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涯出来的时机很巧,正好遇到了在酒店大堂跟家族成员交涉的丹恒,以及他身边一个机械感十足的……牛仔?
“……我的同伴来了。”丹恒也眼尖地注意到了扶涯的到来,“这样可否能证明我们的身份?”
扶涯搞不明白这是在闹哪一出,三两步走上去站在那位名叫艾丽的酒店员工面前,尽管不认识那位生面孔,也还是配合丹恒说道:“他……他们和我一样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怎么,需要核验我的身份吗?”
“扶涯小姐。”艾丽似乎认识扶涯,立即就能确认她的身份,并向着丹恒和牛仔赔礼,“抱歉,耽误两位的时间了,希望你们能够体谅。既然有扶涯小姐的认证,那么我将立刻为您二位安排房间,请稍等。”
说完她便匆匆离开去办理入住手续了,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三人。
“干得漂亮,姐们,你来的真及时!”牛仔毫不见外地夸赞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波提欧,一名货真价实的巡海游侠。”
重点强调了“货真价实”四个字。
扶涯不太在乎他是谁有什么目的,只是难掩焦虑地看向丹恒,“出事了。”
然后简明扼要地将大概情况顺了一遍,从梦境的崩塌到星核的存在再到家族的阴谋,平铺直叙,不用她添油加醋就足够跌宕起伏。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还不清楚姬子他们具体打算怎么办。”担心无可避免,毕竟梦境世界完全不受掌控,扶涯以往横冲直撞的丰富经验在此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我嘞个呜呜伯的,这可真是热闹。”波提欧咂舌,丹恒皱着眉头刚要开口,就被拿着房卡的艾丽打断了。
“这是您二位的房卡,欢迎入住白日梦酒店,愿你们能拥有美梦。”
正常的迎宾词在此时听来多少有点讽刺。两人接过房卡,波提欧拔腿就要走,扭头一看丹恒和扶涯都没有动作,不免张嘴催促道:“喂,搞什么呢,十万火急的时刻还杵在这装雕像?”
“扶涯,星核不是小事,如果确定在匹诺康尼大剧院,那这里多半是最后决战的地方。”丹恒顾不上理他,冷静地分析着局势,“我和波提欧还要确定其他人的立场,梦境里的支援还是得拜托你。”
还有其他人的参与吗?扶涯不清楚,但丹恒总比她可靠,因此十分有自知之明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梦里炸了匹诺康尼大剧院。”
丹恒眼疾手快抓住说走就走的家伙,头疼地交代道:“别着急,我们还有九个系统时的时间,先弄明白有没有其他势力插插手。”
“我懂我懂。”扶涯其实不懂但照做,“那我先去梦里探探大剧院的虚实。”
这个方案听起来倒没什么问题,丹恒知道她多半会惹出点儿乱子,但总比放她四处乱跑好。
双方短暂会面后又迅速分开,扶涯在把梦里的情报送出去后也松了口气,现在就等着齐心协力解决星核了。
谐乐大典在即,家族可能会派重兵把守匹诺康尼大剧院,把这里杀穿固然不是件难事,但丹恒强调过不能这么干,扶涯也只能舍近求远选择偷摸着混入其中,先给同伴们探个路。
越是靠近剧院,扶涯越是能感到违和,第一次入梦时的不适感卷土重来,令扶涯刚摸到剧院门口就有些头晕目眩。
熟悉的旋律在大剧院周围若有似无地飘荡,扶涯受到了一点影响,被摇篮曲催眠得犯困的同时还不忘嘲讽剧院隔音效果不好。
很神奇,她这次入梦后倒是恢复了正常的通信,这也是她接近剧院时跟姬子发消息畅通无阻才意识到的。
大剧院这边诡异的空荡,扶涯没有过于深入,在外围转了好几圈确认这里守备不如想象森严后就给同伴通风报信,让她们赶紧过来开团。
然而这个时候的姬子等人出于谨慎采取了更为迂回的手段,即通过成为盛会之星名正言顺地踏进剧院。
得知这个消息的扶涯难得一次表达了对同伴的无语。
【匹诺康尼梦境作战小分队(7)】
([扶涯·青春版]已加入群聊)
扶涯:这什么群?哪来的这么多人?
