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斯城南方的路相對於北方要好走得多,先前擔心有潰兵聚集後襲擾補給線,因此西哈克人不時會派兵清掃大路附近的盜匪據點。
路上零星遇到幾波攔路匪,都是附近村民趁著稼莊收成的農閒時節出來賺外快的。
手上只有草叉、柴刀等傢伙,連把短劍之類的專業工具都沒有,更別說那動作腳步一看就知道不通曉武技。
蒙面代表有地緣關係怕被追查到,在南方真正混這一行是需要名氣和人脈的,所以平時都以真實臉孔示人。
若有悍匪要做大案時則多半會選擇滅口,參與者都要露面並手上沾血,以防有人狀況不利便臨陣脫逃或事後出賣同夥。
小商販因為背後都有商盟存在,旗下成員被劫走貨物等於損害其利益,那他們勢必要追查。
各商盟在活動範圍的村落會設置眼線並彼此交換情報,所以就算劫到貨物也無法銷贓,被揪出來的話,村長為了給交代勢必要將參與者逐出。
加上為套交情、省麻煩小商販通常會給上一兩件貨品當過路費,甚至可以把別處搶來的東西賣給他們,所以行商都不會太受刁難。
因此這類賺外快的業餘土匪只會對落單旅客下手打劫,但就算是這樣也要考驗劫道者眼力。
一般遠行都會成群結隊,會單獨走在路上多半不是對自身武藝有自信,就是窮得沒什麼好搶,前者必然帶著兵器,後者從衣著行李就能看出來。
但前者不敢碰,後者才會攔下來檢查,以防是裝窮的逃亡者,有時心情好,還會將攜帶的乾糧硬餅分一兩塊給對方。
畢竟打惡劫貪、扶弱濟貧的俠盜傳說在南方很流行,雖然多半是劫路人的富、濟自己的貧,但偶爾還是要喊喊口號的。
他們心目中的理想肥羊是逃亡者,就是那種犯錯後捲款跑路的傢伙,打劫這種目標不但收穫豐厚,還毋須擔心對方會向官方舉報。
只拿著手杖護身,卻牽著載滿行李的騾子,明明有錢卻不跟車隊搭伙同行,這怎麼看都像是捲了財物後擔心追查的樣子。
幾波業餘劫匪分別從不同路段的小樹林跳出來,遇劫者順從地跟進小樹林,然後就是一場單方面的虐打。
一個毆打一群的場面結束後,每個劫道者身上至少有不少於三處的脫臼,然後就在哀號聲中開始個別審問。
確認只是附近刁民客串的劫匪,也沒犯過殺人淫擄的大罪後,略施小懲就接上了脫臼。
雖然沒有斷骨,但是移筋錯肉造成的傷痛足夠這幫人休養十來天以上,作為教訓應該是足夠了。
沒下重手一方面是因為知道本地民風如此,再者也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但很快地就發現不對,為什麼幾乎每個小樹林都會跳出劫匪。
就算南方有排外風氣,這是不是太過份了些,感覺不對的穆特別詢問了相關的情況,等審完碰上的第六波業餘土匪,這完全才搞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狀況。
原來是因為西哈克人在離開前向附近宣傳,南方邊境五郡過去因為衝突不斷而人口稀疏,因此有許多未開墾的荒地。
無地農民只要肯去登記落戶,西哈克人每戶發十六畝田地,還不是未經開墾的荒地,又出租農具、種子並借貸初期口糧。
而大陸通用制度一畝土地是三百呎見方(91.5*91.5平方公尺),加上氣候溫暖、土地肥沃,這樣大小的土地足以供應輪作需要,對無地貧農相當有吸引力。
因此開始有農民帶著家當往南跑,然後出現傳言說那些人是帶著普羅西亞的資產去投敵,所以應該讓他們留下東西。
一開始各地興致不高,大家又不是什麼魔鬼,難道還不許窮光蛋找活路生存下去嗎?
