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基恩从蝙蝠飞机上下来时,还感到些许不真实。
就这么轻易地……活下来了?
但膝盖上时不时传来的抽痛提醒她——事情没有远远结束。
起码对她这个接下来两个月都要在轮椅上度过的年轻女孩来说是如此。
芭芭拉性格在某些时候很倔强。
比如此时,她拒绝了躺在担架上等待救援,而是拄着拐杖地、颇为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向不远处的蝙蝠车。
布洛克的右臂仍然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但他本人精神气很足。
“小芭你真不应该拦着我——”
他骂骂咧咧:
“我左手使枪也可以给那个渣滓一下厉害的!”
芭芭拉语调带笑:“在哥谭,侮辱尸体犯法。”
布洛克显然不当回事:“那GCPD要抓的人可多的去了,偷盗尸体可是一门好活计!”
芭芭拉收敛笑意,表情重新变得凝重:“哈维叔叔,那团火焰……”
她没敢说得太明白。
整件事情相当诡异,她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小丑主动跳下去后,在快落地的瞬间,突然由内而外腾起一团火焰,吞噬了他的身躯,连衣服都没剩下,只留下极短暂的橘黄色火点闪烁,在黑夜中仿佛坠落的星星。
一个人活生生地自燃……
是小丑脱身的弥天大谎?
还是一场令人不安的邪恶祭祀?
布洛克难得正经起来,眯起眼:“现场只留下了一具摔得像烂西瓜的尸体,那具尸体还被蝙蝠侠带走了……小丑那个疯子用什么诡计我都不意外,倒是戈登……他该操心操心哥谭接下来的公共舆情!”
“我以为你会阻止蝙蝠侠……”毕竟你不是一直以来不太喜欢蝙蝠侠吗?
芭芭拉把后面半句话咽回肚子。
“大麻烦一个!谁接手谁倒霉。哦我不是在针对蝙蝠侠,小丑是大麻烦,无论活的还是死的,是客观事实。”有芭芭拉在,布洛克不想把哥谭的黑暗面讲得太透彻,转而幸灾乐祸道:“如果你老爹在,那有好戏看了。”
光是争论小丑尸体的归属,都要打出狗脑子来!
芭芭拉颔首赞同。对于戈登维护法律与秩序的决心,她从未质疑过。
蝙蝠侠带走小丑尸体,单纯从法律上而论,是违法行为。
“蝙蝠侠接手是大好事,比哥谭市政府里那些身居高位的蛀虫好多了。”
布洛克本来想说政府烂爆了(sucks),但是在教女面前,他不能总是说脏话。
带坏芭芭拉戈登又有的叨。
芭芭拉俏皮接话道:“我起码不用担心,有一天在头条上看见‘非法实验’的丑闻。”
“我首先担心小丑的坟被刨了。”布洛克严正申明。
“这么说,你终于承认蝙蝠侠还是做了一些好事的,对不对?哈维叔叔?”芭芭拉谆谆善诱,憋住笑意。
布洛克冷哼一声:“你想让我夸他什么?蝙蝠侠NO.1?”
他未曾察觉正主在悄无声息地靠近。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有人要见你,基恩小姐。”
“我草!”
布洛克应激到差点拿出枪往周围扫一梭子,当场表演什么叫‘美式居合’。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金发少女终于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布洛克缓过来发现原来是神出鬼没蝙蝠侠,弯下腰左手捡枪,一边自以为小声地跟芭芭拉讲蝙蝠侠的坏话。
“他脚上安了肉垫吗?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戈登心脏上的小毛病是不是他害得?”
芭芭拉小声回答:“爸爸说‘即使是白天,他也能找到最深的阴影猫着’。”
退休较早且没有福气与蝙蝠侠多次合作的布洛克:……
听着他们俩大声密谋的蝙蝠侠:……
蝙蝠侠干净利落地开了蝙蝠车的门。
一阵紫色的风窜出来,搂住芭芭拉的脖子,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紫兜帽下柔软的金发扫过她的锁骨,痒痒地。
来者澄澈的蓝眼睛蓄起眼泪,抖着声音:
“太好了……”
“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芭芭拉抚摸着她颤抖的脊背,忍住眼泪问:“……搅局者(Spoiler),遗孤(Orphan)去哪了?”
