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摔下地变成巨大的鸠,鸠永远携着巨木,痛苦却飞,寻闹而聚,啼血但歌。
——《归暮阑珊·重塔记录》〗
黄昏的颜色是暖色调,但余潮生一路走来都是冷飕飕的。他缩脖子,两步一跳跟在王大人身后。
他没问王大人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去。
余潮生只是像个小尾巴亦步亦趋跟着王溱,眼睛东瞟西飞,但神情专注认真。
那个夜晚的雨倾盆,视线受阻,行动受阻,他咬着牙硬刚出来的线索对王大人计划没有丝毫帮助(他连王大人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几个,王大人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还安慰他)。
余潮生明白自己得到的大部分线索都是王大人亲手喂到嘴边。他不过是敢接,敢喝。
但是以王大人的魄力,会不敢喝吗?
笑话。
因此,余潮生对王大人宽比海的接纳很惶恐。他太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心里默默发誓要记下沿途的景,绝不给王大人拖后腿。
黄昏下的枯木、杂草、乱石、废缸。
余潮生见王大人多看了一眼废缸,干脆探身去看了废缸,里面是平平无奇的枯草,没有一点昨夜的雨水。
王大人对此没说任何话。待他看完,王大人沉默了一会,问他:有什么可以俯瞰的道具吗?
好巧不巧,余潮生有!
余潮生:谁懂?我快压不住我的嘴角了!
几乎是极顺利拿到俯视图,这个岛屿整体便展现在他们眼前——大致为椭圆,极神似眼睛。
世界上有无数椭圆形的岛,为什么就这个像眼睛?余潮生想大约是岛形在眼尾上挑以及岛中心极复杂的线条勾勒出的眼瞳的缘故。
余潮生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座岛可能是谢诚的眼睛。
王溱没有对余潮生的猜测反驳,他只含糊叹道:身为臣子,他也算是一种境界。
余潮生没当过官,不太明白。想问吧,面对王大人温和的目光,他浑身的胆莫名吞肚,一点渣渣也不剩。
初生牛犊不怕虎,余潮生不敢问那个,不代表他不敢问这个。他指着有“眼白”的地方,问:“这是什么?”
王大人回答了:“雪。”
余潮生刚刚要冒星星眼,王溱便说:“猜的。总不可能是一地白花吧?”
余潮生现在一听到“花”这个字浑身一抖,汗毛直立。
王溱淡淡道:“挺稀奇。瞳孔看着像一朵花。可惜,没有颜色。”
余潮生:想哭。
有了地图之后,他们的摸索肉眼可见快速了许多。地图只有一份,王大人似乎瞥见他渴求的目光,把地图给了他。余潮生快乐拿着地图,跟着王大人向地图上唯二的离他们位置极近的红色进发!
走进之后,那片红色竟是一颗参天大树!
大树结着红花。
余潮生:……哭死,让我哭死!
王大人只身上前查看,余潮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王大人弯腰捡起一抹红,给了他,淡淡对他说:“巴掌大的红梅。”
余潮生管不了这红梅大得离谱,他睁大眼睛,快速在王大人身上搜寻挎包。
显而易见——没有!
余潮生含泪接过。
他的挎包里,还放着五张白纸——王大人找到的东西,不知道什么用。王大人顺手给了,他顺手接了。
余潮生深深反思一下自己。
在王溱踩在雪上,淡淡问他:“余大人有袋子吗?”
还是那么巧,余潮生有!
余潮生麻木看着王大人装雪,他再次顺手接过。余潮生在暖黄色的黄昏中,欲哭无泪。
这次余潮生没再反思,他决定放过自己。反正他还没柔弱到这点东西都拿不起,何况是线索。
余潮生没有柔弱到这种地步,唐慎到了这种地步。在被迷晕后,他是硬生生被疼醒的,可按理说简单处理的伤口是不会把人痛醒。
还有一种可能,毒发作了!
在这个毒没有一开始不讲道理毒发,唐慎就把这个毒判定为线索。
是什么触发了这个线索?
蛰伏得好好的毒为何发难?
唐慎勉力思考者,疼得呲牙咧嘴的他并没有立即注意到自己从地上到了床上,还被体贴地盖了被子。
但唐慎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立刻咬紧下唇,不敢发出半点痛吟。把自己的脆弱展示出来,无异于任人宰割。
对现在的处境,他有非常大胆的猜测。
这个猜测,实在非常不美好 。
他预备坐起来,牵动全身疼得麻痹的肌肉想要这么做。随之,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和脚踝的拉扯感,促使他全身紧绷。
左手大力掀开被子,唐慎对束缚住他脚踝的锁链有十分的无语。
很崩。
唐慎不想认命,重塔下一秒按头逼他认命。
【警告!不能自己强力破坏金锁银锁!】
唐慎:……
真心发问,你怎么还没有被挂路灯?管这么宽。
事出必有因。所以,为何?
