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忙溜儿地滚下来。
速度之快,惹得李洵都有些莫名的情绪。
容雪领着李洵进疏雨轩。
而李洵跟着容雪一进来,就发现了此刻疏雨轩的盛况。
不知疏雨轩此前到底得了多少东西,居然到现在还没清点完。
看见这些大箱小箱,容雪也大抵是心虚的。
她尴尬笑道:“东西太多,还没清完。”
“是多。”李洵面色稍冷,吐出两个字。
容雪默默觑着,只觉李洵这幅样子有些莫名其妙。
她回到疏雨轩和人一起清点东西的时候就发现了,许多衣裳首饰都是宫外锦绣坊的式样,那分明是她爹爹给她送来的。只不过是托了谢明安,借了李洵的名头而已。李洵现在这样子,像是这些东西都是他的一样。
不过,他到底是官家,跟他置气实在是徒劳。
容雪假装没看见李洵身上的冷意,继续请李洵进屋内坐下。
叫人泡上一壶茶,给李洵沏上,小心翼翼地问道:“官家,您怎么来了?”
“怎么,不希望我来?”李洵道。
他注视着容雪,目光一瞬不移,好像要把她所有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都纳入眼底。
容雪冷不丁地被刺激了一下,这话说得,好像她负了他一样。
容雪脸上浮现勉强的笑意。
“官家能来,我自是欢喜。只是官家此前便赏了我诸多东西,如今亲自,若无缘由,我实在受宠若惊啊!”容雪心虚眨了下眼,只盼李洵能早些说出所来为何。
“是吗?”李洵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抬眸看着容雪道,“我瞧你得了满院子的赏赐,倒是没受多少惊吓,反而开心得很,都想去站墙头一览皇宫了。”
容雪发窘,脸红了一片。
她确实开心,所以想去登高,想把疏雨轩的此情此景全都收入眼中。
可没想到李洵会突然这个时候来啊!
见容雪不回答,李洵紧逼:“我说得不对?”
“还是,站墙头并不是你的最终目的。你关注的不是站不站墙头,而是和谁站?”
容雪直直地看着李洵,怎么越说越奇怪?
可既然是李洵的问题,她有必要好好回答,谁叫他是官家。
但容雪默了好一会儿,瞪着双眼,怎么思考都想不出来较好的答案。
李洵见状,无奈地叹息一声,她怕是连他什么意思都没听明白。
心里无故有些闷闷的。
李洵让常安把东西端上来。
那东西此前被一块青布遮着,容雪也猜不出是什么,等到青花纹的青布一揭,容雪脸都快吓白了。
之前那个问题她就左思右想回答不来,现在还直接给她来一个送命盘?
容雪心惊胆战地觑着李洵的神色,见他坐在榻上,神情还是以前那副样子,着看不出什么喜怒,只觉得疏离得紧,让人不太敢靠近。
应该……大概……没事吧!
他那么冷漠的一个人,怎么会在乎她把琉璃杯送给谁?
容雪试着开口:“这个……不应该在白婕妤那里吗?”
李洵点头,语气平静地看向容雪道:“我又亲自抢回来了。”
本期待容雪能对此有什么解释,可容雪
一听居然是李洵亲自出手抢回来的,她就顿感大难临头。
今日虽然白秋月明显来者不善,可这件事归咎下来,容雪也自知逃不了责任。
她沉默了会儿,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脯,大胆道:“官家,这件事是我不对,是我不该擅自就把你赏我的琉璃杯送人。可我也是为了你啊!”
容雪理直气壮。
李洵缓缓蹙眉,为了他?
虽然和他料想中的解释不一样,但他也好耐心地道:“愿闻其详。”
愿意听她继续说下去,就是机会。
容雪清了清嗓子,“官家,您知道您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吗?”
李洵自然知道,多半是残忍毒辣,异类罢了!
但容雪既然提起,他也还是想听容雪道来。
“不知。容娘子认为我在别人眼里是什么?”
容雪肯定点头,捧着双手一字一句地道:“您在别人眼里就是,天神一般的好人。”
那仰头抬手做捧的模样,像是捧着一件令她欣喜自豪的珍宝,动作之滑稽,让李洵一愣,气氛也随之寂静。
容雪做着滑稽的高捧动作,没听见李洵出声,低头瞅了眼李洵。
李洵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难道没用?
哥哥不是说拍马屁是天下第一流的好方法,没人不爱听拍马屁的话吗?
正当容雪自我怀疑时,李洵怔愣之后忽扯起一抹散漫的笑。
仔细说来,从小到大,有说他从小聪颖,论才智,世上无人能及的,也有说他骨子里就流着冰冷的血,冷漠无情乃是天性的。诸如其他相貌,品性,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说他是一个好人!