即使周围都是她所信任之人,她也不能随意说出她们的真名。
秘密身份是她们最好的保护伞。
史蒂芬妮松开芭芭拉:“遗孤在车后面……”
金发蓝眼的少女肉眼可见变得局促。
“车后面?”
蝙蝠侠很快解开了芭芭拉的疑惑。
随着蝙蝠车的车盖打开,一位带着全封闭蝙蝠头套的少女映入眼帘。
是遗孤,名为卡珊德拉的华国少女,居然被绑在罪犯专用后背厢座位上!
史蒂芬妮解释道:“她太担心你了,想强行跳出飞驰的蝙蝠车……”
后面的事不必解释芭芭拉也知道了。
芭芭拉轻轻唤了一声。
即使头套蒙住了卡珊德拉的全部五官,她也精准地扭头转向了芭芭拉的方向,被黑色布料绷得紧紧的嘴唇毫无波动,深窝的眼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她似乎嗅到了空气中极淡的血味,核心收紧、腿上肌肉贲张,又开始挣扎起来。
蝙蝠侠本想打开座位锁,芭芭拉却轻轻摇了摇头。
她有更好的安抚小技巧。
卡珊德拉字面意义上不太会说话,芭芭拉每次同她交流都是采用一种原始,但亲近的交流方式。
她、史蒂芬妮紧紧握住了卡珊德拉的两只手,如同那副简陋的手绘画。
三个女孩手拉手。
-
当艾伊洛思从重重的深梦中醒来的时候,仍然觉得头脑有些发晕。
这像是猛喝了两公升的烈酒,一头晕死过去,睡了三天才醒来。
她舔了舔嘴唇,柔软的舌头剔到了上颚牙左排某颗牙齿下金属的触感。
滑溜溜的。
她趁黑仔仔细细地把全身摸索了一遍,摩挲嘴角狰狞的伤口,确认了灵是灵,肉是肉,自己再也不是虚空中漂浮的一团以太*。
甚至衣服也没换。
她还好端端地穿着质感颇好的紫色长风衣,柔软的紫色漆皮手套贴在她苍白如雪的五指上,半脱手套能看见蓝紫色的血管微弱地跳动。
艾伊洛思小心翼翼地向手上哈了一口热气,手套上留下微不可觉的水痕。
尽管她感到一种不知何来的、彻骨的寒意,她还是有种想把全身衣服脱/光,坦然地站在和煦阳光下,懒洋洋地晒一会儿。
她压制住这种冲动,从地上爬起来,摸到一个绒面的靠背椅子,喘着气坐了上去。
直到现在,艾伊洛思也不甚明白自己怕冷、口渴、虚弱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远离冰冷的地面使她感官上稍微暖和了一些,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咽口水、舔唇。
不行。
这样不行。
艾伊洛思右手食指勾住一缕绿发,绕在手指上,用力往下扯,疼痛终于让她神志清醒了一些。
她开始回忆之前的经历——她的记忆很完整,直到大爆炸前夕。
只记得自己拼了命地跑到了窗口,后面记忆猛然断层,醒来就是到这里——小地图上显示“韦恩大厦”。
中间的前因后果她想不起来了,而且多了一段奇怪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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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她穿着跟现在如出一辙的衣服,坐在一张浅蓝色的圆桌前,手指交叠,身体前倾,板着脸命令道:
“……我需要两个人,一个去建造‘工厂’,一个去搭建‘舞台’……”
“……需要最好的小丑……”
跟他面对面围在桌子旁边的赫然是两个小丑。
一者是【喜剧演员】,他笑嘻嘻地回答:
“你也太无趣了,好不容易从‘杜鹃巢’*里飞出来,上来就是要干正事儿。”
记忆中的自己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喜剧演员】很快败下阵来,一手托腮,嘟着嘴道:
“我能跟他换一换吗?我来建造‘工厂’,他去搭建‘舞台’。”
“不行吗?真的不行吗?”
