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比之前大了两倍不止，把凑到耳边听语音的时檐吓了一大跳。

不过他也知道，演戏的时候到了。

“老板娘，我才看见开奖号码，真的一字都不差！怎么办啊，怎么我今天刚好就没买呢？”

这一句话，说是鬼哭狼嚎也不为过，充分体现了原主应有的悔恨，痛惜，气愤和无措。

“我这演技简直绝了。”时檐自己都为自己的真情实感震惊。

果然，又过了没多久，老板娘的语音又发了过来。

“气死我了，刚刚我们彩票站群里有个老板说，他那里今天中了一等奖，买了10倍。我一问，人胖眼睛小看起来假老实，就是孙平凡那个家伙！怪不得他今天没来我们这，原来是偷偷去别人那里买你的号码！”

“什么？！消息可靠吗？”

“等明天的公示吧！八九不离十！”

时尚这会就在店里，他对这个侄子还是挺关心的，加上他和老板娘的语音是外放，不用多想就能推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时檐啊时檐，那号码你每期都买，怎么就这次没买？你弟弟在天之灵保佑你，你自己却是个不争气的！没中到奖也就算了，还让别人中了去。那号码都是你们家人的生日，哪有那么凑巧？”

原身确实有个弟弟，只比他小两岁，只是12岁那年就不幸夭折了，时檐一度消沉，逐渐变成一个喜欢招猫逗狗的混混青年。但他心里仍然记挂着他，号码中的好几个数字都是他的生日。

他并不是认为弟弟的生日可以给自己带来好运，只是想证明，他从没有忘记过他。每当那串数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那种熟稔的感觉就像弟弟一样，在记忆里从未褪色，被记在心里，写在纸上，又被定格在有颜色的彩票上。

而弟弟的照片只剩下黑白颜色了。

若是彩票店的老板娘也记住这串熟悉的数字，不用提醒就能顺畅地报出来，就好像这世上多了一个记挂他的人一样。这也是原主一直只去同一家彩票店的原因。

所以原主才会如此愤怒地找上门。比起想要分钱，他更觉得是他对弟弟的挂念被人偷走了，不是以怀念的名义，只是为了钱。

时檐向来跳脱的表情骤然灰暗下来。他拿出上一期打印出来的彩票，抚摸着那串熟悉的数字，声音很低：

“等明天吧，如果是真的，我会上门讨个说法的。”

*

第二天，时檐就从喜报上看见了孙平凡的名字。并不是全名，只是姓氏一样——F市彩民孙**。

他特意和时尚请了假，赶往剧情中显示的那个地址。

早在先前一段时间，时檐就知道孙平凡已经搬走。且在他搬走之后，时檐再遇见他时，明显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他的新住址比之前那栋要新一些，仍旧是楼梯房。气温在昨日突然下降，时檐披了件带点薄绒的外套，却仍觉得周身寒冷，手脚有种僵滞的不适感。

他没有多想，只觉得是降低的气温和即将要见到死人的惊恐心情让一直是良好公民的自己有些不安，出现了一些浅层的躯体化反应罢了。

更深层的害怕则是——他怕孙平凡会变成鬼。

这个世界是有鬼的，只是并不是一种普遍的世界认知。灵异事件经常发生，大部分人还是不相信身边有鬼这种物种存在。

好在系统安慰他，孙平凡作为一个不重要的角色，根本不具备变成鬼的条件，时檐放心大胆的前往就可以了。

孙平凡家的大门呈现出一种猪肝红色，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怵。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闻见了很浓的血腥味，仔细去闻却好像又没有。

时檐面色平静，上前敲门。剧情里说孙平凡死于心脏骤停，那死相应该不会太恐怖。

和剧情中一样，门并没有打开，时檐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扮演的是上门讨要说法的人，动作应该粗鲁些，敲门不开后便改敲为拍。

“吱扭~”

意料之外的是，原本需要暴力破门才能打开的大门，竟然就这样缓缓向他打开。

红。

刺目的红。

不大的房间里像一个炼狱，新粉刷的雪白墙壁上到处溅满血点，而房间中央的人，甚至已经没有了人的形状。

孙平凡的舌头就散落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看样子是被新鲜切割下来的，仔细看还有着非常细微的抽动。他的四肢则是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心脏被残暴地挖出，塞进他大张的嘴巴里。

