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换地点都不带说一声的,什么破幻境,他默默吐槽。
剑灵已经不耐,在他看来这人已经必死。
几十年来追杀他的愚昧修者一波接着一波,无所谓其他,原因只是他的现世引来了天地不吉之召,若不消失,天道触怒将殃及整个修真界。
但只有他知道,那日的异象是因自知飞升无果而使用禁术,想将他天生神识炼化以助飞升的所谓尊者,惹怒天道是那人,而绝非是他。
他是被千山灵力温养上千年所成,因而有了完整神识。他也是被牵连者,眼下却被当成了罪魁祸首,邪祟。
何其荒唐可笑。
而无人信他,他们只信他们想信的——
那剑灵被殷裘尊者创造出,却反而杀掉了尊者,狼心狗肺,非但如此还天生邪祟受天道不喜,引来天怒,若不诛之恐后患无穷!
轻笑在对峙中传来,很突兀。
剑灵不解抬头,眼前的少年眼尾漾起笑意,一袭红衣在漫天飞雪中扬起,何其张扬。
“你长得很漂亮。”
似是看出看出他更加不解,少年继续漫不经心道:“我自小喜爱好看的事物,人也不例外,你这么漂亮,我为什么要夺你神识?”
“交个朋友呗。”
少年朝他眨眼的动作甚至有些孩子气,但又干脆果断,莫名让人安定下来。
“我助你杀回去。”
他认真审视这个少年,这人对脖子边的剑视若无睹,反倒神色如常地与他交谈,眼里只有零碎的笑意,没有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厌恶。
“你走吧。”他沉默半晌后收回剑,“你和他们不太一样,我不杀你。”
不过少年最终还是没走成,因为——
华元十五年,距庆若五年的第八十二年。
修真大陆横空出现一个红衣少年,手执一剑,斩上修真界名门正派。
几乎无人不晓,那鲜衣少年笑得纯善,却手起剑落血洗殷裘尊者的焚萍派。
不吉异象迟迟不散,血云血衣相映衬,如从地狱里来的嗜血的魔鬼,一时间堪称噩梦。
但奇怪的是,焚萍派被杀者多是长老和一些关门子弟,手无缚鸡之力的外门弟子们和杂役反倒大多都侥幸存活下来,无人知晓凶手到底是何意欲。
又是十年。
血晕翻涌而散,天光乍亮,倾泻日光。压抑的气氛退散无踪。
众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少年并不是手执凶剑的妖孽,而是于天怒之下救下整个大陆的恩人。触怒天道的是使用邪术妄图求飞升的殷裘尊者,不,罪人。
而焚萍派是帮凶,为了铸成能量巨大的邪术大阵,秘密杀了不知多少个符合要求的孩童以谋求他们的神识入阵,至于那阵眼,则是少年剑中的剑灵。这是要以数千条生命为飞升铺路。
好在那罪人殷裘没有得逞。
一时间人人恍然称快。
于是乎。
之前的罪人成了声名远扬的少年英雄,之前飞升尊者成了臭名昭著的罪人。
山顶。
他们口中的少年英雄支着一条腿,下肘搁在腿上,手半握拳撑在脸侧。
身旁是盘腿坐下的年龄似乎相仿的少年。
“可算是报完仇了。”左边的少年抬头望天,又侧头看向剑灵,“怎么样漂亮剑,小爷说话算话吧?”
剑灵无语,揪了几根草就要扔他身上,“都说了别这样叫,什么破称呼。”
少年后仰躲开,得逞地笑笑,“可我就喜欢这个称呼,不然叫你帅气剑?”
剑灵:“......”取名废快滚。
蓝天之下,绿意之上,初夏之间。枝叶细细地婆娑,风穿林而过。
“现在咱俩肯定被那群修者用各种优美词语给形容了。”声线扬起,听起来好像只是陈述。
可剑灵知道,这其中有些许讽刺,因为他也这样觉得。
不过不重要了,剑灵想。
少年还在继续扬声道:“不过啊,我们活我们的,做自己的事儿,他们的评判与我们有和干系?孰是孰非,只有当事人才有资格评判。”
他和剑灵一同经历了被世人所厌又在几十年后所崇拜的历程,共同面对沉沉浮浮,是是非非。
“你可不是什么凶剑,你是漂亮剑,是我的朋友。”
声音变得影影绰绰,尾音都有些模糊,整个世界都变得雾蒙蒙的,只有白色,绿色,和白绿相接处两个小小的红点。
整个世界又陷入混沌。
就像梦的开始,也像幻境之初。
他并不害怕,还是同之间那般坐着不动。
良久的静默后,“为什么要帮我?”
