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二年,盛京。
惊蛰——不算特殊的日子,气候转暖。阳光打在身上终于觉出温暖。万物开始复苏。
被人为照护的很好的蔷薇,墙上绿叶簇着娇嫩的花苞。本因干干净净,只因昨夜下了小雨,染上了雨意,敛起了轻薄的性子,安静下来。
浅浅的红从花蕊散开,溶于雨滴。花香清冽又稀薄。说不出的愿景,说不出口地对春的爱恋。
这簇蔷薇是三载前,唐大人明升暗贬离开京城,前往西北时,提前送给王溱的生辰贺礼。
这个生辰贺礼是唐慎自己亲手种植的。瞒着王溱无时无刻地注视偷偷养好这么娇贵的植物,唐慎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好几次都差点露馅。
本就是精心备好的礼,寓意本就丰富。不过,因为时机,含义多了沉重和别离。
元和三年,皇帝赵尚病重,恐时日无多。工部右侍郎唐慎独面圣:笼箱之事,盛京已无多余之力助之,命工部右侍郎前往幽州善其之,择日启程。
唐慎低头顺耳领命。
王溱听闻时一怔,神情一瞬不甚明了,又恢复如常。
唐慎对于王溱其人何其敏锐,哄着师兄,情话不要钱的往外跑。
当唐慎提前将王溱领到开的正好正艳的蔷薇面前,语气欢快地将礼物送给穿着蓝衣的师兄。
王溱抬起秀雅沉静的双目,细细凝视着唐慎和蔷薇。眼神不悲不喜,又似已掀起波涛巨浪。唐慎凑上去,仰头亲住师兄的唇。
师兄低首含眸,与其缱绻低吻。两人松开,唐慎有些气息不稳,说:“师兄不生气了?”
王溱又转瞬吻了一下,答:“不生气了。”
唐慎也学着王溱的样子,再瞬逝吻落
“不会想我?”
王溱环住唐慎的腰,头垂下靠在唐慎的肩上,鼻尖嗅见淡淡蔷薇香,良久,才说:“会想的。”
“景则……”
唐慎答应:“嗯。”
“不会很久的。”
有人悔棋的不齿棋局,师兄不会坐以待毙。唐慎看的开,笑着:“知道了。所以师兄还生气吗?”
这一离开,就是三载。今日,唐慎终于要回来了。正好蔷薇也初开了。
王溱早早得了消息,告了今日的假。
天蒙蒙亮,空气中还有水珠湿润着。王溱再次吩咐管家备好小师弟喜欢之食,欢喜之物。又不放心,写了清单。
醒的太早,无事可做。而且忙碌久了,空闲下来,疲乏油然而生。但知长久的行动期待的结果终于收获,喜悦无法抑制而扑来,将他吞噬。
这是王溱鲜少才有的情感——颇为复杂又异常合理。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好好看看唐慎用以来确定唐慎的鲜活的存在。
人还在路上,看不见又如何?退而求疵。三年来珍藏的书信依旧完整崭新,而外面阳光恰好。
那时唐慎离开不久,王溱常常会伫立到蔷薇生长旁看很久很久。管家便在那里装了个小亭子——采光良好。
每封书信王溱都会看很久,直到下一份的到来。每封内容王溱一清二楚,只是从来没有一起看过这些寄托思恋的物件。
坐在亭子中,王溱蓦然发现,唐慎的字虽是他字形,却早早写出属于自己的风采并日渐成熟。
三载不长不短,只是王溱看见自己与小师弟陌生,只是王溱遗憾缺席了唐慎的生命时刻,所以乘了寂寥,满了冷清。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王溱念着信上无尽的相思,抬起狭长冷寂的双眼在霎时间柔情,“三月不见,有隔多久?总归日后,不再相隔两地,睹信思人,日日见你,三月慢慢都会补回来的。”
“总归是能补回来的。”
太阳当盛,管家出现,明显喜悦:“公子,唐大人进京了。”
王溱前倾身子而后一顿,继续翻开小师弟给他整理的笼箱原理和对其的美好愿景,随口一问:“他可去正店吃?”
管家恢复平静:“并无迹象。唐大人似乎未有停下来的打算。”
王溱指尖愉悦地动了动,“那等会用饭。”抬头看向管家,开口一问:“可都准备好了?”
管家点头。
王溱沉默不语,兀地喃喃:“景则欢喜我穿哪件衣裳?”
管家依旧低头,一动不动。
“罢了。我换件衣饰。”王溱收好书信。潜意识快走一步,发觉自己的失态,刻意放缓了步子。
太阳明媚的暖色包裹着王子丰离开的身影,生动又透露着暖意。
管家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往日大公子根本不会过问这些琐事。列了详细完善的清单本就是意外之喜,本以为大公子欢喜十分。可看如今大公子的反应,想必唐大人离开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可无人看出。
管家摇头,打散心中所想,快步离开了小亭。大公子可是我这等人可揣测的?
朝廷几乎不清楚王溱唐慎两人实质关系的大人们都揣猜着两位大人师兄弟关系不是决裂就是淡化。
也不能怪他们。
毕竟无论西北是传来噩耗,抑或是喜讯。当朝尚书左仆射王溱王大人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模样。
甚至朝廷缩减幽州开支,也没出声表态。
一席簇新深红官服,低顺的眉眼,姣好内敛的面容站于前方,低着头对一切熟视无睹,置身事外。
他站在那儿,自身似乎随时就可以离开。
如此温煦随性。
但在朝廷百官眼中似乎就是默认了王大人不可撼动的地位。行动言行举止可看漏,但绝不可错看。
而今皇帝比开元帝更加器重王子丰,但王子丰行事和先帝打压他时一般——不卑不亢,不急不躁,毫不出错。
或许,只有夜晚铭记,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挑灯安静听着风声狂啸于屋外,怀念一个远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