而那颗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在时檐目光触及到它的时候，还从顶上泵出黑红色的血液，划过尸体暴突的眼球。

时檐是一边呕吐一边打报警电话的。

尺度太大，他接受不了。以前的悬疑剧多少都打了点码，这可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面前的惨相，一直到警察来，他拍门的右手都像神经失调一般无力垂着，需要左手勉力握着，才能给出一点细微的反应。

他一直都没敢往里走，因为他感受到地上的血液似乎还有温度。想起那种温热粘稠而湿滑的触感，时檐又吐了一次。

但他看的刑侦剧还是有点用，至少他吐的时候下意识避开了现场，几乎是爬着到楼梯栏杆边上，用力扣着半新的不锈钢，才让自己不因呕吐时反上来的前倾力摔到楼下。

听说有虐杀案，警笛很快就噫噫呜呜响起，随行的法医年纪不小，看着十分有阅历，却还是在看见现场的时候“嚯”了一声。声音之大，让还在楼梯间抱着栏杆的时檐都印象深刻。

时檐几乎是被抱着带回警局的。

他浑身瘫软，脸色发白，眨眼时的短暂闭眼都能让他回忆起孙平凡的死相。警车没有开窗，这让时檐又想吐了。但前两次吐得太干净，他仅仅只是连着干呕了几声，就双眼放空靠在座椅上，用左手把右手掐在手心里，保持最后的清醒。

时檐在警局待了很久。一直到将他带回来的警察处理了两则偷盗事件，调和了三起打架斗殴，才有一个眼熟的警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现场的采样工作已完成大部分，请您跟我来，我们想了解一下您发现尸体的始末。”

时檐跟在这个国字脸的警察身后，一路走到审讯室，路上还看见一块大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一头金毛，面色憔悴，双眼无神，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失策了，早知道上次染个蓝紫色了，看上去还低调一点。

而在进审讯室前，他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吕疏月。

他正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看见时檐惊讶地眼睛都睁大了，向前快走两步，看嘴型是要问他怎么了。

时檐摇摇头，跟着警察走进审讯室，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你是如何认识死者的，又为什么在今天去找他？”

这位警察同志十分严肃，时檐勉强提振精神，如实道来。

“我们经常一起买彩票，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他以前就住我家楼下。今天去找他是因为……他中了大奖，我想去问问。”

察觉到时檐有些吞吐，警察立马问道：“为什么要去问？”

“他是偷我的号码中的奖！那串数字我每期都买，他也知道的，还偷偷去别的彩票店买了10倍，都不敢告诉我！”

“所以你就杀了他？”

“？怎么可能！我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杀人？”时檐大呼离谱，他只是拍了个门而已。

“死者孙平凡，无父无母，无子无女，在煌聚公司工作3年，工作是开吊塔。离群索居，朋友极少，你是难得和他熟悉的人。而他又恰恰用了你的号码中大奖，你心生气愤，怒而杀人，之后为掩盖罪行，回到作案现场报案。”

时檐委屈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更巧的是，根据监控时间，他就死在下午1点38分，也就是你拍门的那一刻。”

时檐真要怀疑自己不是人而是鬼了。他要是有这么大能耐，他就要把自己的鬼兄鬼弟都叫来，把疑似任务目标的人都绑起来养着，一个一个试，直到把人都找到为止。

“怎么可能我一拍门就死啊，那我应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才对啊，我在门外他在屋里。你要是说他是被我吓死的还有点可能，你看那个样子，难不成他死了以后还自己爬起来把尸体糟践成那个样子？哕~”

讲着讲着，时檐又忍不住干呕几声。

这时，面前突然出现一杯水，一阵好听的男音响起。

“还不算太笨嘛，能找到漏洞。你说的很有道理，死者的尸体状态非常的……惊悚。所以这是不是能说明，你是一个变态杀人狂？”

时檐一听就火大：“什么变态杀人狂？这明明是人力完全无法做到的，瞬间死亡这种事情，说是鬼做的都比是我这种老老实实剪头发的靠谱！”

“呐呐呐，老邢，目击证人可是亲口说的，这是鬼做的。可以立案了吧？”颀长的男人身影终于从昏暗处走出，向着时檐伸出右手。

“认识一下，我是曲汐，特别案件侦查组组长，或许你也可以叫我，抓鬼组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