後來又傳出有些偷走自家主人財寶的僕從或捲走商鋪資金的職員也往那邊跑,並宣稱有某處村民抓到後發了筆不小橫財,剛好這段時間又是農閒期,所以各村的人就都出來碰運氣、撿外快了。
穆這才明白是兩國官方和諜報人員宣傳鬥法的結果,西哈克人發放田地招人開墾的事他早就從公會等管道知曉情報。
對方當時還感嘆道「拿高貴的魔法師代替牛馬來整地翻田,也就只有南邊那幫地鼠幹得出這種奢侈的事。」
大量配置地系魔法師的西哈克軍在撤離之前,在五郡主城南側規劃出許多村鎮和田地,遠超過安置其庇護難民所需。
先前的條約就算普羅西亞的外交談判代表再無能,也不會真把五郡之地讓給對方,條約裡面承租土地的是普羅西亞移居者,西哈克人只是代為付帳。
自然西哈克人不能移民過來,期限到後軍隊必須全部撤離,也不得在五郡之地修築城池、堡壘、壕溝等軍事設施,只許派遣有人數限制的觀察團和在城內設代表處進行協商。
雖然禁止移入本國人民,但招募普羅西亞貧民並不違反條約,因此西哈克用豐厚條件吸引開墾者為其生產糧食,並用契約綁住對方。
而且利用分田為由將人員打散安排更容易掌控,來的無地農民並沒有那麼多,更多的是分不到家產的次男以下農家子弟。
這些人找上幾個朋友,帶著棍棒和簡單行李與乾糧就上路,各地攔路村民一看就知是沒什麼油水,況且南下去賭一把前途的,哪個不是敢打敢拚的青壯?
普羅西亞方雖以宣傳戰反制這種招募措施,但顯然規劃者沒能正確掌握南方人心思和實際狀況,不僅沒達到目的,還妨礙信使向南方邊境傳遞消息。
公會方面不想得罪官方,對於己方與論戰失利的醜態自然是幫著遮掩,以至於要到現場才能充分了解狀況。
如此先前對攔路劫匪的從輕處置倒是合宜,當時留下的筋肉傷得讓人修養上一段時間,之後便該為過冬做準備,自然就不會再出來做這種事。
但自身只帶旅杖,孤身牽著騾子上路,在各地村民眼中就像是捲走主家錢財逃亡的樣子,異族外表也成為僕役身分的佐證。
要解決也很簡單,把俠客長劍和反曲刀佩掛起來就行,只帶著一把兵器或許還有人敢賭目標只是裝腔作勢、護身壯膽財才搞了把正規兵器。
但見到兩把形式相異的刀劍,只要不蠢就會明白這絕對是經驗豐富的傭兵或冒險者,才會準備對應不同狀況的武裝。
因此改換裝備後,直到傍晚投宿,沿路雖然可以察覺有些小樹林裡藏著人,卻不再有跳出來劫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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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南方邊境的聚落有個特點,因為缺乏險要地勢,所以喜歡將村鎮建在湖泊、河川、池塘旁邊,這樣不但可以確保水源,也可以減少防守的負擔。
就算沒有湖泊河川,市鎮居民也會設法挖掘大型水池來蓄洪積雨,並將土方堆成防守用的壘牆。
因此有人說南方靠邊境的市鎮發展狀況,看周圍的水池溝渠就可以明白,這話雖然不是百試百靈,卻也十中□□了。
村落則圍繞著交易市鎮分布,規模普遍較小且與主要道路有些距離,入村道路狹窄且有阻擋,據說是刻意不讓車輛輕易進入的緣故。
如此外敵入侵時為了避免麻煩,就會透過交易中心的市鎮來徵收或採買物資糧食,以免去分兵籌措而給潛伏的敵軍機會。
雖然免去了被軍隊盯上的麻煩,但村落的發展也因此受限,本地很少有成年人口破百的村子,即使交通主道兩側也如此。
雖說只要有二十名成人以上聚居就可設村,但那種小村子通常都在交通不便的山區或物產貧瘠之處。
正因出入道路問題,連本地商盟都得以揹著貨箱的行腳商取代有推車或攤車的流動商販。
這些行腳商攜帶貨物有限,通常都是油、鹽等日常必需品和針剪刀鋸類的輕便工具,因此村內經常用向別家借貸或以物易物的方法獲得所需物品。
因為規模小,就算有些人會點手藝,也沒有一個村子同時能有鐵匠、木匠、皮匠、陶匠、石匠、繩匠等專業工匠。
所以每周一次的小集和每月一次的大集就成了村中大事,市鎮依據各村上繳稅糧數量發放通行憑證,各村才能派出相應人數參加市集。