扶涯:认真的?这种时候去选秀?
扶涯:这玩意儿投多少钱能内定?
三月七:哎呀,这不是保险起见嘛。以咱们的实力,区区一个盛会之星当然不在话下。
星:为了挽救陷入危机的匹诺康尼,我决定站出来成为偶像!
扶涯:……
扶涯:我就喜欢这种大难当头还能开玩笑的乐观,等着,我在大剧院给你们打造颁奖台。
姬子:?
姬子:别乱来。
姬子:扶涯?
收好手机,扶涯翻了个身,轻盈地从房顶上落到了地面。
作为前期一直在折纸大学过家家的老实学生,她一直处于事件边缘,对即将要对付的关底boss没有实感,并不清楚这次的事件究竟牵扯了多少人多少势力,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幸打架不需要动脑子,扶涯只要等待与姬子她们会合就好。在此之前,她得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兑现她随口一提的承诺,在剧院前给盛会之星造个颁奖台。
如果是放置在大门口的话,就要足够显眼足够华丽……她一边构思着作品特征,一边循着阴影一路往剧场内部行进,充斥着整座剧场的乐声越来越清晰,反复演奏着同样的段落,听得扶涯的思绪中途分叉,开起了小差。
说起来,她知道星核的状态不太好,但为什么会是破碎边缘?这东西还可以濒临崩坏吗?还有出现频率极高的摇篮曲,家族为什么要如此频繁地使用一个无名逐梦客的作品?
结合花火的提示,难道这其实是一首催眠曲?但那可是令高分贝乐团甘拜下风、鬼哭狼嚎的曲子,主要功效是催眠的话是不是不合史实?
神游天外的后果就是迷路,扶涯在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剧场深处,只要再穿过眼前的幕布就能抵达主舞台。
“不要往前走了。”
属于中年人的声音在附近响起,波澜不惊地制止了扶涯下一步的行动。她倏然抬头,警惕地环顾四周,最终只在身后的棱柱上发现了一只……乌鸦?
“梦境里面连乌鸦都会说话了吗?”话虽这么说,扶涯的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毛笔。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更没想到你会以这样一番姿态出现,扶涯。”
转过身来的扶涯与乌鸦正面相对,话里说着“没想到”,只听语气却是毫无起伏。
不管对方来历如何,这只乌鸦显然认识她,估计又是失忆前的自己惹出的麻烦。扶涯抿了抿唇,即使没有印象也选择遵从本心嘲讽回去:“我也没想到你会是这么一副鬼样子。”
乌鸦并没有计较她的无礼,而是自顾自地絮叨起来:“第一真理大学的交换生,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你居然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难道[钟表匠]的指针在数个琥珀纪后也能为你指明方向吗?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回归啊。”
扶涯没忍住挑了下眉,张口打断他的不知所云:“你说够了没?我可没时间听你在这里故弄玄虚。”
“那么,你准备做什么呢?”像在纵容自家顽劣的后辈一样,乌鸦温和地询问道。
“要你管”三个字还未出口,就被对方的下一句话给堵回了嗓子里。
“在【秩序】降临的前夜,无论你准备做什么,我都诚挚地邀请你与数万人一道,栖息于这片由我主庇护的、绝对安宁祥和的美梦之中——我知晓你早已厌倦了变故与永别,三个系统时后,这些都将离你远去,现实与梦境的界限会被抹去,世界将如你最初所期待的那般,永远不会奏响哀歌。”
家族背叛【同谐】后倒向的居然是【秩序】吗?!路走窄了啊!
扶涯在心底咆哮。
【秩序】太一已经陨落,无论他们是想人为造神还是复活星神,总之涉及星神的事件棘手程度要再上一个台阶,这种层面的力量根本不是列车组能轻松对抗的,情况比预想的要糟糕一万倍。
而且,三个系统时?明明离谐乐大典正式开始还有五个系统时——坏了,梦境和现实的时间流速被动了手脚!这样一来梦境内外很难同步信息,更别说默契配合了。
懒得跟乌鸦周旋,想明白这一点的扶涯一边掏出手机发消息一边拔腿就跑,作为目前唯一可以在梦境内外行动的自由人,她必须早点和梦境外面的助力取得联系。
可是那只乌鸦就跟会移形换位似的,唰一下又拦在了扶涯面前。
“不必挣扎,不必抗拒,倘若当真存在圆满的一隅,弱小而无力的人们有什么理由不久居于此?”