处境越危险,只能越冷静才能找到求生的希望。
唐慎还是坐起来,环视屋子。
离他不远处,地上散落着五张四开的白纸——那是他被迷倒的地方。
白纸的边缘锋利,他右手手指不慎被划出了一条口子。这个原因吗?不对,倘若真是如此,太具有偶然性了。唐慎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被锁起来是必然!
那什么是会导致这一切必然发生?
感觉答案触手可及,可现在唐慎死活想不到。
罢了。
唐慎估摸着限制他行动的锁链还挺长,他下了床,或许是痛的,他腿软,差点雪上加霜。
他是去捡那些白纸,万一被NPC一脚踩烂,唐慎哭都来不及。对他来说今天第一份意外之喜绝对是某一张白纸不再是白纸。
“岳……光?”纸上的字很稚嫩,唐慎看了半天勉强认出来两个字,“人名?”
过目不忘这项技能实在好用,从记忆的犄角旮旯处,唐慎扒拉出来一个名字以及他最后的职位:“吏部司勋郎中岳子光。”
唐慎脸色本就苍白,现在更是憔悴。
他再次看见字迹,越看越像这个人名。
这个字用的墨水似乎是他的鲜血,唐慎现在血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很快,他看着血自动写出字,都是人名。谢姓占了半壁江山,他从非谢姓中找到了他要找到的名字。
——高维,张沣。
石锤了。
至于这么多谢姓……
唐慎对谢姓并不熟络,唯一接触到的和那件事有深刻关系的谢姓只有罪臣前工部右侍郎,谢诚。
他对谢诚的印象算不上好,他一向对贪官污吏印象都不算好。
他忽然有一个猜测——这个副本的Boss会不会是谢诚?
这么一想,那个男孩npc和他记忆中的谢诚长得还挺像。
所以说,他真的是自投罗网?
崩。
唐慎很快意识到他不能闲,一闲右手手臂便有无法忽视的疼感,眼泪狂掉。
他把他所能达到的范围再重新搜了一遍,最后实在闲的没事,看起重塔信息。
之后,他亲眼目睹主线剧情进度一路狂飙,而他闲得发慌。
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npc的夜访。
这次,唐慎庆幸自己没有被强制迷昏,但他装作被迷倒的样子睡在床上。
吱呀——
门被推开。
吱呀——
门被关上。
一声童声小声响起,听不出来性别,他说:“哥哥。”
他一直说:“哥哥。”
很恐怖,但唐慎的思绪全被重塔快速刷新的信息给勾去,没有悟到气氛。
那些刷新的信息,几乎和余潮生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可能是余潮生喝的是茶水,而唐慎吃的是糕点。
npc还在念魂,唐慎从一开始就走弯,接下来的路是那叫一个闻者沉默,默者语塞。
npc一个劲地叫哥哥,他想:真好,我都是鬼了,他居然都知道我是男的,没叫姐姐。
npc趴在床沿,目光赤裸裸看着熟睡的新朋友,轻轻在他耳边说:“哥哥会一直做我的朋友,对不对?”
“哥哥会一直是我的朋友?”
“哥哥……”
“哥哥我好孤单……”
……
这个npc戏特别多,但唐慎这个唯一观众没瞥一眼。狂奔的剧情进度,使他由衷地感到久违的快乐。
他想:感谢上天的馈赠。
事实证明,上天的馈赠一般很难吃,唐慎全程都在保持微笑。
【npc小谢很喜欢新朋友。】
【你是第一个找到他的人,第一个为他停留的人,小谢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数不清的日子,小谢在那个路上向数不清的人发问:你们走的这么急,要去哪里呀?
数不清的人匆匆离开。
小谢真的特别喜欢你。】
【对小谢而言,家里只有花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是所有人都有花就他没有。
他想:如果长大就能得到花,他想快快长大。
他想:他长大后拥有的花会数不计数,屋子里放不下就埋下地,总有地方放得下他的花。】
【小谢决定把他第一朵花送给你!】
【小谢希望他能和你做朋友,可他知道了——你是个鬼,没有名字的鬼。人可以和鬼做朋友吗?没有大人告诉小谢,但大人们告诉小谢——只有同类才可长久。
所以!
小谢决定要把你变成人!】
读到这,唐慎如果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毒发的?他就是傻。
唐慎努力保持微笑。
咱就是说,你送花就送,把我搞毒发干什么?真怕你花还没送先把我送走了。哦,在送走的路上了。我真的会谢。
【您洞察了小谢的努力!
重塔现在终于可以告诉您一个残酷的事实:重塔已确定,毒针对人,不针对鬼。倘若您放任,您的死因会是失血过多。
重塔评价:好惨的死因。】
【您太惨,重塔再告诉您一点:倘若没有中毒,您或许有那么多次变成人混入人群的机会,但可惜,除去现在,您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可以变成人且不会死。
您必须逃出小谢的监管,否则明晚便是您回家的日子。】
唐慎:……
唐慎:我真的谢谢你告诉我。
重塔显然觉得还不够,它再接再厉火上添油:【临时任务:快跑!那孩子要把你变成死人!
重塔临时评价:真是世风愈下,您信吗?反正重塔不信。】
你不信还说世风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