其实也是有人说的,但那都是在京城之外。京城之内,她倒是第一人。
似乎是受用这句话,李洵微微笑了笑,“容娘子何出此言?”
容雪原本看李洵笑心里就紧张得以为没戏了,没想到还有,而且似乎真的有用。
可一下让她说出李洵的好,她还真想不到。她的算盘可是李洵接受了这句溢美之词,就像个好人一样大方地原谅她的,根本没有后面的刨根究底。
见容雪吞吞吐吐,李洵敛了敛眉,“容娘子莫不是骗我的,我根本不是个好人?”
说罢,还莫名染上一份威严之色。
“没有没有。”容雪连忙摆手,说完垂头,心里叫苦不迭,“一时让我说他好,我哪里说得出来?”
李洵默默听着,呵,果真是说不出来的。
不过,他怎么又听见了,好像是她的心里话。
虽然疑惑,但这事对于李洵而言,显然不值一提。他继续看着容雪,期待她的继续胡诌。
正当李洵认为容雪已经黔驴技穷了,容雪忽然看着门外的箱子道:“官家当然是好人了。”
她扭捏了几分,几分真心实意地凑近李洵,小声道:“我知道是官家帮了忙,才让表哥替爹爹把这些东西送进来的。谢谢官家!”
她五指合拢,靠在嘴巴旁做遮掩状,长卷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李洵一怔,随着容雪的视线望向窗外,一个个箱子映入眼帘。
“你的意思,我只是帮了忙?”
容雪一脸对啊的样子。
若不是李洵帮忙,谢明安如何能拿到圣旨,光明正大地把这些东西送来。
有圣旨为证,自然是李洵从中出力了。
李洵听罢,险些被气笑了。
今日谢明安来找他说道说道容雪昨日大哭之事,回去时发现容雪被白秋月叫走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自然是不用想就知道白秋月不安好心。
刚好谢明安又受人之托,要他帮忙送些换季的衣服首饰给容雪,所以他就一石二鸟,朝李洵要了内库的钥匙和圣旨。
李洵起先不知道容雪被白秋月叫走之事,以为谢明安只是意思意思,安慰一下小姑娘就行。哪知谢明安背着他从内库装了七八箱的宝贝,大张旗鼓地和容家的东西放在一起。
而在她眼里,他竟然只是帮了个忙?
谢明安可是胆子大到拿了十分之一的内库宝物给她。
最重要的是,为此还给他惹了一身的麻烦。
若不是此事,他又何必理会白秋月。
李洵表情笑而不言,让容雪心都揪紧了,难道她说错什么了?
肯定是她方才那马屁不对。
对啊,好人怎么能因为做了好事才叫好人啊,天神一般的好人就该毋庸置疑,天生是个大好人。
“其实官家就算不帮忙,官家也一定是好人的。”容雪信誓旦旦地道。
似知道李洵一定会问为什么,容雪抢先道:“官家,您是天生的良善之人!我曾经亲眼看见过,您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像您这样仁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不是好人是什么?而且,好人都长命百岁,官家您也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从好人到长命百岁?
李洵看着容雪那张白皙如玉的小脸,第一次知道,她这张嘴说起好话来,也是甜得很啊!
看在这张嘴这么甜的份上,李洵没反驳,他看见蚂蚁不踩,只是因为恰好看见了,不愿脚底粘上脏东西而已。
被容雪逗得心情不错,李洵把琉璃杯留下,便要离去了。
容雪诧异,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见李洵要走,容雪仍是恍恍惚惚,是不是有些太容易了?
她埋头看着手里的琉璃杯,忽然想起什么,“官家,等等。我有东西要给您。”
李洵复而坐回榻上。
常安随侍李洵左右,见李洵如此轻易就被容雪哄好了,还对容雪的话言听计从,心情也是好到了极点,还有些想笑。
谁能想到,外人眼里那个冷漠疏离的官家会对一个小姑娘的话言听计从呢?
李洵抬头看见常安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正想要问他笑什么,忽然一阵铃铃声传来。
他忽然就跟没了力一般,兀地抵住脑袋。
“官家?”常安忍不住担心道。
可一连唤了几声,李洵都闭着眼,好像被什么梦魇住了似的。
容雪也不知怎的,她来到床头,翻找着枕头底下的什么东西,忽然脑袋就有些晕晕的。
她摇了摇头,定了定神,定睛看着枕头底下一个红色的小符,高兴地捡起来。
走出来一看,李洵也不知怎么了,常安正轻轻地推他。
“容娘子,官家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不醒了。”常安急切道。
容雪一惊,也连忙道:“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