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忆清睁开眼,感觉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消散了。
莫名空虚。
然后,他就通过铃铛感知到了岳玄颂的靠近。
他抬眸,果然看见一道黑影,跌跌撞撞地跨过障碍物走向他。
愣神间,怀里多了一团温软。
他的徒弟精准地扑向他,埋进他的颈窝,迷迷糊糊发出一声轻哼,呓语:“阿慕,困嘛......”
好像穿过很长很长的木廊,像风一样吹过万年岁月,亲昵地喷洒在他耳边。
内心的空虚好像又被填满了,脑海里闪过几瞬记忆,来自于梦中,又似乎来自于从前。
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垂眸看向安安分分又陷入梦境的人,良久,还是没有推开他。
此后每日傍晚都会有一个身影摸索到他的房间,往他身上拱。
到最后,慕忆清从在一旁打坐一晚,到已经可以稀疏平淡地将人摁进被子躺一起。
...
一连好几天,岳玄颂都在做梦。
他感觉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很长很长又相似的梦,应该是个美梦,不然为什么他睡得这么香。
可惜梦清晰又飘渺,醒来后,也就只捕捉到两抹靠在一块儿的身影,一道红似火,一道白若雪。
毕竟这是他的梦,他合理怀疑红衣的身影是他,他的红衣还挺多的。不过......白色的那位。
脑海里第一瞬冒出的是师尊。
也不怪他第一时间有这个想法,毕竟他现在接触过的爱穿白衣的人似乎只有师尊。
不过师尊在梦里和他肩并肩坐一起?
岳玄颂暗暗唾弃自己,他真是异想天开了。
一边想着,他吸了吸鼻子。
应该是错觉,不然为什么感觉今天的被窝这么舒服,这么暖,还带着这么安心的香,像雪一样干净,好像被阳光晒透了,整个身子都是软的。
许是这房间有什么独特的熏香吧,倒也奇怪,睡了几天竟睡出了不同。
他情不自禁地蹭了蹭,怎么和枕头的触感不太一样?
有点硬,像骨骼,还有些丝绸褶皱。
行吧,更奇怪了,已经到了自我催眠都解释不通的地步。
他同自己争斗半天,终于勉强地睁开眼探探情况。
然后,他就看到了师尊的侧脸。
又双叒叕。
想起之前在浮鹤峰每半月总有那么两三个惊喜日子让他在师尊房间里醒来,侧身睡时一睁眼就是师尊的侧颜。偏偏这日子毫无规律可言,让人防不胜防,就算他想想办法避开这日子也束手无策。
好在师尊对他很宽容,面色都不带变的,平日里什么神情就依旧是什么神情,让他没那么尴尬。
有时候真的觉得这契约很神经,他和师尊作为结契双方,但为什么每次跑师尊房里导致第二天丢脸的都是他。
不公平。
虽然在浮鹤山上隔三岔五丢脸他已经习惯了,有时还能厚着脸皮从不属于自己的床上起来和师尊问好,但不代表他能接受这次第一次出门就故脸复丢。
他把动作放轻到了极点,一点一点把身子挪远,轻轻掀开被子一角,蹑手蹑脚地终于下到了地上,默掐了一个更衣诀,又蹑手蹑脚地把门推开一点点,还得几秒一回头查看师尊的动向。
其实用他尚且还记得的转移术也行,但以师尊对灵力波动的感知度,他人还没走完估计就被抓现行了,等同于掩耳盗铃。
所以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
他不敢把门推太开,怕声音太大,只从那夹缝中穿出去。看到窗外那并不太明媚的景象,他却是松了口气。
幸好师尊没醒,不然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不清不白的。
一丝晨风拂过,他才发觉自己一通动作下来额角都出了些汗。
真是够了。
别人操心的大多都是该怎样糊弄过去师尊时不时课业上的抽查,他操心的却是怎样在夜晚不受控制去到师尊床上的第二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自己房间。
屋内。
床榻上的人已经睁开眼。
其实在对方开始挪动时他就醒了,只不过对方一副心虚得不行的行径,他干脆就如对方的愿,免得对方难堪罢了。
......
岳玄颂一回到房间就把传讯符拿出来,想和好友丁寻探讨该如何把自己老老实实地绑在房间里哪儿也去不了。
转念想起丁寻现在还闭关着呢,只能不了了之。
修行者基本在临近突破一个大境界前都要闭关,全身心投入,动辄便是几年,等到了出窍期时间更久,说不定一连几十上百年都够呛。
他干脆转而拿起玉符,不多时响起母亲的声音。
“朝朝?”
岳玄颂嗯了声,“我说娘啊......”他尽量谨慎地措辞,“那道侣契约一般有什么作用啊?”