“你骂谁弱小又无力呢?”扶涯瞪了他一眼,脚步不停。
“强者建立并维护【秩序】,【秩序】庇佑并保护弱者。”
眼前场景变换,走廊门窗交错,眨眼又回到了原点。
梦境的世界就是这么不讲理,时间也好空间也罢,全都是被操控的对象,【秩序】的理念全方位立体环绕式播放,扶涯转了三圈也没能走出去,气得捅死了好几只复制粘贴出来的乌鸦。
对方铁了心要把她留在这里,而因为时空混乱,扶涯甚至无法判断同伴们的进展,心急如焚的她握紧手中的笔,心中有了决断的下一秒就抬起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捅穿了自己的肩膀。海啸般的疼痛触发了入梦装置的强行唤醒机制,感受到即将醒来的趋势,扶涯反而浅浅松了口气。
“欢迎来到……全新的世界。”
失去在梦中的意识前,扶涯最后听到了乌鸦的致辞。
我呸!
扶涯骂骂咧咧地从梦里醒来。
已知【秩序】打算取代【同谐】成为匹诺康尼乃至整座阿斯德纳星域的支配者,已知他们的阴谋很可能已经得逞,扶涯不在乎这些派系斗争,但如果所有人都陷入了【秩序】的美梦,也就意味着人生失去了可能性,无论如何这都是扶涯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她分得清现实与虚幻,并不需要靠沉溺于梦境世界来获得内心的满足。其他人扶涯不了解,但自己列车上的同伴绝对不会喜欢这种结果……先别管怎么解决这个扯上星神的大麻烦,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前,还是赶紧把他们带回现实比较保险。
白日梦酒店的入梦池是链接梦境与现实的桥梁,扶涯想的很简单:趁着现实和梦境还没有完全交融,直接杀到伙伴们的房间,把他们从池子里捞出来,然后回列车跃迁,随便去哪里都好,总之先尽可能远离阿斯德纳星域。
说干就干。扶涯从入梦池里一跃而起,站都没站稳就往外扑,几乎是摔门而出,不管不顾地往自己知道的那几个房间狂奔。
此时的白日梦酒店一片沉寂,或者说是死寂,好像整座酒店在同一时刻陷入沉睡。扶涯知道,这是梦境在逐步扩散的结果,这样下去整片阿斯德纳星域被影响也是迟早的事,再之后只要有人踏足这个星域就会陷入沉睡,被迫坠落到那个美好而又虚幻至极的梦境世界。
黏腻的忆质如柳絮般勾勾缠缠,逸散的虚数能量更是令人手脚发软。但好在这些东西暂时对扶涯还没有较大影响,她按住恐慌咬紧牙关在走廊上奔跑,感受着每一根血管中的血液奔涌,听着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
而在这条走廊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光而站,扶涯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他既然在这种时刻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会成为自己的阻碍,因此扶涯想都不想拿出了毛笔,抬手一甩便变化成了锐利的长枪,其态度不言自明。
“扶涯小姐。”
都到了这种时候,星期日依旧礼节周到,冲着攻击性拉满的扶涯微微颔首。
“让开。”
懒得多费口舌,非必要不杀人的扶涯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原则和道德,手腕翻转间就将笔尖抵在了星期日心口处,这种距离只要她稍微用点力就能刺穿对方的心脏。
“您想要去哪里?做什么?”
面对近在咫尺的生命威胁,星期日不仅没有后退,反而顶着锋利的笔尖往扶涯的方向走了一步,而感受到笔尖处传来的阻力的扶涯下意识地缩了下手。
完了。扶涯在心里给了自己两耳光。丧失主动权了。
可这也不能怪她。强杀月食时她并非毫发无伤,只是【均衡】的手镯从中协调,才没让她当场暴走或吐血。后来在列车里闲聊时知道这事的姬子和杨叔都投来不赞同的目光,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扶涯还是感到了心虚。
现在星期日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