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晗从未在廖月的脸上看到过那样的表情,很难描述,就像一个寻常的傍晚,忽然听到多年未联系却曾经占满她整个青春的人的久违消息。
是充满遗憾又极其难以忘怀的复杂情感。
江晗愣在原地,她好像忽然懂了从前古典书本文字里藏匿在主人公眼中的爱与重逢。
她怔愣着,知道电话是谁却还是听见廖月回了句:“待在原地等我,我去找你。”
江晗僵直的坐着,看着她挂了电话起身要离开。
管家问她需不需要备车,廖月只是蹙着眉摇头,说:“来不及,我自己开车去。”
江晗的目光追随她,小心地问:“…是上次那个新客户?”
廖月的眼底焦虑又不耐烦,衣服都来不及换,只从管家手上拿过钥匙瞥了她“嗯”了一声。
“那你不吃饭了么?”江晗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可就是慌得连声音都发抖,“…你答应过,今天陪我……”
廖月眉头紧皱,受不了她这样赤/裸裸的质问,于是回应便变得格外冷淡:“事出有因,我不能不去,下次吧。”
为什么……
江晗很想问她如果一开始就不想,也做不到,那又为什么要答应她,接二连三给她这样的希望又弃她于不顾。
与其这样反复折磨她,干嘛不一开始就将她留在黑暗之中。
她不是一个意志脆弱的人,不管是面对另一半终日冷淡的脸色,还是竭尽全力挽救这名不副实的婚姻,她都可以忍受,挣扎着活下去。
可是她受不了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态度,好像是她求的太多,好像是她犯了错,好像是她拿了自己本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她不想。
江晗眼眶微红,强烈的不安感促使她心慌得要死,浑身颤抖扯住了廖月的手,声音在抖:“不要下次……我不想你去。”
她很少对廖月提什么请求,因为她总是在忙,下次就不知道是哪次了。
“小晗。”廖月抚落她的手,难得耐着性子,“我们之间是有结婚证的,往后陪你的日子很多,不差这一次。”
不差这一次,永远都是不差这一次,可江晗根本不是那种给圈就跳的人。
“我就要这一次。”
“我们说好的。”
她红着眼不愿意妥协,廖月失了耐心,转瞬之间连呼吸都冷了下来:“你知道什么是车祸么!别闹了,放开。”
江晗被她盯得后背发凉,一句话堵在嗓子眼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她也忘记自己怎么松的手,就只看到廖月看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厌恶。
……
廖月如愿摆脱累赘离了家,平时整个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只用了十二分钟就到了现场。
没有满地散落的零件,也没有血迹,只有两辆追尾停靠的车,以及一位蹲在路边的年轻女人。
“这就是你说的车祸?”廖月眉头松了松。
周盈听见声音抬起了眸子,眼睛红红的,看见她转瞬又笑了起来。
她身上受了一点擦伤,交警到现场之后双方当事人被带回去录了口供,赔了点钱了清了才出来。
来来回回用了三个多小时,周盈的车因为她全责还涉及酒驾被暂时扣押,只能跟着廖月。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周盈坐在副驾驶,脑子还有点昏没完全醒酒,想了想说:“我不想回去。”
廖月看见她手臂上的擦伤还沾着尘土,索性一脚油门先找了个诊所,将人带进去医生看了一下给她处理伤口。
“疼。”周盈十分自然的握住了廖月的手,狐狸一般抬头看她,“要不廖总你帮我上药?”
廖月笑了笑,望着那张脸开了口:“我来吧。”
“膝盖上还有。”她指了指,脚踝上的伤口已经止血,此时正光着一双脚有意无意触了触廖月的腿。
廖月知道她的心思,蹲下又将药水一遍一遍涂抹均匀她腿上的伤口处。
这个过程中周盈始终看着她,眼底笑意渐浓,手半搭在她的肩上,敞开的扣子正好能摸到她的锁骨。
“廖总平时在家里也是这么照顾妻子的?”
“真羡慕。”
廖月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她的触碰。
“她长得漂亮么?”周盈又问她。
廖月只是忽然哼笑一声,饶有兴致的调侃:“周小姐觉得呢?”
周盈洋装遗憾:“只可惜没见过。”
沉默了一会,她又问:“你不爱她,那你爱我么?”
廖月没停下动作,长久地沉默之后只说:“她比你漂亮。”
“这个答案周小姐还满意么?”