妖后在那边侧了侧身子,朝妖王投去一个惊奇的眼神。
好啊这小子,出去一趟竟然还有情况了?
她掩饰地清了嗓子,“能有什么作用,无非是让契约双方不得对对方生二心呗。”
然后无缝衔接地抛出自己真正想问的,“怎的,朝朝可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
虽然对方是有些远了,在人界,但这都来问她道侣契约的事儿了,八成是动真心了吧。
岳玄颂用被子将整个人罩住,背对着门坐在床中央。
“没,娘您想什么呢。就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道侣契约,我是说,就我在这边新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啊阴差阳错和另一个人签了个道侣契约,但这契约有些邪门。”具体怎么个邪门法呢,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了,具体就是《那半夜爬床两三事》。
他是没说,但妖后问起来了,“具体是邪门在哪里呢?”像是怕他不如实相告,她还补充了一句,“总要知道具体才好对症下药不是。”
经过长达一百瞬的艰难心理斗争,岳玄颂还是强忍着羞耻开口了,反正丢脸的是他“朋友”,“比如隔三岔五夜晚睡着虽然失去了意识但会去对方房间这种。”
哟,这才是这次找她传讯的目的吧。
姜潋和岳霍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早已识破了儿子的无中生友。区区道侣契约罢了,解除只是费时了些,但她还是一本正经地忽悠,“啊?是吗,但道侣契约结成还挺复杂的,你问问你朋友是怎么阴差阳错和对方结成的呢。”
她调侃:“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该不会是误解了你朋友的意思,其实他和人家是两情相悦的。”
岳玄颂话在喉头一哽,“真就是阴差阳错......”
心虚之余他不自觉地去盘他的铃铛,毕竟无论人还是妖,心虚时总喜欢给自己手上找点事情做。
感觉这样说下去母后估计不大会信了,说不定还会发现什么,他只好开始胡编,“唉,我同你说实话吧娘,其实我朋友就在我旁边呢,他就是比较难以启齿,但他刚才突然想通了,我跟你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理一遍啊,我朋友他目前三十八,曾经就是人界这边一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偶然之下被指点入了道,他就自然而然跟着这恩人一同去了学宫修仙,某日他去街上做任务的时候有个老头悄摸摸塞给他一本秘籍,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爱信不信,不信也得信。”
“我朋友又是个天真善良的人,见这老头子白发苍苍饿得只剩皮包骨,太可怜了,就给了他几块灵石把那秘籍买下来了,他看那秘籍写的有模有样,心绝那老者或许是隐世大能,尝试着修炼了那法术。一日他和恩人友好切磋时处于劣势,情急之下使出了这道法术,然后就......额和他恩人把道侣契约结成了,他当时修炼时并不知道这其实是道侣契约。”这编着编着他自己都快信了,之前看了那么些话本,没想到他还有些编话本的天赋。
迅速说完后他切入正题,“所以我帮他问问这契约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除,咱家有记载文献吗,到时您给我呗。”
那边的姜潋的憋着笑,“你朋友这道侣契约不太一般啊,我和你父王到时候去寻寻,有消息了再同你说。”
“好好。”有盼头也行。
“对了。”姜潋道,“你朋友为男子还是女子?”
“那自然是男......女子了。”
姜潋的笑意再次泄露,“到底男还是女?”
“女子女子。”岳玄颂扶额,方才一不小心自动带入他自己的性别了。
好在母后总算没有继续追问,这茬算是过去了。
姜潋又突然想起来,“杓屿秘境开放在即你可知晓?”
“我晓得。”而且都在这儿守了几天了。
“我龙族也派了不少人去,你可要一同?”毕竟是现成的历练秘境。
自从知晓儿子在人界拜了个师且短时间不会回妖界后她就有些担忧,其一是怕儿子被骗了,这拜师哪是能那么随随便便就拜的,偏偏儿子将他师尊形容得天上有地下无,人家夸道侣的都不至于这样。她自是知晓儿子看人先看脸,就怕他这师傅空有一副皮囊,实则是个花架子。罢了,等朝朝经历过世间险恶后就能想开了,暂且先不插手。
“不用,我和师尊一起来的。”
姜潋:“......”真的靠谱吗?
“你能护住自己吗?要不要娘派人暗中保护你?”也不怪她担忧,岳玄颂以前二十年在妖界进秘境历练时哪次不是带足了人,一堆出窍期以上的妖暗中跟着,避免任何突发情况。
“用不着。”岳玄颂心大,压根儿没想这么多。要是有师尊在他都能出危险,那那人就该是神仙下凡了吧。
但他又招惹不到真神仙,所以假设不成立,他不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