记忆中的自己回复道:“随机是你的最爱,抛硬币决定,正面就随你所愿。”
【喜剧演员】喜笑颜开,期待地眨眨眼睛,双手捧脸望着她。
坐在圆桌旁的另外一个小丑开口了。他的穿着与光屏上的【笑客】如出一辙,只是剃了寸头,牙齿换了钢圈,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建造‘工厂’?这可不是一个蹩脚的喜剧演员所擅长的事。”
“喜剧演员最擅长的是搞砸一切、取悦观众,理所应当地将混乱视为人生中正常的一环。”
“如果工厂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他只会把毁掉你的计划视为他的乐子。”
“一个巨大的——乐子。”
【喜剧演员】歪头:“我有吗?”
【笑客】反问道:“你没有吗?”
记忆中的自己调动肌肉,慢慢露出一个微笑,慢条斯理地问:
“规矩是你们俩定吗?”
【喜剧演员】和【笑客】两个人难得闭上了嘴。
记忆中的自己这才从袖口中抖出一颗哥谭最常见的硬币,抛到空中,稳稳地落到左手手背上。
反面。
【喜剧演员】毫不掩饰地展现了自己的失望。而【笑客】自始至终保持着他的微笑。
“无趣!”
“太无趣了!”
【喜剧演员】叫屈道。
记忆中的自己淡淡提醒了一句:“记住谁才是老大。”
【喜剧演员】笑嘻嘻:“三个小丑待在一起,总要有个是老大。”
“可是醒来的时间不一致,我也不能确定谁是老大。”
【笑客】笑容幅度变得更大,露出雪亮的牙龈:“我讨厌——冒牌货。”
记忆中的自己再次露出一个微笑,轻柔温和地提醒道:“我们都有办法确定。”
【喜剧演员】相当没心没肺哼着:
“凡有吾血者,自然是同胞~”
胸口娇翠欲滴的红玫瑰暗藏致死的杀人酸水。
而【笑客】表情变动不大,狡猾地没说任何话。桌下手指夹着一支不起眼的纤细针管。
记忆中的自己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高脚杯,对着虚空高举:
“敬——疯狂——”
其他两个小丑以手作杯,绿眼珠里闪烁微光:
“敬——疯狂——”
-
多出来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艾伊洛思皱眉。
记忆里的她处于一种相当奇怪的心理状态——有点像毁灭前的微醺——她毫不费力地听懂了【喜剧演员】的隐喻“杜鹃巢”。
“杜鹃巢”指的是阿卡姆疯人院。不同于华国文化,“杜鹃”常常与疯癫联系在一起,主要源自于杜鹃奇怪的孵蛋习性。杜鹃鸟妈妈习惯将蛋遗弃在别的鸟窝里。破壳而出的新杜鹃由于跟窝中其他鸟没有任何关系,它们会残忍地把其他蛋丢出去。
这个过程中含有一个令人不安的隐喻——被遗弃者为暴君。
在这段多余的记忆中,记忆中的自己印象中先遇到【喜剧演员】,后捡到【笑脸】。在情感上与【喜剧演员】更亲密。而【笑脸】虽然更可靠,但关系不算太熟。
【喜剧演员】是在随口开玩笑,还是暗示【笑脸】为暴君?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记忆中第一人称的自己是小丑【罪犯】,所参加的会议是【小丑的们圆桌会议】。
原来这段多出来的记忆是开头缺失的剧情。
艾伊洛思打开了自己的主线任务。
【在“小丑们的圆桌会议”后,你决定去完成你的任务。】
【1.扮演小丑。】
【2.找到最好的小丑。】
她的主线任务一【扮演小丑】显示已完成的状态。
她在那段被封存的断层记忆期间完成了主线任务一?
艾伊洛思检查了一遍她的【背包】。
除了任务完成所奖励的若干新道具以外,她之前用过的道具【小丑的美瞳】,显示已损坏。
【哥谭的不死者传说】显示已使用。【魔法师们的共享生命】显示已使用过一次机会。
她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抚上脸颊,枯槁的绿色长发垂落在耳旁。皮肤沁出寒意,像是一块冰。舌尖仔细研/磨着上颚牙左排某颗牙齿下金属的刻印。
体温越来越低,像是活死人。
她凝视着小地图上越来越近的小红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