但除了能看到龙蛭外，并没有得到来自灵女的什么提示。

而龙蛭，她还没有时间与它交谈。

也许得进入大乘，灵女才会直接给她提示。

大乘，又是大乘。

她一个双灵根，何德何能可以达到大乘？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苏一枝话未说完，就见林渊和钟刚远远乘着飞行法宝朝这里赶来。

她止住话头，拉着林河便离开了。

见通天犀不远不近跟在后面，苏一枝干脆招招手，让它也上了自己的桃夭：“我们正好路过沼泽，带你一程。”

说完她将桃夭又放大数倍。

通天犀上了桃夭，默默伏在一边，离两人有三步远，不时瞅一眼林河。

它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余下的内伤估计养养就好。

“你认得他？”苏一枝问，“他小的时候，有只通天犀救了他，是你吗？”

通天犀眼里充满疑惑，片刻后眨了眨眼，点点头。

林河看向通天犀，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拱手一拜到底。

苏一枝：“它说不用谢，说当初救你，是预测到了自己将来必有一劫，而这一劫化解的关键在你。”

“惭愧，”林河说，“若指的是刚才，救你的是苏一枝，而不是我。”

通天犀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途经沼泽上空，苏一枝将通天犀放了下去。

“真是可惜，”她说，“其实你若能收了它，倒是挺好的。”

林河摇头：“我不是一个很会照顾灵兽的人，就连圆圆，平时都是跟孙姨更亲。再说那通天犀乃上古神兽变种，独行独往，热爱自由，我何德何能。”

“那倒也是，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对了，之前你说余芷不是第一次被捉，是什么意思？”

“我猜的。”

“你对她真的没有半点母子情分吗？当真不用去救她？”

“我很远就看到她，她是故意被抓的。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母子情分，她心里巴不得我从这世上永远消失，领养我也是迫不得已。”

苏一枝于是不再追问。

只是虽然林河说着这样的话，看起来却是很高兴的，嘴角总是时不时微微勾起。

她忍不住又问：“你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我有表现得很开心？”林河刚刚翘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却以失败告终，“好吧，我承认，心情确实不错，因为知道了你即使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都不会抛弃我。所以哪怕现在就去死，我也愿意。不过，想想又觉得不能死，除非你死了，我就只比你晚一天死。”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苏一枝道，“我修为比你高，肯定活得比你久。”

林河哑口无言，他完全忘了这一茬。

苏一枝已经洞虚，正常情况下，他是活不过苏一枝的。

这个认知让他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就滚去修炼。

“不过，你是单灵根，超过我，还是有可能的，加油。”苏一枝拍了拍他的胳膊。

虽然有空间加持，但苏一枝是真的觉得自己修为到顶了。

洞虚和大乘之间，差的是万丈鸿沟，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

如果不是为灵女提示，她到了洞虚就会满足，不会继续执著，只可惜……

算了，大不了一死，她现在觉得仇人们都死的死毁的毁，当初那些刻骨的仇恨，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自从赵延死后，几人深觉洞天的地牢不够“残忍”，对敌人的威慑不足，便又在地牢旁边打造了一个噬魂洞。

孙遇仙将林木儿带回来后，便将她扔进洞中。

噬魂洞内阴风阵阵，还未靠近，便觉腥臭味直冲脑门。

那是林河从沼泽地坑和沼泽深处收集来的怨毒之气，用五行困魂阵催发，怨毒更甚。

两人离着噬魂洞老远，就见苏三枝捏着鼻子在洞口干呕。

“既然觉得恶心，为什么不离远些？”苏一枝问。

苏三枝摇头：“我得亲眼看着她的下场，心里才好过。”

苏一枝走进去，见林木儿在地上瘫成一团，血肉模糊。孙遇仙将她丢进一个五行困魂子母阵中的子阵，母阵中是无数怨魂，不停吞噬着子阵，子阵中的人会无比痛苦，骨肉分离，神魂一点点被撕碎，直到七日后，被彻底吞噬。

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吞噬后，碎掉的元神会重组，然后不断重复被撕碎的过程。

苏一枝看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点不舒服。

“林木儿，”她叫了一声，“你还清醒着吗？”

林木儿手指微微动了动，没吭声。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一报还一报，但如果你求饶，说当初是你错了，求我原谅你，我可以放下过去，让你出来。虽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林木儿轻轻哼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苏一枝又站了一会，只觉心里堵得慌，于是转身离开。

苏三枝走到她身边，摇头叹气：“姐，你果然不管怎么样，都改变不了心软的本性。难受了？想想当初她是怎么对你的，可比这残忍多了。”

苏一枝沉默。

苏三枝又说：“你明明曾经被她那样折磨，如今看到她被同样折磨，甚至程度比不上当初你所受的十分之一，你就觉得差不多了，只要她求饶，就可以停止了。其实你也知道她不会求饶，但你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了。她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如今一无所有，成了这个鬼样子，青木宗回不去，秦炎跟鱼跃都不会要她，她活着不如死了，所以她宁愿死。你也不会直接把她放掉，因为知道孙姨跟她有杀女之仇。”

“唉。”她叹了口气，“如果是我，我就不会像你这样，我会一点点的折磨她，叫她生不如死，她越痛苦，我越高兴。”

苏一枝想了想，说：“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机会吧。日日夜夜被仇恨噬骨蚀心的滋味，我太知道了。当初我也以为自己会像你这样，即使将她剥皮拆骨抽筋都难消心头之恨，不知道为什么事到临头，却又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

难道她真如苏三枝所说，是个心软之人？

还是说她的恨意真的已经消失？

不，她没有。

她内心深处最恨的那个人，至今都没想好到底要如何对付，虽然不知不觉中那人已经宗门被毁，道心不稳。

说来奇怪，秦炎并没有直接折磨过她，按理说她对他的恨不该超过林木儿，可是……她对他有过期待。

曾经她是多么希望秦炎可以救她脱离苦海，结果，秦炎从来不知道她对他的期翼，就像现在他也不知道她对他的恨意。

秦炎的确不明白苏一枝的想法，他甚至还梦想着苏一枝什么时候可以回离火宗，帮他重振宗门。

天坑之火熄灭，丹药峰没了火源，所炼丹药效果大打折扣，秦师宇的承诺也顿时成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果苏一枝在就好了，玄天鼎那样的神器，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也不知她到底知不知道。

秦炎每天都派弟子去天坑守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他汇报，可一直都没什么明显的复燃迹象，直到这天，值守的弟子说，依稀看到天坑里，飞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