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常年雾霾,宽绰的街道之上机动车的堵滞与偶来传来沉闷的轰鸣声让整个城市看起来像个行动缓慢笨重又无坚不摧的怪物。
姜厌郁在星野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后,还忍不住想着梦中的那件事情。
宋遇虽然年轻,但是家世优越,养成了人也一副眼高于顶的骄矜性子,若是真和梦中的江白对上,怕是必然会吃个暗亏计较在心。
他没有忍住,打开了微信,点到了与宋遇的聊天框,手指动作,打出几个字:“在节目里感觉怎么样?”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接连好几条略带暧昧的话语,最后似真似假地抱怨道:“有几个人好像故意找我的麻烦。”
姜厌郁心里剧烈一跳,没有来得及说话,那边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急促地敲了几下,而后一身利落西装的小助理白果过来,面色非常着急慌张道:“《金漆笼》的作者突然和我们交涉,说是山和也有意向买下这个版权,希望我们这边能够出让版权给山和,他们在行业里方便物色到更好的演员。”
“违约金那边觉得怎么算?”
“作者说她也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提出建议,具体想法还要我们自己决定。”
“既然对方不打算违约的话这种事情先不要跟我汇报,等到山和过来谈的时候版权定价你心里有个数。”
姜厌郁眉头微皱,按了按太阳穴给出解决方案,听了白果的话心中生怒又无可奈何。
虽然山和这两年是出了几部爆剧,但是星野才是造剧的老牌公司,在山和这两年的疯狂营销之下,人们未免喜新厌旧的太快。
来不及想这些,姜厌郁复又在微信页面上看了几眼,宋遇那条明晃晃的消息如同暴雨欲来时候天边压抑的暗雷,急亟地试图威吓人在措手不及之中。
他眉头皱得愈发深,只思索片刻,就再次回复出了“我现在过去找你。”
之后拿起车钥匙,跟着白果说了句“放出风声说我们已经开始筹备这个ip的影视项目”,姜厌郁便不再犹豫,出了办公室。
华灯初上,夜晚的A市也是拥挤繁盛,姜厌郁先前来过这个广播大厦,这次轻车熟路便找到了地方。他手里还提了十几杯叫人打包好的奶茶,现在许是节目正在开录,又或许他们已经歇了班,大厦宽阔的走廊里和外面的熙熙攘攘截然不同,静的没有一点人声。
姜厌郁靠边停下脚步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了王导打了个电话,那边可能忙碌着没有接他的电话,他点开手机微信界面给对方发了个微信,对方很快发过来消息,现在节目还没有录制结束,让他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姜厌郁瞥了一眼手上的东西,为了给宋遇塑造良好形象而亲自带过来的奶茶在此刻仿佛成了一个累赘,休息间大多都有私人名牌,他不再迟疑,朝着节目后台走去。
先前订奶茶加上路上高峰期堵车,现下里已经七点多钟的时间。唱作节目讲究一个现场氛围,当下应该所有人都去观看了,后台不知是被谁关了灯,黑黢黢的空间仿佛潘多拉的魔盒,下一刻便不知道会飞出什么复杂可怕的怪物出来。
姜厌郁这三年来无数次体会过黑暗带给人的焦灼与恐惧,他有些不适,下意识地摸到了墙壁边缘的开关,“啪”的一声轻响,原本沉寂压抑的地方顿时亮如白昼。
姜厌郁眯起眼睛,后知后觉的发现屋里最里面的靠椅上居然还坐了个青年,对方背对着他像是在浅憩,黑发吹出了极为凌厉的味道,因为骤然的白光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如今的他早已懂得如何礼貌的将心中意图表达出口,虽然惊扰了别人有一丝尴尬,姜厌郁面上还是扬起微笑,将歉意坦然对陌生人诉之于口:“不好意思,在休息吗?怕是会打扰到你一会儿的时间。”
姜厌郁的声音清澈明快,许多人常说在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会觉得姜厌郁像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大学生,虽不知是褒是贬,眼下里话语落下,对方身影不再动作,好久没有出声。
安静的空间里,过了一会儿,对方才转了过来,正是昨日看到的那张极为俊秀的面目。
赵瞿向来沉静平和,似乎因为他的突然到访微微不悦,他稍微抿紧了唇,在夜晚灯光的映衬下杏眼里居然像是积压了许多不明的情绪。
姜厌郁呈现给陌生人游刃有余的那副伪装像是骤然被人打破,余下蹩脚而又生硬的表情徒留在脸上可笑至极。
时间如流水在二人身边流淌,姜厌郁想过会在哪个时间哪个地点再次重逢赵瞿,可是此刻猝不及防的相见竟然让人这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更何况赵瞿的眼睛还一直盯着他。
赵瞿扫了一眼姜厌郁手上提的奶茶,而后垂下眼皮,声音低沉微哑,轻轻喊了他一声:“姜厌郁。”
姜厌郁没有正事不会穿西装,今天也是如少年时候一般穿了个灰色的卫衣,头发从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各种发色变成了罕见的原本发色,他的头发本身就微有些浅色,更衬得整个人唇红齿白,漂亮的不可方物。
他迟疑了一下,将奶茶放到了墙边,而后走到了赵瞿的身边坐下。
赵瞿眉眼一直低垂着,像只高傲安然饮水的鹤,等姜厌郁凑近了他才发觉姜厌郁整个人比之大学时候更瘦,比之那时的活泼洒脱,多了一些成年人才会有的沉默安静。
他听见姜厌郁的声音同样十分平静,对方的脸上扯出了一丝笑容,多年之后坦然而又疏离的陌生故人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好久不见,赵总。”
大学时候的姜厌郁并不懂太多的圆滑世故。
在姜有为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看着那张DNA检测证明上他和赵瞿亲权概率大于99.99%的小字上,从来不知道天有多高的姜厌郁攥着手指第一次心跳快得不像自己。
他不停地来回看着姜有为和这个从来到他们家就静得过分的少年,最后从喉咙发出一句哑的不成调的话:“那……怎么办,要不然我走?”
姜有为呼吸粗重,从沙发上皱起眉眼,抬头瞪了他一眼。
赵瞿自那日门口认亲做完了亲子鉴定后便住在了姜家的别墅里。因为姜厌郁和他的身形差不多高,而先前他笃定了认为对方不过是个想来碰瓷的骗子,检测结果出来对方便会屁滚尿流的滚回自己该回的地方,他也十分大方地在远婶对赵瞿横眉冷对的时候施舍给他好几件自己从未穿过的衣服。
眼下里赵瞿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穿着姜厌郁惯来爱穿的白短袖,眉目淡得如同高冰底蓝调飘花翡翠,清澈见底又冷彻沉寂,看着因为他而焦躁不安的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开口。
气氛沉滞的仿佛凝固住了,姜厌郁非常茫然,几乎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怎么也不敢想象平时一天好几架吵个不停的姜有为居然另有亲儿子。
他下意识的话语刚说出口,就遭到了姜有为沉声呵斥,中年男人迅速起身,而后将那张纸轻飘飘地丢尽了垃圾桶,他不轻不重地望向赵瞿,语气沉闷:“正好,阿郁平时叛逆,有个哥哥作伴也能够管住他。”
这么荒唐的事情具体赵瞿如何答应的细节姜厌郁几乎忘记了,他只记得赵瞿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姜有为的动作上,在检测证明丢尽垃圾桶的瞬间,他犹如被大雨溺住翅膀的飞蛾,倦沉地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