“初见时,你分明不知真相,只看到了我亲手杀了自己的铸造者。”
他歪头:“不是说了,因为你漂亮呗。”和幻境中的剑灵插科打诨惯了,一出口就是轻佻。
察觉的对面的沉默,他轻咳两声,“开个玩笑。”
他低着头细细思索。为什么要帮忙呢?
“当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算了,说不上来,就感觉你不像是心怀坏念的人,和你相比那入魔的什么尊者可邪祟多了,如果当时不杀他,等他魔念稳定,凭空一个渡劫期的魔出现,啧啧,那幻境里不知还得死多少人。”
“再说,任凭众语纷纷,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杀那老头是求生本能,他先动的杀心,那时不杀他,死的是我俩,在修仙界,这何错之有?杀他派中其他人杀的皆是参与邪阵的同谋,为民除害,又何错之有?”
他又想了什么,倏尔笑了,“而且你是真的很善良欸,当初我就说了一句话你就放下对我的杀心了。”
......
少年再次睁眼,周围还是一如初始的白墙,但却恍如隔世,因为他是真真正正经历那几十年。
阵法中的剑颤了颤,一道声音十分不见外地指挥:“把这禁锢阵法解了。”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也不会啊......”他最不擅长的就是阵法。
剑灵:“......”
“那......你结契吧。”
他虚心求教:“怎么结?”
剑灵二次沉默:“......”
“你把血滴上来差不多就行了。”
“哦哦。”他正准备照着做,突然想起什么,“你确定?”
剑灵无语:“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你斩人都不怕还怕自己割一滴血?”
少年不赞同地诶了一声:“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叫斩人吗?为民除害的英雄事迹哪能用这么没有内涵的低级词语来形容。”
不过他准备割指尖血的动作确实停住了,因为他记得凡是一方滴血结契的契约都是不平等契约,而就目前来看,滴血的是他,被不平等的一方便是剑灵。
“我先让人把阵法解了,等我回去把结契阵法学了再说。”
剑灵道:“你滴一滴血不就成了,结契完后禁锢阵法就会自动消除。”
一向吊儿郎当的少年听了这话凝眉,严肃道:“老实说,你知道这样结的是什么阵法吗?”
剑灵平常道:“知道啊,类似于主仆契吧。”
他震惊了,“知道你还想结?我说了同你是朋友,自然要结平等契约。”
“行了,我去找人。”漂亮剑大概在剑里呆久了脑子不好使了,他觉得自己应当大度一点,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
正巧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进。”
门开了,是一名侍从,但不是之前那位。
侍从低着头走进来,“岳少主,您已经在房间内呆了近十个时辰,行主让奴婢来提醒您,若无法结契也不必勉强,他可以送您一件其他的法宝当作见面礼。”
少年一耸肩,“谁说我勉强了,它已经准备和我结契了。”
“是吧,漂亮剑——”
灵剑默了一瞬,最终还是给面子地发出简短的剑鸣。
少主大人满意了,朝侍从抬抬下颌,“你们行主呢?找人把阵法解了,灵剑我便带走了。”
侍从低着头,掩盖住了膛目结舌,外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大抵知道些内情,这剑可不是善茬,在送来拍卖会前,每个想法设法要强行逼它认主的人都死得很惨。
基本都是心脏入剑,一发击中。
行主担心这龙族少主若是死在这不好交代,特意吩咐加固阵法,门外也有随时准备进去救人的化身高手,但意外的是这龙族少主竟然成功了。
“是,请随奴婢来。”
可惜他们扑了个空,行主并不在会客厅,也不知去了哪儿。
不过他碰见了白衣少君。
两人坐在会客厅里闲聊,等待行会的人去解那高阶阵法。
“咋样,最后一件拍品是你想要的吗?”
他左看右看也没见这人手上拿了什么东西,估计真是空手而归了。
罢了,自己的朋友自己宠,到时他把珍藏的酒送阿慕一坛买好了,安慰一下他受创的心灵。
“是。”但出乎意料地,白衣少君应下了。
“嚯?”他起了好奇心,“是什么?给我瞧瞧。”他当即开始扒拉这人的手。
少君把袖子从他手上扯回来,“到时再看你看,现在还只是半成品。”
可是少主好奇心已起,半吊不吊地更是心痒痒,“半成品就半成品,让我看一眼呗,就一眼。”
见少君不为所动,他直接拿出自己的杀手锏——
少主仰起脸,生生将恣意明媚的面容演出几分可怜,“阿慕,就看一眼嘛......”
少君和他的眼神一对上,几瞬后果然只得无奈地叹一口气,手心出现一把剑。
这是一把看起来久经风霜,很有故事的剑。
他难言地吞咽了一下,“你之前那把剑不用了?”
少君“嗯”了一声,“之前的只是用来将就着练手的剑。”
好吧,你高兴就好。
只是破旧寒碜了那么一点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