小集從周始到周五,各村依編號順序參加,周末則是休日,但每月第二個周末則是大集,各村都可以來參加。
能派多少人進市鎮,意味著可以運送的貨物重量,糧食和農副產品可以出售或交換所需商品。
因此通行憑證就成為市鎮拿捏鄰近村落的手段,各地村長也憑決定參與市集的代表和各家賣貨的配額作為掌控村民的依據,通常都是村中首富兼最大債主。
公會對冒險者與旅行人的建議是這些地區不要在沒有相識者的村落投宿,雖然排外和用高價宰外地肥羊是南方常例,但安全才是這個建議的主因。
正因為規模小,所以匪徒容易滲透掌控作為據點,或者黑心村長直接指揮村民對無知旅客下手,這種事過去都有案例的。
所以公會建議旅行者投宿作為交易中心的市鎮,雖然會對外地人收取入鎮費,商家照樣會宰生客,但至少安全秩序有一定保障。
威克鎮是從桑德斯通往沙斯波德城的三天行程途中兩個交易市鎮之一,因為交易市集的緣故,其影響管轄範圍是以一般人能負重當日來回的距離為主。
除進出通道以外,四周都被幾個池塘和將其連接的溝渠所圍繞,池邊長滿蘆葦,而溝渠外側則設置鹿砦,附近道路兩旁錯落生長著白楊和櫟樹提供遮蔭。
自己走大道又有馱獸,原本可以更快到達,拚一下速度的話,直接衝到更南邊的交易中心馬金鎮,將型錄時程減半也是有可能。
可惜前段路程受到嚴重干擾,以至於到達威克鎮時連來趕小集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鎮外的樹蔭處只剩三三兩兩的等候者,估計都是附近村子的人。
因為通行許可的限制,村子為了多攜帶些商品出售,往往多派一兩個人幫忙背負貨物,短程的話可以多加兩三成負重,這樣就能攜入更多東西。
但伴隨而來者就得留在外面,等有出入憑證的同伴回來,這些人通常都沒錢又自帶乾糧飲水,所以只要沒有引發騷動,鎮口守衛就不會管。
官方考察專員、退役高階騎士、大劍士位階的身份都可以享有禮遇,金階冒險者資格也能得到優惠,但為避免留下紀錄,所以穆都沒有拿出相關證明。
幸虧現在不是緊張時期,沒有上層要求嚴查,就不會翻檢行李,否則為了攜帶的四把刀劍,就只能拿出禮遇身份證明。
不過一個市鎮的出入費竟然比瑞門坎那種州治城市還高,還要加上座騎馱獸的費用。
但關卡的哨長還算盡職,告訴他冒險者與旅行者在本地的注意事項,順便推薦了外來者適合去的旅店。
本地有冒險者公會設的辦事處,低階的本地委託他們就能辦理,只是金階以上的高級任務必須送往鄰近城市發布。
辦事處也有公布一些消息和告示,可惜除了部分本地訊息,其他全是在桑德斯城看過的舊聞。
隔壁就是關卡哨長推薦的住宿處,由公會出資辦的冒險者旅店,雖然還是偏貴,至少不會像本地商店宰外地客,而且高等級冒險者還會有折扣。
同時也有餐廳供應相對平價的伙食,及提供草料和飲水的馬廄,連南方人喜愛的澡堂都有,可以說是設備齊全。
不過處理完住宿手續後,穆只關心這家店的烹調水準如何,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沒有理由在餐飲之事上苛待自己。
菜單裡居然有提供鮮魚,但池鮮沒處理好容易有土味,為求謹慎起見,他先給本地女服務員銅幣小費後再詢問意見。
女服務員表示客人運氣很好,自家的魚都是今天送到的,十分新鮮有活力,這讓穆感到奇怪,本地池塘旁明明禁止捕魚、釣魚。
若鄰近村落用人力運送活魚則是事倍功半,照理應比尋常肉類貴,怎麼反倒只比便宜的豬肉貴,和牛肉差不多。
難道是鎮上的魚類供應是採專營特許制度,但壟斷貨源不是應該抬價嗎?
問明白才知道原來不是從池塘抓的,而是為了清除淤積和挖深溝渠,會在雨季以外的時間,分段用螺旋水汞排水後挖泥。
表層淤泥會送去附近田地增肥,底下新挖硬土則用於修築土牆工事。
小魚很容易通過水汞回到池塘,被困的大魚就只能去人類廚房待著了,這就是他們每周進貨一次的鮮魚來源。
今天送到的新鮮貨色,從滿是淤泥的溝渠抓捕,又沒有養上一段時間吐泥排污,土味必然很重。
放棄晚餐吃本地池魚後,他改考