周盈垂眸看着蹲在面前给她上药的人,换了个话题:“今天圣诞节,不用在家陪她?”
“不用。”廖月没有犹豫,语气淡淡,“又不是新婚,她也不是小孩子。”
周盈抿唇笑了起来,满眼揶揄:“可她比我漂亮,不是么?”
廖月沉默着,合上了药水盖子,倾身放在了她身边,眼神讥讽似是反击:“所以,周小姐确定还要纠缠我?”
近在咫尺,周盈平静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猎物。
廖月笑了一下转过头去,将一边的高跟鞋拿起递给她:“穿上鞋吧周小姐,送你回去清醒一下。”
“是么?”周盈眼里的野心在这一刻仿佛攀升到了顶峰,接过高跟当着她的面丢出了小诊所,落在门外的黑暗某处。
狡黠和挑衅,还有欲/望。
“廖总,你不知道病人伤了脚是穿不了鞋的么?需要人……抱着。”
廖月很吃这一套,像是心照不宣般。
“我不会爱你。”她说。
话音刚落,她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弯腰的刹那柔软的唇贴了上来,附在耳边轻声:“阿月,你会的。”
……
从廖月离开时起,江晗就一直坐在餐桌上没有离开过,神情木木的,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在发呆。
期间她给廖月打过无数个电话,无数条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也不是什么逼问与胡闹,一开始只是不停的道歉,承认自己不该任性,希望她不要那样对自己;后面就变成了关心,问她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忙;再后来就只剩了小心翼翼的询问,问她饿不饿,还回来吃饭么?
从晚上八点一直到十一点,三个小时,没有任何回音。
她枯坐在餐桌上,直到管家提醒她菜凉了,要不要再热一热。
江晗回神扭头看了一眼,紧绷的后背传来阵阵酸痛,久坐不动她的身子都快僵了。
扫了一眼桌上早就凉透的菜,她从自己碗里舀了一口汤尝了尝,冷透了,真的冷透了。
她痴痴地问管家这是第几次热菜,管家犹豫了一会,开口:“夫人,再热一次就是第四次了。”
“第四次了……”
“阿月还没回来。”
“张叔,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她茫然地问身边的人,管家沉默了,答:“廖总她只是太忙了。”
“夫人,你放宽心呐。”
江晗点点头,可心里还是那么难过。
她太忙了,她只是太忙了……
她会回来的。
“夫人……”管家看了眼时间,再次提醒,“要不还是让阿姨热一热菜吧,吃点东西,不然等会该到吃药的时间了。”
江晗深吸了口气,她的身体不能不吃东西,哪怕硬塞也要吃点,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好痛苦。
她只让管家帮着热了两道菜,强逼着自己吃了小半碗,再多一口也吃不下了,会想吐。
吃过药,药劲还没上来那会她侧卧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会电视,江福福守在身边。就睡在她的拖鞋上。
管家端着水果再来叫她的时候江晗已经睡着了,电视上还放着电影。
她好不容易睡着,管家没有去挪动她,只是从房里拿了一块厚一点的毯子给她盖上,垂在地上的部分也正好给小狗盖了盖。
将室内温度恒温管家就熄了灯,留下几盏小夜灯照明。
做完这一切她联系了廖月,问她今夜是否回来,廖月的回复是不回。
可她嘴上这么说,半夜两三点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开着车回来了,门卫将门打开车便驶进了院子。
停好车,开了门,随着大厅里的感应灯亮起,很快就听到了小狗哼哼唧唧的声音。
廖月换下鞋子,循着声音一转头就看见那只狗停在沙发那边看着她,还朝她叫了两声。
没多大威慑。
她走过去拎着它的脖子提起,结果看见沙发上熟睡的江晗又放了下来,就坐在对面的茶几上这么看着她,帮她把毯子往上扯了扯。
那只狗却过来咬她的裤腿,廖月一挥手将它撂倒,看着它灰溜溜的垂下了尾巴。
“小畜牲。”她笑骂。
沙发上的人却在此时翻了翻身,睡得有些沉,双眸阖实。
廖月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张精致小巧的脸,那句“她比你漂亮”不是假话,不论什么时候看,以何种角度看,江晗的脸都没得挑。
如果当初她没跟她结婚,这张脸还不知道会怎么在外面大杀四方。
只可惜,美则美矣,她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